第50章 第50章 吹吹(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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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靈犀是被細微的水流聲吵醒的。

約莫是昨晚的湯藥有鎮痛安神之效,睜眼時非但不難受,反而神清氣爽。

窗外天已大亮,盥洗架旁,寧殷正赤著上身,在擰一條純白的棉巾。

清澈的涼水自他冷白修長的指骨間擠出,帶起淅瀝的聲響。仿佛受手上沾染了什麼穢物似的,他轉動手掌,仔仔細細擦洗了許久。

用力時,他手背的筋絡和肩臂的肌肉也適當鼓起,宛若最上等的冷玉雕成,墨發披散,帶著些許霧氣的潮濕。

虞靈犀恍然間發現,這大半年過去,寧殷的身形已不再瘦削青澀,而是有了直逼前世的矯健強悍,每一塊肌肉都充斥著蓄勢待發的力量。

雖然仍是雪色的袍子,但與昨晚那件有細微的不同。

「衛七。」

他這是,剛從外邊回來?

正想著,寧殷已拭淨了手,抓起木架上的衣裳披上。

虞靈犀不解:「點燈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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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了八十多盞,美極。」

虞靈犀坐起身,嗓音帶著睡後的沙啞,輕輕軟軟的,「你一夜未睡麼?去哪兒了?」

寧殷不緊不慢地係上月要帶,重新擰了一條乾淨的帕子,用泡得發白的手指撚著,走到榻邊的座椅上坐下,交疊雙腿道:「去點燈籠。」

虞靈犀沒過多追問,隻揭下臉上濕涼的帕子,順從地擦了擦臉頰。

見寧殷一直望著自己,她想了想,而後微微一笑:「若是喜歡燈,七夕那夜,我們可以去放祈願燈。」

寧殷低低一笑,將濕帕子罩在虞靈犀惺忪慵懶的睡顏上。

視線被阻擋,虞靈犀想起前世那些「天燈」和「美人燈」,再回想起方才他一身煞氣濯手擦拭的樣子,大概猜出他昨夜去做什麼了。

她不吝於以最大的善意化解戾氣,寧殷便也順梯而下,叩著椅子扶手的指節漸漸緩了下來。

虞靈犀隻有一隻手能用,擦臉的動作慢而細致,純白的棉布一點一點拭過幼白如雪的臉頰,沿著下頜到漂亮的鎖骨處,而後停住了。

寧殷眼尾微挑。

他知道虞靈犀猜出來了,原以為會在她臉上看到厭惡或是失望,未料等來的卻是這樣不痛不癢的一句。

寧殷看了她一會兒,傾身拿起案幾上靜置許久的小藥罐,「小姐該換藥了。」

虞靈犀伸手去接,寧殷卻是收回手,將藥罐握在手中慢慢轉動。

寧殷點著座椅扶手的指尖慢了下來,目光也跟著停住。

「擦好了。」她將帕子仔細疊好,擱在了榻邊。

她挑開係帶,頓了頓,繼續將左側的薄紗中衣褪至肘彎處,露出一截皓白如雪的肩臂,以及繡工齊整的杏粉色訶子。

因為膚白嬌嫩,越發顯得臂上的傷口令人心疼。

虞靈犀見他半晌沒有動作,又看了看自己上臂那處刁鑽的傷口,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用了須臾片刻說服自己,輕聲道:「那就勞煩你了。」

虞靈犀屈起雙腿,將下頜抵在膝蓋上,疼得蹙眉屏息。

寧殷清理完傷處,以手指挑了些許藥膏,細細抹在她的傷處:「此藥可祛疤生肌,不會令小姐留下傷痕。」

寧殷解開繃帶的結,嗓音啞沉了些:「忍著點。」

血痂和繃帶黏在一起,拆解時有些疼。

溫熱的氣流拂過,令虞靈犀猝然一顫。

寧殷抬眼,漆黑的墨發自耳後垂落,撩刮著虞靈犀撐在榻沿的手指。

藥膏刺痛,虞靈犀渾身繃緊,鎖骨處凹下漂亮倔強的弧度,咬著唇沒吭聲。

寧殷瞥著她眼睫顫抖的可憐模樣,湊過唇,輕輕吹了吹她紅腫結痂的傷處。

寧殷像是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秘密,低低地悶笑了聲。

呼出的氣流撩過她的傷處,羽毛般撫平灼痛。

「痛?」他問。

虞靈犀忍著敏-感的戰栗,搖了搖頭輕啞道:「癢。」

而後才反應過來,寧殷的確不怕癢,甚至也不怕痛。

她正懊惱著,卻聽寧殷道:「也有怕癢之時。」

「不許笑。」

虞靈犀揪緊了被褥,總覺得他逗弄自己的神情像是在逗弄一隻貓似的,不禁有氣無力道,「難道你就沒有個怕癢的時候麼?」

明明兩輩子,她都不知道寧殷有怕癢的軟肋。

寧殷抬眸回望著她染了墨線似的眼睫,慢條斯理包紮好繃帶,而後抬起帶著藥香的指節,輕輕點了點她的眼角。

虞靈犀詫異,連疼痛也忘了,倏地扭過頭看他。

「何處?」她狐疑。

怔然抬手,扌莫了扌莫被他觸碰過的眼尾。

半晌遲疑:碰眼睛……是何意思?

一見她鈎子似的眼神,便心癢得很。

虞靈犀閉目,感受著他的指腹一觸即離,復又睜開。

匆匆趕到的寧檀看著滿地遮屍的白布,眼底的驚愕漸漸化作驚恐。

這種驚恐並非僅是來自死亡本身,而是一種眼睜睜看著別人的力量淩駕於自己頭頂的恐慌。一個沒有了自己心腹力量的儲君,不過是個空殼木偶,一推就倒。

……

光宅門,影衛所。

「誰乾的?孤該怎麼辦?」

他赤紅著雙眼,無能而又頹敗,「你不是最聰明了嗎,崔暗?你去把凶手給我救出來,立刻!千刀萬剮!」

況且,他如今已經不再是大衛朝唯一的皇子了。

寧檀後退一步,踩在濕滑的血水裡,踉蹌著扯住崔暗的衣襟。

崔暗是母後的人,薛家效忠的是東宮正統,而非他寧檀。

寧檀怔怔然鬆開手,羽翼被人一點一點剪除,而他除了哀嚎,什麼也做不了。

崔暗任由他揪著衣領,巋然不動。

寧檀自顧自吼了一陣,而後在無盡的冷寂中明白:他的影衛死絕了,沒人會真正效忠於他。

沒有哪個母親不心疼孩子的,她一定會為自己穩住儲君之位。

寧檀失魂落魄地上了輦車,朝坤寧宮匆匆行去。

崔暗皺眉撫了撫衣襟,慢吞吞道:「娘娘讓殿下退居東宮,暫避風頭。」

母後……對了,他還有母後。

「母後,您幫幫兒子!」

寧檀惶然下跪,如兒時般拉著皇後的衣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偏殿,皇後正在閉目養心。

聽太子進殿問安,她眼也不抬道:「不是讓太子在東宮待著麼?」

「母後,兒臣是太子,並非囚徒,幽居東宮與廢太子何異?」

寧檀心懷不甘,說到激動處已是口不擇言,「即便那麼多傳言說您非我生母,挑撥我們母子關係,兒臣都不曾相信過……就算全天下都不幫兒子,您也不能坐視不理啊。」

「影衛所的事,本宮已經知道消息了。你身為儲君豢養私兵,本就犯了忌諱,為今之計便是將後事料理乾淨,莫留下把柄。」

皇後閉目平淡道,「回去吧,最近不必來問安了。」

崔暗會意,向前幾步,站在抽噎著的寧檀麵前。

寧檀還未反應過來,便見一個巴掌重重甩在了他臉上,將他打得腦袋一懵。

皇後轉動佛珠的手一頓,睜開眼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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