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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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不是對這群看熱鬧的,而是對這個出來壞事的。

鬧到現在這種地步,不真畫一張證明自己恐怕符紙無法脫手,越臨拿起墨筆敷衍道:「嗯嗯嗯,給你們重新畫一張。」

他筆走龍蛇,飛快畫出一張新符。

周圍的人議論紛紛。

「這什麼啊?還是從來沒見過的圖案,你不會又騙人吧?」

有人嘗試著運靈驅動,「有點像升火符,但怎麼動不了?」

越臨站著好笑,那黑衣人低頭將符紙查看,神色流露出幾分思索,指尖擦起火花,符紙立刻變成一團火吞噬了他的指尖。

他麵露得色,以為自己了解這符咒,剛想熄滅,卻發現火燃在掌麵,幾乎將皮膚燒灼,卻怎麼都熄滅不了。

他額頭慢慢滑出冷汗,看著越臨。

這是不會熄滅的火。

很小一團,卻能吸收空氣中微弱的靈氣,持續燃燒。

對方嘗試片刻,頗感惱怒,隻得沖越臨發火:「弄熄它!」

越臨打了個響指,火焰驟然熄滅,他看也不看他,懶洋洋向周圍兜售符紙:「剛才誰說買光?」

楚昭陽學著他的模樣,叉月要,掃視四周。

好像也在說:誰說買光?

就叉月要,可威風了。

越臨笑著扌莫扌莫他腦袋:「乖啊乖啊。」

楚寒今看著這一幕,輕輕彎了彎唇,笑完心裡倒是隱約有種不太妙的感覺。

旁邊有人說:「完了,你們一來就得罪巡爺啊?!」

「什麼巡爺?」

「我們遇水城表麵是榮枯道的地盤,但內地裡都歸這群叛逃正道的修士組織管呢!所以正道派遣的鎮守修士根本不敢過來,一來就得被他們殺,就算不被殺,也得遵守他們訂的規矩。」

「修士組織?」

「對,不是每一個逃離正道的人都會投奔魔境,有些人會在邊境偏僻的地方住下來,但身上又背負著正道的追殺令,隻好抱團,加入一個秘密組織,互相保護。」

這麼一說,楚寒今自然醒悟了。

「遇水城裡就有這樣一個組織。他們不傷害我們老百姓,但無故闖入的人會被仔細監視,判斷有危險就會殺掉。你們這麼高調,說不定會惹上麻煩呢。」

楚寒今住在江南富庶之地,曾有耳聞,沒想到就在此處。

他和越臨對視一眼。

越臨:「我們就賣賣符,惹什麼事兒了?」

「沒惹事,沒惹事。」

對方嘿嘿笑了兩聲,看完熱鬧,抄著手就走了。

果然,不遠處多了幾個黑衣人,站在街道的拐角,不能算光明正大,但挺明顯地在盯著他倆。

越臨:「這算考察我們嗎?」

楚寒今思索道:「那我們盡量客氣一點兒,不惹是生非,他們應該也不會為難我們。」

越臨點了點頭,數今天賣符的錢。一張符紙就賣四五個銅板,攢了一圈後用草繩拴著,遞給楚寒今:「飯錢。」

「……」

像個在外麵做事養老婆孩子的漢子。

楚寒今咳嗽了聲,接過不動聲色地稱贊:「還行。」

越臨笑笑,抱著楚昭陽舉過頭頂:「走了,回家了!」

楚昭陽開心地揮舞雙手,被陽光照的微微眯起雙眼,嘴裡支支吾吾發出相似的音節:「嗚嗚,嗚嗚嗚!」

還不太會說話,但念出的音節勉強像人了。

楚寒今唇邊帶笑,施施然站起身。

他們經過了菜市口旁的鹵味店,楚昭陽停下來深深地嗅了嗅,似乎十分渴望,楚寒今便掏出銅板,讓老板切了一塊鹵肉,由荷葉包著拿在手裡。

走過河岸便是院子,道路卻被柵欄攔住。兩位穿著製服的修士擋在路中,正在與一位布衣修士爭執。

「在遇水城的集市上交易,買的東西要上繳稅錢,你剛才賣了那麼多錢,不課稅怎麼行?」

布衣修士梗著脖子:「我自製的靈器自己賣錢,為什麼要向你課稅?」

「可是你占用的地盤、和你交易的人,都隸屬於遇水城。凡互市交易都要課稅,不然我們道衙怎麼維持用度?我們的糧餉從哪兒發?我們怎麼修繕道衙庇佑百姓?你不要為難我們這些按規矩辦事的。」

楚寒今駐足,目光落下。

原來是修士在催繳稅賦。

按理說修士鎮守庇護一座城池、以免魔道騷擾,城中百姓和修士聽從管教,課稅是應當的。

布衣修士皺了下眉,卻道:「你們庇護百姓?你們?誰不知道這遇水城根本沒有你們的份兒?全是地下的修士維持秩序。你們既沒盡到職責,還打不過那群人,怎麼好意思問我們課稅?」

「滾吧你!」

說完,他一掌掀開這位修士,拎著錢袋揚長而去。

留下這兩位修士,一個氣得滿臉通紅,狠狠地一甩袖子:「這群刁民!」

另一位安撫他:「算了算了。」

「你們自願投靠叛徒就投靠吧!以後怎麼死都不知道呢!」他眼中放出凶狠的光,「呸!刁民!」

旁邊一位擔著白菜的挑夫走過,看了他一眼,立刻被怒罵:「看什麼看!滾!」

「……」

賣白菜的繞了個圈,避禍似的走開。

這修士還撿起一塊石頭,往他背後砸,砸完怒吼:「都殺了吧,都殺了吧!這群人活著乾什麼!」

另一位修士連忙低聲勸慰:「別說了,別說了。」

這一切被盡收眼底。

「脾氣這麼爛,難怪遇水城的百姓不服本土修士,反而尋求叛逃修士的庇護。」越臨說,「我們也繞條路走算了。」

堤壩上楊柳依依,暖風徐徐。

楚寒今牽著小孩兒的手緩緩步行,沉默半晌才道:「六宗到底有多千瘡百孔?」

「怎麼?」越臨深色的眸轉向他。

楚寒今想起了好幾天前負陰君沒頭沒腦說的那句話。

不問世事,纖塵不染。

這可不是誇他的。

身為遠山道的魁首,他平日專心修道,極少過問政事,可這半年,他從榮枯道所遇推及遠山道的治理,恐怕同樣混亂得離譜。可他以前竟然漠不關心,置若罔聞。

宗門傾軋,內部也在傾軋。

按理說,六宗應為正道之表率,可他一路看到的人,實在很少能稱之為表率,全都是爾虞我詐,爭名奪利,暴躁狂妄。

讓他心像壓了塊石頭,頗為沉重。

越臨輕輕笑了一聲:「我一直有種感覺,無論魔境還是正道,都該換一批新鮮的血了。」

楚寒今:「怎麼說。」

「你沒有一種感覺嗎,」越臨迎著河岸的風,發縷被吹得微微後飄,眉眼平靜明亮,「那個和白孤聯手的正道修士,他們正在乾的,便是這麼一件事。」

楚寒今似乎明白了,牽著楚昭陽的手微微收緊。

「白孤和他不滿六宗的秩序,也不滿魔境的秩序,於是,」他轉過頭,笑著說,「他們聯手資源互換,互相幫助,使對方變得更強,直到可以重新規劃這個讓人不滿的世界。」

楚寒今後背微微發涼,想了想,說:「天葬坑的陰魂,是那人與白孤進行的資源置換。」

「霧嶺鹽湖的童男女,也是與白孤進行的資源置換。」

「至於傀儡咒印,將我鑄造為劍靈,則是白孤送給他的資源。」

「對,公平交易。」

越臨應聲,「如果沒有利益作為支撐,任何同盟都是表麵堅固,實則宛如一盤散沙。比如陰陽道為什麼與你遠山道交好,不就是為了擰成一股繩子,與一家坐大的榮枯道角力嗎?」

楚寒今駐足遠望湖泊。

他麵貌俊美秀淨,鼻梁白皙高挺,遠觀時眉眼凝重。

他點頭:「你說得對。」又繼續問:「所以對魔境不滿的人是白孤,那對六宗不滿的人會是誰?」

越臨:「這我就不知道了,你分析分析。」

「如今六宗跟你看到的一樣,榮枯道一家獨大,恨碧之戰後其他五宗死傷慘重,掌權者全是後輩青年,十幾年了依然未能恢復生息……難道是行江信妄圖吞並其他五宗,建立修真界一統,和魔族暗通曲款?」

越臨:「有這個可能。」

楚寒今眼底湧動著漣漪,卻暗暗搖了搖頭:「但是……」

「你說。」

「如果把人往壞處想,那所有人、所有行跡,無一不壞。」他平靜道,「榮枯道有嫌疑,遠山道又何嘗沒有嫌疑?恨碧之戰前遠山道冠絕六宗榮極一時,可隨著戰後我爹娘去世,遠山道便開始走下坡路。如果要算,那遠山道也有不滿的原因,那就是需要重回頂峰。」

越臨與他目光相對,安靜地看著他。

楚寒今抿了下唇,眼中閃過一抹復雜的情緒:「這也是我這些年來一心修道,很少過問世事的原因。」

「你想接過父母的衣缽?」

「當然。」

越臨在柳堤坐下了,笑道:「那分析這麼久,分析個寂寞。誰都可能是壞人,誰也都可能是好人。」

楚寒今莫名也笑了。

他倆相視而笑,笑著笑著,唇角弧度緩緩收斂。

越臨語氣感慨,扌莫扌莫楚昭陽的小腦袋:「你的父君被人設計陷害,欲煉成劍中的一個魂魄。你的爹爹就更慘了,兩輩子被人當槍使。」

無言的沉寂蔓延其中。

楚寒今緘默,清澈的眼眸望著他。

越臨情緒並無低沉之氣,眉梢一挑,意氣不馴:「可這又怎麼樣?誰不是先為當局者,然後為破局者?」

楚寒今牽唇笑了一下,忍不住,笑出了聲。

他也扌莫扌莫楚昭陽的小臉。

球球茫然,不知道兩個爹爹在議論什麼,便很乖地坐在旁邊,專心致誌捧著荷葉包好的肉肉。

越臨看楚寒今的眼睛:「此局一定能解。」

楚寒今拖長尾調嗯了一聲。

嗯完,靜默了片刻。

他啟唇,回看他的雙眸,語氣鄭重地道:「我覺得,有你在我身邊,我很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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