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1 / 2)
月要牌上有司禮監同款花紋,若是被識貨的人見了,百裡溪的身份就暴露了。傅知寧不敢假手於人,隻能認命地親自去送。
到了府衙門口,直接找到當值的官差:「請問裴大人在嗎?」
「你是?」官差第一次見她,看到她傾城的容貌猜出她的身份,卻還是遲疑。
傅知寧溫和一笑:「我是徐正徐大人的侄女,裴大人今早在家中落了東西,徐大人特意叫我來送。」
「那你給我吧。」官差態度好了許多。
傅知寧卻不動:「可否請裴大人出來一趟?」
官差頓了頓,見她態度坦然,隻好轉身進了府衙稟告。
書房內,百裡溪正有一下沒一下地翻看陳舊案冊,修長的手指隨意停在發黃的紙張上,也不知在想什麼。
突然,門外響起敲門聲。
「進。」他淡淡開口。
官差連忙進來:「大人,徐大人家的侄女來了。」
滿安州城也就一個徐大人,徐大人似乎也隻有一個侄女,百裡溪抬眸:「她來做甚?」
「說是您落了東西,她奉徐大人之令來送,卑職本想直接遞進來,但她執意請您出去一趟。」官差竹筒倒豆子全說了。
百裡溪閒散地靠在椅背上,已經猜到自己落了什麼東西,唇角頓時浮起點點弧度:「叫她進來送。」
「是。」
一刻鍾後,傅知寧無言地看著剛回到大門口的官差,許久終於嘆了聲氣,喪眉搭眼地去了書房。
「裴大人。」她進了門就停下了,隔著大半間屋子行禮。
百裡溪似笑非笑:「站這麼遠,我能吃了你?」
能啊,不僅能吃,還可能會殺。傅知寧鬼使神差地在腦中默出一個葷段子,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後,頓時窘迫地紅了臉。
「傅小姐?」百裡溪好整以暇地看著她,似乎能看穿她在想什麼。
他當然不可能看出自己在想什麼,所以她一定要鎮定。傅知寧勉強扯了扯唇角,正要走上前去,便聽到他又道:「關門。」
「關門做什麼?」傅知寧見鬼一樣看著他。
百裡溪抬眸:「這裡十餘本案冊皆為衙門機密,你開著門,豈不是有被竊取的風險?」
……你那桌子距離門口隔著十萬八千裡,能被誰竊取?簡直鬼話連篇。
可惜就算他鬼話連篇,傅知寧也不敢反駁,隻能憋屈地將門關上,擋下外頭經過之人的探究視線,這才走到百裡溪桌頭,將月要牌掏出來:「大人收好了,切莫再丟。」
明明是隱瞞身份前來,卻還這般大意,是篤定無人敢對他如何嗎?
百裡溪瞧了她一眼,沒接:「你留著吧。」
傅知寧頓了頓:「我留著做什麼。」
「憑此月要牌可以隨意進出宮門。」百裡溪提醒。
傅知寧無語了:「我隨意進出宮門做甚?」
「還能號令東廠。」
傅知寧:「……」
「若你願意,也能去錦衣衛食堂用膳,免費的。」百裡溪說著,連聲音都透著笑意。
傅知寧不說有多聰慧,可也不傻,一聽就知道他在逗自己,當即深吸一口氣:「裴大人的好意小女心領了,這東西還是你自己收著吧。」
「叫你拿著你就拿著,不定什麼時候就用上了,」百裡溪不甚在意,說完停頓片刻,又抬眸看她,「若你受之有愧,倒可以拿點東西來換。」
大約是此刻的閒聊太有小時候那味道,傅知寧一時間也忘了恐懼:「什麼東西?」
「玉佩如何?」百裡溪勾唇,「最好是雕了一瓣蓮的。」
傅知寧:「……」她就知道他都知道!
百裡溪被她緊張又憋屈的眼神逗笑,起身給她讓出位置:「若不肯給,那便替我將這些案冊查了如何?」
「……朝廷大事,豈容胡鬧,」傅知寧頭疼,「再說這麼多東西,怎麼就您一個人查?」
「我帶的那些人水土不服,都在床上躺著,不就隻能我一人來查了。」百裡溪緩緩開口。
京都到安州才多遠,怎麼可能水土不服?傅知寧愣了一下,抬頭對上他平靜的視線後,下意識問道:「什麼時候的事?」
「戶籍排查前一日。」
傅知寧深吸一口氣:「我舅舅知道嗎?」
「府衙的事,何必告訴他。」
府衙和守城軍,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巡查禦史查的也隻有府衙,與守城軍無關。可理論上而言是無關的,但同在一個州城,很難說全然沒有聯係。
「你想我告訴他?」百裡溪挑眉。
傅知寧敬謝不敏:「還是別了。」告訴了,那就真摘不清了。
「那便不提這個,」百裡溪挪動一下椅子,「想來排查戶籍也難不倒你,請吧傅小姐。」
你又知道難不倒我了?傅知寧心中吐槽。
百裡溪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麼,於是悠悠說了句:「好歹也是我親手教出來的。」
傅知寧:「……」從前怎不知他這般自大?
裴大人既然這麼說了,她一個弱女子自是沒有拒絕的道理,更何況也不敢。傅知寧到底還是坐在了百裡溪先前坐過的位置上,因為他起身不久,椅子的軟墊還有些溫熱,她坐上去的瞬間,仿佛坐在了百裡溪的腿上。
這種感覺別扭又微妙,傅知寧克製不住地想了一堆亂七八糟的,有幼時兩人相處的畫麵,有這段日子以來的交鋒,也有這三年裡每個肌膚相親的夜晚。
好在記憶雖亂七八糟,卻是一閃而過,她很快便被案冊上的內容轉移了注意力。
書房內一片安靜,空氣裡泛著書冊長年累月陳舊氣息,桌角的沙漏無聲無息流逝,陽光透過窗子落在上頭,折射出淡淡的光。
百裡溪坐在下首,慢條斯理地喝著茶,時不時抬頭看一眼一邊翻閱案冊,一邊記錄什麼的傅知寧,唇角的笑意始終沒有放下,隻是這點笑意太淡,連他自己都沒發現。
時至中午,傅知寧終於看完一本,再看第二本時,眉頭突然蹙了蹙,於是翻出第三本同樣的頁數來瞧,結果越瞧眉頭皺得越緊,等看到最後一本時,直接麵色都凝重了,抄起筆刷刷地寫。
百裡溪放下杯子,不緊不慢地問:「可有不妥?」
「……旁的倒沒發現,隻是人口數額上有些奇怪,」傅知寧說著,瞧見百裡溪朝自己走來,便主動指給他看,「我方才看的那本是八年前的,這本是七年前,還有這本,安州雖地處要塞,卻已多年沒有打過仗,每年又有許多往來客商,人口數額上竟然增長如此緩慢,瞧著很是奇怪。」
說完,她又將所有案冊確認一遍,這才看向百裡溪:「這也就罷了,不算什麼大問題,可去年的……怎麼人口突增,還多了許多商戶?又沒什麼大事,也不見頒布有利於商戶的策案,不可能會突增這麼多。」
她第二本往後,便隻看了增幅,所以很容易就對比出來,相較其他幾本,去年的明顯格格不入。
「朝中每年都是九月後派人巡查,我如今三月中就來了,去年的戶籍案冊他們應該是還未來得及做。」百裡溪說著,將她寫下的東西看了一遍,折好了收進懷中,又挑了幾樣淺薄的毛病重寫一份,擺在了案頭上。
「這東西都是隨時記載更新,什麼叫沒來得及做……」傅知寧看著他做完這一切,漸漸意識到不對,「你的意思是這些全是假的,隻有去年的是真的?」
「不然又怎會半點毛病都挑不出?」百裡溪勾唇反問,笑意不達眼底。
傅知寧怔怔看著他,好一會兒才憋出一口:「你明知是假,還要我一直看……」
百裡溪清了一下嗓子,竟然別開了視線:「時候不早了,傅小姐辛苦,我請你去酒樓搓一頓如何?」
說著話,他便往門外走去。
傅知寧定定看著他的背影,有種殺之而後快的沖動。
可惜她沒那個能耐,隻怕還未近身就被他反殺了,所以隻能憋著火跟上,發誓待會兒要挑最貴的菜點,狠狠宰他一頓。
兩人一前一後從書房出來,剛走到門口,便遇見了匆匆趕來的劉淮。
劉淮看到二人,頓時喜笑顏開:「裴大人忙完了?不知傅小姐也來了,不如一起用個午膳吧。」
府衙是他的地盤,怎可能不知她來了。傅知寧溫婉一笑,對著這張越看越覺得熟悉的臉、恭敬地福了福身。
「不必了,傅小姐想回家用膳,我陪她回去就好,」百裡溪和煦道,「戶籍已經查完,不對之處都寫下來了,如今在桌上放著,劉大人記得核實。」
傅知寧愣了愣,很快又垂下眸去。
劉淮也驚訝,看了旁邊的小廝一眼後笑道:「那麼多案冊,裴大人一上午就查完了。」
「有紅袖添香,自然快。」百裡溪說著,意味深長地看了傅知寧一眼。
雖然知道他隻是做給劉淮看,但傅知寧還是紅了臉,心裡默罵宮裡果然是大染缸,再偉正的君子去了也要被帶壞。
說話的功夫,小廝已經將百裡溪方才寫的東西遞過來了,劉淮看了一眼,眼底笑意更深了,麵上卻是惶恐:「小的竟不知出了這麼多紕漏,還請大人網開一麵,這這這……」
「不過是小事,劉大人不必介懷,我傍晚要陪傅小姐去泛舟,劉大人若是無事,下午盡快將賬本送來,我爭取一下午看完。」百裡溪提醒。
劉淮連連答應,殷勤地將二人送走,這才罵了一句:「草包!」
「大人,這個裴清河,當真沒有問題嗎?」小廝好奇。
劉淮冷哼一聲:「京都已經來信了,說是世家看中的女婿,沒什麼背景,草包一個,戶籍上的問題這麼明顯,都沒看出什麼,想來也隻顧著玩女人了。」
「那賬本……」
「如戶籍案冊一樣給他,切勿怠慢了,連徐正那老油條都知道將侄女奉上,咱們自然也不能落後。」劉淮隨意道。
府衙大門外,徐家的馬車還在等著,百裡溪索性直接上去。
看著他自來熟的樣子,傅知寧頭疼地嘆了聲氣,剛要踩著腳凳上車,車簾裡便伸出一隻骨節分明的手。
傅知寧頓了頓,驀地想起先前進宮時,他也是這樣扶自己下馬車的。
「傅小姐。」百裡溪提醒。
餘光瞥見府衙門內有人鬼鬼祟祟偷看,傅知寧隻能乖乖將手放在他的掌心。百裡溪握住她的手,將人扶到馬車上便鬆開了。
兩人相對而坐,車夫的聲音隔著布簾傳進來:「小姐,裴大人,咱們要去哪?」
「找一家最貴的酒樓。」傅知寧說完,瞥見角落裡的包袱,又趕緊道,「先去南巷一趟,我將東西給阿歡送去,再去酒樓。」
說完頓了頓,再次強調,「要最貴的酒樓。」
話音未落,便聽到一聲輕笑,傅知寧抬頭看一眼罪魁禍首,假裝沒看出他在笑話自己。
馬車搖搖晃晃駛離府衙,傅知寧略微放鬆了些,安靜靠在車壁上,時不時偷瞄一眼對麵的某人。他生得真好,模樣俊俏,鼻梁高挺,仔細看有點像他父親,可更多的卻是像他母親,若是當年百裡家沒出事,他還是世家公子,也不知要什麼樣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他。
最起碼也得是公主郡主之類的吧。
傅知寧思緒持續發散,百裡溪突然開口:「不問我為何放過他?」
「引蛇出洞,總要有餌才行。」傅知寧回神,乖乖回答。
百裡溪勾唇,沒有再過多解釋。
馬車很快到了阿歡家的小院前,傅知寧拿著包袱一下車,便有一道身影竄出來,她還未反應過來,百裡溪便直接將她護進懷裡,一腳將人踹開了。
「哎喲……」
傅知寧愣了愣,看清是誰後蹙眉:「何生?」
「傅小姐,」何生連忙爬起來想上前,卻在看到傅知寧身後的人後畏縮了,「傅小姐你可算來了,能不能幫我勸勸阿歡,叫她別生我的氣了,我當真知錯了。」
「你們的家事,我恐怕不好管。」傅知寧不悅。
何生正要再說什麼,阿歡已經聽到動靜從院裡出來了,看到傅知寧後先是愣了一下,接著才笑了:「知寧?」
「阿歡……」何生眼巴巴地看著她,似有千言萬語要說。
阿歡冷哼一聲,當即拉著傅知寧進院,百裡溪適時鬆開傅知寧的胳膊,不緊不慢地跟了進去。
「阿歡!」何生連忙爬起來追,隻是追到院門口又停了下來,「阿歡你原諒我吧!我當真全改了,你看我的手,我這幾日一直做苦力,就是為了將我們的房子贖回來,求求你原諒我吧!」
阿歡咬著下唇,直接將門關上了。
耳根頓時清淨。
「他一直守在這兒?」傅知寧問。
「不用管他,死皮賴臉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阿歡說話有些別扭,這才注意到她身邊的百裡溪,「這位是……」
「裴清河。」百裡溪主動開口,隱去了身份官職。
阿歡雖聽說有巡查禦史來,卻不知其名,聞言一臉新奇地盯著百裡溪看。傅知寧怕她得罪了這位陰晴不定的掌印大人,連忙擋在百裡溪身前:「我給你送幾件衣裳便要走了。」
「都晌午了還走什麼,你們還沒用午膳吧?今日留下吧,我早上買了魚和肉,剛要給你們做些好吃的。」阿歡說著便要往廚房去。
傅知寧急忙叫住她:「不用麻煩了,我們出去吃就好,等過兩日我再來看你。」
「怎麼,今日不行?」阿歡打趣,「難不成是嫌棄我做的飯?」
傅知寧哭笑不得:「哪有的事,不過是……」
「那就這麼定了,剛好也叫這位裴公子嘗嘗我的手藝,」阿歡笑著看向百裡溪,「不知裴公子可願意賞臉?」
「卻之不恭。」百裡溪揚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