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七章 堵胤錫(1 / 1)
「你就是堵胤錫?」 望著眼前的堵胤錫,天子眉頭一挑,儼然有些驚疑。 那一封封往來奏本,可謂是銳氣十足,在天子想來,堵胤錫其人或許就是正值銳氣之年,君子如玉之樣。 而眼前之人,哪怕身著一身厚襖,卻也完全可以看出其消瘦之身形。 頭發叛亂,胡子拉渣,衣裳陳舊且髒亂,看上去就好像地裡的老農,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像是大恆便正五品的遷民使。 正五品,哪怕放眼大恆,也算不上小官了。 畢竟,如今權利下沉之下,正五品的地位,較之曾經,儼然又提升了許多。 縱使前明時期,正五品,也絕不是小官了,權勢潑天算不上,但也絕對不至於如此之模樣。 天子驚疑之間,堵胤錫在朝天子一拜:「回稟陛下,臣就是堵胤錫。」 「哈哈哈……」 天子大笑,掩飾尷尬:「愛卿這般模樣,可著實讓朕意外啊。」 堵胤錫一板一眼回道:「是臣忽視了衣著了。」 「為國為民之事,些許衣著,不值一提。」 天子笑著出聲,也不知為何,最初的驚愕過去後,越看眼前這堵胤錫,天子就越發歡喜。 這官場,很多事情,都是可以做出樣子來的,但眼前這堵胤錫,職司遷民之事,若衣衫整潔,身形富態,那才是不正常。 從陝西到遼省,數千裡路,幾乎是一年就要遷徙來往一次。 堵胤錫從一開始就負責此事,掌此職權。 可以說這些年,幾乎都是領著數萬乃至十數萬百姓奔波在這路途之上。 風吹日曬,酷暑寒冬,那麼多個日日夜夜,哪怕路途上再怎麼養尊處優,也足以將一個人摧殘得不成人樣。 就好比眼前的這些百姓,麻木且充滿死氣,他們,還隻是什麼都不用想,隻管遷徙過去即可。 而堵胤錫,這些年的於陝西遼省的來來往往,每時每刻,皆是數萬人乃至十數萬人的衣食住行,如此之重擔,某種意義上而言,當今大恆天下,還沒有哪一個官位,能有如此繁瑣的職事。 畢竟,絕大部分官員,都隻是管大方向,真正的小事,具體到地方,個人之後,也就簡單得多。 而這遷民使,顯然不同,一次遷徙,十數萬百姓,百姓的衣食住行,糾紛律法,秩序維持,乃至於各地官府的協調,以及對護送之軍的協調…… 完完全全就是一個軍,政,財,民一體的職位。 如此職司,甚至某種程度上,比之領著十數萬大軍遠征都要麻煩得多。 能將此職司做的井井有條,堵胤錫為眼前之模樣,似乎才是正常。 「愛卿職司雖重,但也得注意自己身體啊。」 天子拍了拍堵胤錫肩膀,搖了搖頭,看向一旁二德子:「回頭讓禦醫過來給堵愛卿吧一下脈。」 堵胤錫連忙回道:「陛下厚愛,職事尚重,臣之身體,無恙……」 「為國為民,沒有一副好身子怎麼行,讓禦醫給你把下脈,調理一下身體。」 天子及時製止,又拍了拍堵胤錫肩膀:「走,這也算是到了愛卿的職司範圍,也算是半個東道主啊,愛卿你領著朕,好好看一下。」 「有什麼問題,也可直接和朕說,無需顧忌!」 天子如此之神態言語,隨行之文武,一個個儼然難掩錯愕,他們又何時見過,天子對一個臣子如此之和善? 嚴於禦下,嚴於律己,這不才是天子之本性嘛? 群臣錯愕,堵胤錫在這一刻,亦是眼眸通紅,心中亦是難言感動,時至如今,他自然清楚,自為官以來,或許他就被天子看重,一次又一次培養,提升晉級,幾乎毫無阻攔。 甚至,若非他自己多次拒絕提拔,如今他恐怕早已是在朝中為官。 而他堵胤錫,在沒大背景,大關係的情況下,憑什麼如此平步青雲? 憑借政績? 憑借學識? 大恆天下,那麼多官員,何其人才濟濟,臥虎藏龍,憑什麼輪得到他? 這一切,離不開的,就是天子的看重。 沒有天子的重視,做得再好,最終享受成果的,也有極大可能不是他。 可他堵胤錫,又何德何能,能得天子如此之厚愛。 「行了,你們也別跟著了,該乾什麼乾什麼去。」 天子興致勃勃,朝身後跟隨的文臣武將擺了擺手,示意這前呼後擁散去。 群臣領命,亦是神色各異的告退而去。 最後,這原本前呼後擁的隊伍,儼然變成了天子與堵胤錫兩人,當然,周邊少不得的,便是警戒的禁軍將士及錦衣衛。 「愛卿上一次之奏,寫得很不錯。」 漫步之間,天子似是想起了什麼,突然道了一句。 「微臣拙見,得陛下之教誨,方知多有不足……」 「雖有不足,但也有可取之處。」 天子搖頭,環視著這周邊麻木怯弱的百姓,眸光閃爍:「若沒有朝廷組織,這些災民,恐怕大都得家破人亡。」 「但朝廷組織起來,又難抑組織之弊病。」 「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不是每個人都能一心為國為民啊!」 堵胤錫無言,為官這些年,從知縣,到賑災,再到多年主管遷徙。 接觸的官員,數不勝數,接觸的百姓,更是數不勝數。 這些事情,他看的,也不要太多。 他也……沒有絲毫辦法,很多時候,他也隻能默默接受,最多,也就是盡可能的讓自己保持住本心。 可笑的是,這保持本心,卻也非他自己能做到的。 若非有天子之看重,他甚至連保持本心的資格都沒有。 在這官場,不合群,不懂規矩,那就絕對是待不下去。 他能保持本心,也是借著天子之勢,仗著隻要踏實做事,為國為民,回饋天子厚愛。 哪怕不合群,不懂規矩,別人也拿他沒辦法。 若他沒有天子看重,他恐怕也早已被環境同化,是非黑白,哪怕心不黑,也絕不是現在的他了。 他也該慶幸,慶幸在這一個聖君臨朝之時代。 如若不然,他堵胤錫,要麼碌碌無為蹉跎一輩子,要麼……或許就成了他最為厭惡的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