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收尾【二】(1 / 2)
第六十七章
入夜時分,驟雨忽至。
熱帶的雨來得又急又猛,仿佛天際破了個大洞,雨水如注,呼呼往下灌。
皮卡載著一行六人往山林深處疾馳,起初隻有兩人在前座,其他人坐在寬敞露天的後座。突如其來的大雨劈頭蓋臉澆下來,有人大罵著叫停車。
車停在路邊,開車的人搖下車窗,凶神惡煞指指後座的阿皓和宣月,對那名試圖擠進前座的男子嚷嚷了兩句。
大概是說:你要是坐前頭來了,就剩一個人看著他們?
這個節骨眼上,阿皓忽然張口和他們交涉起來,幾人你一言我一語,最後卻是這個外地人占了上風。
宣月從不知道崔明皓會講東南亞語,她的確學了多年外語,履歷上的「精通多門小語種」卻隻包含日語法語,說小也不算小,至少她辨認不出他們說的是哪一門。
雨林不愧為雨林,雨量充沛,幾乎叫人懷疑他們行進在瀑布裡。宣月一身淋得透濕,雨太大了,時間稍長,像是石子細細密密砸在臉上身上。
某一刻,忽然有人一把揪住她的胳膊,宣月下意識掙紮。
阿皓的聲音近在咫尺,他說別怕,他們帶你去前座,雨太大了。
宣月一頓,停止了掙紮。
車在山林間疾馳,淋了雨,吹著風,是個人都會受不住,何況宣月連日疲倦,一個好覺也沒睡過。
她稍一愣神,就被人像麻布口袋似的扛下了車,伴隨著車門開啟的聲音,那人將她重重扔在前座。
砰,車門關閉,風雨悉數被隔絕在外。
原本坐在前座的兩人隻剩下司機,另外一人把宣月安頓好後,罵罵咧咧去了後座。
車內開著充足的冷氣,熱帶似乎永遠如此,一年四季不分晝夜,空調溫度永遠停留在16°c。
宣月渾身都濕透了,暴露在這樣的低溫裡,凍得牙齒都在打顫,一時分不清是坐在皮卡後頭淋雨吹風更苦,還是像這樣鑽進冰窖更煎熬。
她以一種極不舒服的姿態坐在皮質座椅上,仿佛靈魂出竅一般,腦子裡有一個空洞縹緲的念頭。
殺起人來眼都不眨的崔明皓,卻在這些小細節上溫柔體貼,人類竟可以矛盾如斯。
蒙了眼,聽覺變得異常靈敏,除卻發動機的轟鳴聲,天地之間充斥著滂沱雨聲,伴隨著雨打林葉的巨大喧囂。
世界之大,她卻不知去往何處。
——
「好家夥,連老天爺都在幫咱們!」
另一頭,這場突如其來的雨有如神兵天降,儼然隱蔽行蹤的天然防護牆。
信號器還在閃爍,副駕的男人凝視著不斷移動的黑點,低聲囑咐開車的老張改變方向:「他們繞了個圈子,往東南方向去了。」
「啥?難不成他們知道有人跟著?」老張嚇一跳。
「不,他們防的是崔明皓。」
「崔明皓不是他們自己人嗎,自己人還用防?」
「你還不了解屠辛?」這兩個字出口,仿佛記憶之匣忽然開啟,說的人頓了頓,聽的人也目光一滯。
片刻後,他接上未說完的話:「他這麼謹慎的人,就是一起出生入死過的手足也不會盡信,更何況……」
剩下的話他沒有說出口,但老張已然明白。
更何況上一次背叛屠辛的正是他最信任的兄弟,吃一塹長一智,他是絕對不會在同一個坑裡摔兩次的。一次運氣好活了下來,第二次誰知道會不會沒命?
後座的人發問:「可是崔明皓真的值得相信嗎?」
「不信也得信。」
「可是隊長,我還是沒搞懂他為什麼忽然背叛true哥,棄暗投明。」
男人沒說話,盯著屏幕上忽然停滯的黑點,抬眼望向前方,雨林深處的製高點,大片灰色建築群落若隱若現。
不愧是屠辛,居然在短短幾年時間裡又一次建起昔日湄公河畔的「堡壘」。
不知為何,他一點也不意外,盡管黑白有界,善惡不兩立,他和屠辛永遠站在對立麵,但若是拋開俗世的一切,他們一定會是情同手足的兄弟、摯友。偶爾凝神遐思時,他竟有一點不足為外人道的欣慰。
你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都是一類人,打不死,燒不爛。隻要一息尚存,灰燼裡也能重生。
可惜本質上一黑一白,注定不能殊途同歸。
「就在這停車,不能再靠近了。」
他了解屠辛的行事作風,堡壘地勢高,才能將周圍環境一覽無餘,再靠近隻會暴露行蹤。
「a組跟我下車,靠近目標所在地。b組包圍周邊,原地待命。狙擊手就位。」
一地枯枝落葉柔軟得像是鋪著幾層厚絨毯,不管腳步放得再輕,踩在上麵也始終有響動。
老張走到他身側:「鄭勛說得也有道理,你確定崔明皓真的能信?萬一他跟屠辛來個裡應外合,我們這趟還能不能回去就難說了。」
「老張。」男人越過林葉間隙,望向遠處,平靜地問,「你沒發現崔明皓的反偵察能力比普通犯罪分子強太多了嗎?」
老張一愣,「是有一點吧。」
「不止一點。普通的犯罪分子即便學習過反偵察,能找到竊聽器,又有幾個會往自己皮下植入追蹤器的?」
男人看了眼手裡的屏幕,這是在崔明皓的車上找到的,他給自己植入追蹤器,方便警方追蹤屠辛老巢。
老張也參與過前些年的臥底行動,知道屠辛的很多事,當下皺眉:「但他那堡壘裡頭肯定有信號隔絕係統,就是安了追蹤器,一進入係統範圍也會沒信號,誰知道崔明皓是不是做給人看的?」
「他沒必要大費周章,否則在平安賓館我和宏立城就該死無全屍了。」
「……」
「還有,他會臥底密碼。」
老張倏地抬起頭來,瞠目結舌,「什麼?」
「□□年前的密碼了,老是老了點。」男人笑笑,「但至少說明,我們確實還不夠了解崔明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