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絕筆(1 / 2)
謝拾安從醫院回來,在家躺了一天,完全不知道外麵已經是滿城風雨了,直到第二天傍晚,家裡斷水斷糧了,她下樓準備去便利店買點日用品,順便再去吃碗米線,她已經很久沒吃了。
讓她意外的是小區門口擺攤的阿姨並不在,平常這個時間點,她早就開攤了。
謝拾安走進便利店,結賬的時候提了一句。
「小區門口擺攤的阿姨,今天沒來嗎?」
老板年紀也大了,笑笑,給她往塑料袋裡裝著東西:「有一陣子沒來了,聽說是腦溢血,晚上睡著睡著覺,人就沒了,她兒子發現的時候人都涼透了。」
「哦。」謝拾安應了一聲,麻木地從老板手裡接過了塑料袋,推開門,往外走去。
她前腳還沒走進小區大門,後腳一堆人就從馬路對麵沖了過來,看來是等候已久。
各式各樣的長/槍/短/炮把她圍在了一起,鏡頭懟著臉,誓不放過她麵部一絲一毫細微的表情。
記者的臉上帶著一絲興奮,表情又很耐人尋味:「謝小姐,在剛剛結束的奧運會上,你1:2輸給了韓國隊的金南智,聽說你們私下關係很好?」
「謝小姐,你對於公眾質疑你打假賽這一點是怎麼看的呢?」
「謝小姐,您的父親謝先生出麵指控您對他使用暴力,包括但不限於言語暴力,甚至拒不履行贍養義務,您對此有什麼想說的嗎?」
……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謝拾安荒唐地扯了一下唇角,直覺得他們喋喋不休的樣子很像一群蒼蠅在嗡嗡嗡。
她不耐煩地把人揮開,獨自回了家。
回到家裡,她總算是想起了一天未曾打開過的手機了,她掏出手機一看,社交平台賬戶上,全都是密密麻麻的小紅點,隨意瀏覽了幾條。
「你什麼時候去死啊?假賽狗。」
「把尹佳怡擠下去,自己打成那個慫樣,你配站在奧運會賽場上嗎?」
「國家隊為什麼要扶持你這種東西啊?說,跟領導睡了幾次啊?」
……
還有一些給她發生/殖/器的,把她的照片上花圈,加上各種各樣侮辱性的字眼改頭換麵成a/v女主角的,威脅恫嚇她的,咒她去死的。
謝拾安看著看著,就不可抑製地發起抖來。
她紅著眼眶,把私信關了,退出來主頁麵,掛在首頁的熱搜就是她,隨便點進去一條。
鋪天蓋地的□□。
《世界冠軍謝拾安不敵韓國隊小將金南智,淚灑奧運會賽場》
《震驚!謝拾安竟在奧運會賽場上對裁判動粗——贏不了比賽也正常》
《世錦賽女單冠軍、倫敦奧運會女單亞軍謝拾安被親生父親爆出人品敗壞》
《關於網友質疑,謝拾安打假賽的傳聞,目前中國羽協尚未做出任何回應》
……
被轉發的最多的是一則視頻。
她點進去一看,是她和她爸爸的部分聊天記錄和通話錄音,還有那天他來找自己的時候,竟然錄了像,錄下了她惡語相向把人趕出去了的那一幕。
視頻裡的謝爸爸像個唯唯諾諾的好父親,而她則像極了那些出人頭地後就翻臉不認人的惡女兒。
她也因此背上了人品敗壞的罵名。
叮咚,手機響了,謝爸爸又發來一句。
「新聞看了吧?怎麼樣,這次得了亞軍,也得不少錢吧,我上次已經警告過你了,如果你還是不給我錢的話,咱們走著瞧。」
謝拾安咬牙切齒,恨不得生吞活剝了他,抬手就要把手機扔出去,就在這一刻,手機又響了起來,她低頭看了一眼,是萬敬的電話。
「餵,萬教練。」
萬敬的聲音聽上去也很疲憊和十萬火急。
「你現在馬上,到省隊來一趟。」
「怎麼了?」
「聽證會。」
謝拾安怔了一下,好像突然之間,全世界的風暴都湧向她了。
她到了省隊會議室才發現,不止是萬敬,還有國家隊的領導,以及羽協的官員們都來了,唯獨沒有濱海省隊的任何一個人,也許是為了避嫌。
三方聽證會,嚴教練還躺在醫院裡屍骨未寒,她就坐在這裡,被足足審判了七個小時。
期間,被沒收了手機,進行了兩次藥檢,反復問到一些她頻頻想翻白眼的問題,比如:
「你和金南智究竟是什麼關係?」
「有沒有收受韓國隊的錢財?」
「關於你父親的事是怎麼回事?」
「你知不知道身為職業運動員,私自接受企業代言,是違反規定的?」
「現在他們因為你的負麵新聞,要和你解約,合同上寫著,如果因為代言人的不當言行,對企業造成了不良影響,需支付合同款的雙倍賠償,這筆錢,得你自己自行承擔。」
「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謝拾安坐在這裡,一言不發,隻是冷笑。
領頭的人放下了手中的鋼筆,靠在了座椅上。
「那就這樣吧,咱們國家隊絕對不允許出現汙點球員,先禁賽一段時間,等一切都調查清楚了再說。」
謝拾安站起來,把椅子摔在了他麵前,揚長而去,身後傳來一陣怒吼。
「瞧瞧她是個什麼樣子!不就是贏了幾場比賽嗎?!尹佳怡都不敢這麼跟我說話!這種人就應該封殺!」
「主席,主席,您息怒……」
等簡常念在醫院陪著梁教練處理完嚴新遠的身後事回到訓練基地的時候,聽證會已經結束了。
她從隊友那聽說了謝拾安被禁賽的事,頓時心急如焚,屁股還沒坐熱,就要去找萬敬求情。
張純一把把人拉住。
「你別去火上澆油了,這不是萬教練能決定的事,拾安她今天當著羽協主席的麵摔了椅子。」
簡常念急的團團轉,說到這裡,又難免紅了眼眶,有些哽咽。
「他們欺負人也不帶這樣的吧,嚴教練才剛走……那些事明明都不是拾安做的。」
提起嚴教練,隊友們都臉色黯然,有幾個更是抹起了眼淚。
一室哀傷沉重的氛圍裡,窗外陰雲密布,雷雨落了下來。
謝拾安回到家,也不知道是誰透露了她的家庭住址,這次在小區門口擁堵她的不僅隻有記者,還有一些遠道而來的「球迷」們。
「謝拾安,你太讓人失望了!」
她的後背好像被人撞了一下,她回手一扌莫,一片潮濕黏膩,還有雞蛋殼。
「謝拾安,你對的起尹佳怡嗎?!占用了她的參賽名額,害的她隻能退役!呸!」
又是一口水吐了過來。
「連金南智都打不過,趕緊退役吧!」
鎂光燈哢哢亂閃。
她猶如置身於一個透明玻璃罩一般,被賞玩,被戲弄,被迫承受著來自四麵八方的惡意。
有幾張臉她還是有點印象的。
有一個圓臉小姑娘非常喜歡她,曾給她送過自己親手織的圍巾。
有一個大叔每次她出國打比賽,都會來機場送行。
還有一個男生,每次結束比賽後,都會在場外等著她出來,給她送信。
謝拾安看著他們的臉,心想,這喜歡可真廉價啊,越來越多的人聚在一起,圍觀著這場鬧劇,鏡頭懟著她的臉,她臉上的表情有些麻木不仁。
小區保安聞訊趕來維持秩序,她這才得以脫身,到了家門口才發現門上用大紅油漆寫上了「垃圾」兩個字,樓道裡還散落著一些傳單。
門把手上也夾著一張,她扯下來一看,是她的黑白照,謝拾安扯了一下唇角,扔掉了。
她把鑰匙插進鎖孔裡,紋絲不動。
被人拿膠水堵上了。
接下來的日子,謝拾安沒有再露麵過,表麵風平浪靜,實則暗流洶湧。
簡常念有無數次都想沖出去找她,奈何訓練基地也封閉了,門口還換了新的保安,圍牆上也都加裝了鐵絲網,禁止任何人出入。
這一轉眼,夏天就要結束了。
一年一度的全國大賽報名時間馬上就要到了。
梁教練看著麵前堆積如山的報名表犯起了愁,嚴新遠走的匆忙,新任主教練還沒定下來,群龍無首,謝拾安也被禁賽了,什麼時候能恢復賽訓還未可知,其他隊員們的士氣狀態也都一落千丈,別說決賽了,今年小組賽能不能出線都是個未知數。
他看著旁邊空盪盪的桌椅,那是老嚴曾經的位置,心裡陡然生出了一股無力感。
要不今年就算了吧。
被禁賽,就意味著連參加訓練也不行了,謝拾安不能回訓練基地,也沒法去辰星俱樂部打球,隻要她一下樓,就會被蹲守在小區門口的記者和「球迷」們圍攻,她隻能待在家裡數日子。
就算是這樣,也要忍受時不時上門來騷擾她的人,有時是來敲門,有時是在她家門口直播。
她的家庭住址,隱私,被傳播的沸沸揚揚的。
她也曾多次致電羽協,詢問什麼時候能恢復賽訓,均沒有得到明確的答復。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整宿整宿地睡不著,好不容易淺眠一會兒,有一點兒動靜就會被吵醒,然後坐起來,麵無表情,睜眼等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