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破滅(1 / 2)
簡常念不情不願跟著人走到了操場邊上。
「有什麼事?你快說,我還要回去上課呢。」
嚴新遠依舊是樂嗬嗬的:「你放心,那天你頂替別人參賽的事我不會告訴其他人的,我在現場看完了你整場比賽,我覺得你很有潛力,是個打羽毛球的好苗子……」
簡常念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他,這種感覺就像是走在大街上突然有人上來給你推銷武功秘籍,說是你練武的絕世奇才一樣。
她雖然不怎麼愛說話,但是又不傻。
嚴新遠也看出來了,撓了撓頭有些尷尬地笑了。
「對了,還沒跟你做自我介紹,剛剛說了我叫嚴新遠,是國羽前任主教練,剛剛調任到濱海省隊來,我想推薦你參加今年的省隊集訓,如果集訓結束成績好的話,就可以留下來。」
簡常念打量著他,一個帶著問號的「你」字差點就脫口而出了。
「怎麼,不像嗎?」
簡常念點點頭,又搖頭。
「像街上發傳單推銷的。」
嚴新遠爽朗地笑起來。
以前在國家隊的時候還真沒人這麼說過他。
「你別不信啊,如果我不是教練的話,怎麼能通過你朋友找到你呢,再說了,我要是騙子的話,你們學校領導也不會讓我進來啊。」
簡常念將信將疑地看著他。
「你……你真是國家隊的主教練?」
「欸,前任,現在是濱海省隊的主教練了。」
見她還是有些懷疑,嚴新遠索性把怎麼找到她的全都說了出來。
「我的一位老朋友是江北二中的體育老師,稍微一打聽就找到了你朋友,城南一中的周沐,我昨天去找過她,也是她告訴的我你的姓名、學校。」
「你朋友說你非常喜歡打羽毛球,雖然把你的姓名學校這件事告訴我有些不厚道,但她還是希望你能好好把握住這次機會,我也覺得你是個打羽毛球的好苗子,所以想來試試看。」
嚴新遠雖然臉上笑眯眯的,但這番話說的很真誠,簡常念很難不被打動。
光是「羽毛球」這三個字就足以讓她動心了。
更何況麵前站著的人還是前國家隊主教練。
國家隊,那可是國家隊啊。
簡常念想起了她看過的比賽,她頭一次離自己的夢想這麼近。
到底還是個少年人,心裡的想法都擺在了臉上。
「你……你真的是國家隊的啊,那你見過……」簡常念一口氣說了一大堆她喜歡的運動員們。
「怎麼沒見過,他還是我帶出來的呢……」說起老隊員來,嚴新遠那叫一個唾沫星子翻飛,和她聊的有來有回,甚是開心。
簡常念也樂了,彎起了眉眼。
嚴新遠聽她說了這麼多,也能看的出來,她是真心喜歡羽毛球這項運動的,不然不會反復去看他們的比賽,甚至連哪位運動員擅長的技術特點都諳熟於心。
嚴新遠有一種直覺,他沒有找錯人。
「我看的出來,你很喜歡打羽毛球,就連你的技術也是看著電視,模仿著他們的打法學的吧,如果是這樣的話,你真的不妨考慮一下來參加集訓,接受專業、係統的訓練。」
當機會擺在自己麵前的時候,剛開始的興奮勁過去,簡常念又產生了一些自我懷疑,她雖然沒有接受過專業訓練,但也知道國家隊的那些運動員,大部分都是從小開始培養的。
她已經十五歲了。
「我……我真的可以嗎?」
離開學校,走一條未知的職業道路,確實是一個需要慎之又慎的決定。
在他的職業生涯裡,培養過很多年輕有為的選手,也有過不少半途而廢的。
嚴新遠想了想,還是覺得要把未來所有可能發生的事都告訴她,來讓她自己做這個選擇。
「怎麼說呢,不是每一個好苗子都能成為職業選手,當運動員是很辛苦的,大部分的運動員都是從小開始培養,放棄學業,離開家人和朋友,去陌生的地方,封閉起來,日復一日地刻苦訓練,為了保持良好的體能和狀態,很多普通人能吃的食物,品嘗到的簡單的快樂,他們都不能吃。」
「他們也不能像普通人一樣想談戀愛就談戀愛,競技體育要求他們心無旁騖。尤其是女性運動員,因為生育帶來的身體機能下降而被淘汰出賽場的,不在少數。」
「但這也不是最難的,因為你會發現,在你付出了這麼多時間、精力、金錢、犧牲了自己的健康、放棄了自己的學業、家庭之後,你所能得到的,壓根和付出不成正比,甚至也有可能一無所獲。而真正能站上最高舞台的職業選手,也僅僅隻是萬分之一而已。」
嚴新遠說出了殘酷而又血淋淋的真相,給少年剛剛萌芽的夢想狠狠澆了一盆冷水。
簡常念猶豫了,咬著牙,半天不吭氣。
都說到這裡了,不妨再多說一點。
嚴新遠接著道:「參加集訓,隻是你邁往職業路上的第一步,我剛才也說了,大部分的運動員都是從小開始培養,沒有基礎的,很難,意味著你要比其他人付出十倍百倍千倍的努力,才有可能追上他們。」
「此次集訓全省大概有一百多個人參加吧,我們隻留四個。」
簡常念心裡一顫,這麼高的淘汰率,可以說是極為苛刻了。
「我不明白,如果都像你說的這麼難,為什麼……」
嚴新遠知道她想問什麼,從夾克兜裡掏出介紹信來遞給她。
「因為通往夢想的旅程總是荊棘叢生,而路的盡頭一定是繁花似錦,沒成功,或許會遺憾,但努力過,便不會後悔。」
簡常念看著麵前薄薄的一張牛皮信封,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又收了回去。
嚴新遠眼底掠過一絲失望。
他正準備把信封收回去的時候,簡常念卻又咬了咬牙,在褲縫邊上擦了擦有些汗濕的手,把介紹信雙手捧了過來,像握著一塊珍寶。
嚴新遠唇角露出欣慰的笑意。
「信封裡有我的電話,下周五之前,你要是決定去的話,給我打電話。」
上課鈴聲響了。
嚴新遠也準備離開了,他沒走兩步,又被人叫住了。
「那個,嚴教練……集訓……需要錢嗎?」
這是什麼問題?
嚴新遠忍俊不禁:「不需要報名費,隻是需要交夥食和住宿費。」
簡常念捏緊了手中的信封:「大概需要多少錢呢?」
「三個月的話,是一千五百塊錢,怎麼了,有困難嗎?如果有困難的話……」
嚴新遠回過頭來看著她,剛打算開口。
簡常念搖了搖頭:「沒……我回去跟我家人商量一下,下周五之前肯定給你答復。」
「好。」嚴新遠想了想,也沒多說什麼。
畢竟一千五百塊錢,對於一個普通家庭來說還真沒有那麼多,隻是他沒想到,簡常念家會那麼窮。
他走都走了,又帶著促狹的笑容,回過頭來說了一句。
「對了,還沒告訴你吧,你上次在江北的對手,那個叫謝拾安的,是濱海省隊的主力之一。」
謝拾安。
猝不及防又聽到了這個名字。
簡常念猛地一怔,苦笑。
怪不得那麼厲害,原來是主力啊。
隻是她們還有機會再打一場嗎?
這一千五百塊錢,外婆要做多久的農活,要納多少雙鞋底,賣多少雞鴨才能攢得齊。
光是這麼想著,簡常念的眼睛就有些酸澀,她揉了揉眼睛,還是決定先上課再說。
晚自習前,簡常念抽了個時間去學校裡的公用電話亭給周沐打了個電話。
周沐聽見她聲音,就有些吞吞吐吐的:「那個……對不起啊……我把你學校班級告訴他了……」
簡常念其實沒生氣,但就想逗逗她,故意沒說話沉默了幾秒鍾。
果然。
那邊急了,聲音都高了八個度。
「你別生氣啊!他來學校找我的時候,是跟老師一起的,而且我也看了他的教練證,這要是個陌生人我才不給呢!我隻是覺得……」
話說到這裡,周沐的聲音又低下來。
「你又不喜歡你們學校,待在那裡又老被人欺負,還不如去乾點自己真正喜歡的事。」
簡常念心底一暖,沒忍住笑了一聲。
周沐立馬吱哇亂叫。
「好哇!!你你你……你又誆我呢!」
「好啦~我沒生氣。」
「你沒生氣就好,那你集訓去嗎?」周沐躺在宿舍的床上接電話,翻了個身道。
「還沒想好,要集訓三個月,我也不能請那麼長時間的假啊,而且嚴教練也說了,這次參加集訓的有一百多號人,最後隻能留四個。」
「三個月全封閉式的,那就隻能休學了,這概率我看比高考也差不了多少了。」周沐輕嘶了一聲,感嘆道。
「嗯……」簡常念低低應了一聲,沒接話。
「不過我覺得這也是個機會嘛,你想想,你那麼喜歡打羽毛球,沒人和你打,就在村口和樹和空氣打,而且不是還贏了那個省隊的什麼謝拾安一個球嘛,足以說明你有這個天賦啊,不然嚴教練也不會專程跑來找你了。」
話雖這麼說,但現實原因不能不考慮,而且休學的話也必須得家長同意才行。
簡常念揉了揉眉心,在心底嘆了口氣道。
「我這周回家和外婆商量一下吧。」
下了晚自習回到宿舍的簡常念剛進門,圓圓就是一通冷嘲熱諷。
「喲,這不是我們的羽毛球大明星回來了嗎?」
看樣子嚴新遠來找她的事已經傳遍整個校園了。
簡常念心裡揣著事,沒理她,端了盆去洗漱了。
等她從公共盥洗室回來的時候,隔著門就聽見了裡麵的聲音。
「就她?她那樣也能打職業,那我早就是世界冠軍啦。」
「就是就是,就她那窮酸樣,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不是那塊料。」
「那個嚴教練,真的假的啊,要是真的怕不是得去看看眼科吧。」
自從上次和她們打了一架之後,這些人抓著機會就故意捉弄她,不是寫好的作業放在宿舍裡丟了,就是晾在陽台上的衣服莫名其妙跑到了樓下。要麼就是像現在一樣,當麵陰陽怪氣,背後冷嘲熱諷。
她每鼓起勇氣反抗一次,對方就更變本加厲,是篤定了她在這個學校裡無依無靠,即使報告老師也沒有人會信她的。
簡常念自認不是個脆弱的人,但在這個夜晚,她心裡裝了太多事,所有委屈一齊湧上心頭,深呼吸了幾下,才壓下眼底的酸澀,推門走了進去。
見她回來了,剛剛幾個還湊在一起聊天的人紛紛散開回到了自己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