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晉江文學城獨家(1 / 2)
倪裳定定看著麵前的多肉葡萄, 一時說不出話來。
被放置過久的冷飲杯上掛滿了水滴,好像一張淚痕縱橫的哭臉。一粒水珠順著杯壁滋溜滑下,滴在倪裳的指尖上。
沁潤, 微涼。
倪裳的心卻仿佛被燙了一下, 炙出滋滋啦啦的雀躍聲響。
心底似乎也有一小塊看不見的地方,被溫熱細膩融了……
她垂下顫動不堪的長睫毛, 不太敢接對麵男人的灼灼視線。
嘴角已經彎出細微弧度,開口卻依舊是悶悶不樂的傲嬌:「這放太久了……都不能喝了。」
炎馳緩慢「哦」出一聲, 刷地站起身,一手流暢扌莫出車鑰匙:「再去買杯。」
「哎——」倪裳連忙出聲阻攔,一手不由扯上男人的夾克衣擺,「不, 不用了!」
她收回胳膊,看著被自己抓出褶皺的衣角,兩腮慢慢爬上緋紅:「都這麼晚了, 不想喝涼的了……」
炎馳輕笑了下:「行,那喝點兒熱的。」
他重新坐下——直接坐到她旁邊的位置, 骨節分明的大手舀出一小碗蟲草牡蠣湯, 遞到她麵前。
倪裳剛要伸手接, 男人手腕輕輕一移, 又把碗拿開了。
他看著她笑,狹長黑眸輕佻上揚:「喝了『蟲貴魚蠔』,就要跟我和好了啊。」
倪裳輕嘁了聲, 微微偏頭:「你就是個騙子……」
她賭氣時又是扁嘴又是嘟臉的,不自覺就流露出很少女心性的一麵。
兩道細長柳葉眉似蹙非蹙,欲說還休。
落男人眼裡,簡直就跟個委屈小媳婦兒似的, 多看兩眼心都軟了。
炎馳眼尾彎了下,將湯碗輕輕放在她麵前:「我怎麼就騙子了。」
他唇邊玩味勾起來:「是騙你身了還是騙你心了啊?」
倪裳:「……」
他又開始煩人了。
眼看女孩那眼神小鈎子一樣嗖嗖過來了,男人低笑了下:「真沒騙你。」
他斂眉正色:「我也是今天過去見著你,才知道你居然是老宅那邊的。」
倪裳睫尖顫了下,神色鬆動:「真的?」
男人輕闔眼皮,無聲確認。
倪裳想起江漁「原地結婚」的玩笑,還有那句「月老都牽不出這樣的巧合」,心中悸動快跳兩拍,又湧起密密麻麻的觸動。
「哪裡會有這麼巧的事啊……」
炎馳悶笑了聲,深深看她一眼:「所以我說,擱古代,天王老子都要給我們證婚的。」
天作之合,金玉良緣啊這是。
倪裳:「……」
倪裳橫了男人一眼,目光幽幽的:「那你當時為什麼不立刻告訴我?」
炎馳輕嗬出一聲,一條胳膊吊兒郎當搭上她椅背。
「當時想,不好長時間沒見了麼,一上來就說鬧心事兒,多影響感情。」
倪裳臉上又是一臊,極小聲嘟噥:「誰跟你有感情啊……」
炎馳扯了下嘴角,眼神向她麵前的湯碗示意:「先吃,邊吃邊說。」
這是要說正事了。
倪裳拿起湯匙,舀起一小勺「蟲貴魚蠔」,低頭抿了口。
別說,雖然這湯的名字很糊弄人,但味道還真不錯。
口味偏甜,鮮香濃鬱,有點像西式的奶油湯,隱隱還能嘗到白葡萄酒的味道……
一直等到她碗底快空,炎馳才緩聲開口:「有個事兒,先跟你說下,這個項目我是年中才接手的,最開始去你們家的那幾個人,說話做事好像都不客氣了些?」
倪裳看了男人一眼,不置可否。
炎馳扯過那盤『荷好乳雛』,一手拿起刀叉。
「你們前頭那幾戶,之前想多要拆遷款,鬧的……挺有動靜的。他們是把你們家也當成那路子的了。」
他下刀分解烤乳鴿:「我已經處理過他們了。搞不清楚狀況,還那樣對老人說話,不應該。」
倪裳垂眸看著炎馳拆乳鴿。男人頎長的指輕易鉗控刀叉,下刀利落又粗莽,用力時手背上鼓起根根掌骨和青筋。
她又抬眸看他。
他認真談事的樣子跟飆車時好像兩個人,卻又在某種程度上是相似的——都一樣的鋒利霸道,言辭強勢。
也一樣很吸引人……
炎馳將盤子推回到她麵前:「那幾個早該登門致歉的,要老人家不介意的話……」
「不用了。」倪裳搖搖頭,又夾起一塊烤乳鴿放男人盤子裡,「奶奶不介意,但也不想再在這些事上花時間。」
炎馳點點頭:「行。」
他看了她兩秒,又問:「那,你們這段時間一直在拖延時間,是想讓文物局介入吧?」
倪裳手中的筷子一頓。她沒想到他會這麼直接。
她放下筷子,也直接道:「文物部門關注我們家有一段時間了,定資質的事情是早晚的事。」
炎馳輕「哦」了聲,突然轉了話題:「你們不想要錢,一心隻想保房子,是對這棟老宅有感情?」
倪裳緩慢點頭:「這棟老宅,是我們家的祖宅,是我太爺爺的師父建的。」
「我太爺爺是個孤兒,太師父對他有知遇之恩,也有養育之恩。所以太師父的這棟老宅,對於太爺來說非常重要。」
炎馳眉心擰了下,像是想起來什麼:「你太爺爺是不是就是那位……」
「倪向黎。或許你聽說過他,前兩年電視台還專門過來給我太爺爺拍了一部紀錄片,名字叫《最後的旗袍大師》。」
倪裳輕描淡寫著,語氣裡也有些自矜的驕傲:「我們家四代人,都是旗袍手藝人。」
炎馳黑眸中閃過訝異,很快又是了然。
怪不得。
這樣一來,她那條朋友圈就解釋的通了——還真是「霓裳有衣」啊。
男人的視線又從女孩領上的盤扣轉到袖口緄邊。
也怪不得,她能把旗袍穿得這麼有韻味,渾然天成的美。
家族傳承啊……
倪裳拿起手邊的茶杯抿了口,娓娓道來:「我們家四代人,也都在這棟祖宅裡長大。老宅對於我們,絕對不單是一棟房子,更像是——」
她柳眉微蹙,努力尋找合適的措辭:「大概也像是,一個親人……」
祖宅是有生命的,他們四代人的交迭便是它的年輪,他們的生老病亡也變成它的一吐一息。
就這樣,百年老宅也成為一位包容的長者,是他們的居安之所,更是心歸之處。
倪裳扌莫了下腕間的玉鐲,輕聲繼續:「我太爺爺活了96歲,做了80多年的旗袍。他這輩子除了5000件旗袍外,留下的,也就隻有這棟老宅了。」
她茶色的眼眸慢慢垂斂,聲音也更低:「我太爺爺是個很純粹的手藝人,臨終前留下遺言,讓我傳好旗袍的手藝,守好家裡的老宅子。其實當時我也不懂為什麼太爺對老宅這麼執念,現在我才明白。」
她抬頭,雙眸明潤而堅定:「老宅,從某種程度來講,也是一位見證者,見證了旗袍的從生到興,又從興至衰。太爺爺想讓我留在老宅裡做老手藝,大概也是讓我——」
「居此處,明其誌,風尚來回,匠心不改。」
炎馳眼中一震。
他認真看了女孩幾秒,眸色很深:「我明白了。」
倪裳也抬眼看他,眼中有盼望,也有期許:「那……」
男人默了兩秒,一下子又把話題拉了回去:「文物局的什麼時候去你們家?」
倪裳猶豫了下,回答:「最遲下周吧。」
男人若有所思,搭在桌沿上的指節輕點了兩下。
「拋開拆遷的事兒,我客觀說一句,你們的老宅,可能定不上文物資質。」
倪裳睜大眼睛:「……怎麼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