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My Knight(1 / 2)
濕淋淋的黑夾克被隨意扔在斷電的洗衣機上,細微滴水聲在落針可聞的房間中清晰可聞。
滴、噠。
炎馳單手抄兜站在桌邊,另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在紙條上點了點,轉眸又看手機屏上一模一樣的那串號碼。
男人若有所思,拇指在屏幕上遊移片刻,才點下呼叫鍵。
——依舊打不通。
這次直接是暫時無法接通。
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經把他拉黑了……
炎馳剛掛斷通話,助理的號碼就彈了出來。他摁下接通。
「二少爺,我剛才又去確認了!」
炎馳黑眸一動:「說。」
「他們家人,姓黎。」
男人目光微晃。
「你確定?」
「確定啊!我剛特意又看了一遍,戶主姓黎!」助理那邊響起嘩啦啦紙張聲,「看年紀,應該是位六七席歲的老太太啊……」
炎馳擰眉:「六七十歲老太太?」
「係啊係啊!」助理操著濃厚口音勤懇道,「我們之前上門,見到的也是這位老太太啦。哎,別看她年紀大,可厲害的嘞!」
炎馳低眸默了下,又問:「他們家還有什麼人?」
「上次我們去,隻見到這個老太太啊!」
炎馳抹過字條上暈開的筆跡,目光轉黯。
「我知道了。」
助理猶豫了兩秒,說:「二少爺,我們要不再去那家看一下?還是照原來說的,先讓給法務部去辦哦?」
炎馳嗤聲:「看什麼,看他們擺臭架子麼?」
「讓法務直接告。」他擲地有聲,一手將依舊潮濕的紙條細致收好。
「他們急了,自己會找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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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裳回家的時間,比預計晚了近一周。
飛機從高原出發,在錦都的第一場綿綿秋雨中降落。
出租車停在老街街口時,雨又適時停了。倪裳在四分袖的旗袍外加了件開衫,跟司機道謝後,和江漁拉著行李箱拐進小巷。
老舊的青石板巷仿佛一副水墨渲染的江南畫卷,兩個女孩款然入畫,穿過結著青苔的小道,又走過小橋流水柳依依。
倪裳遠遠看見一個穿青色旗袍的熟悉身影立在黑底金字的匾額下,正望眼欲穿。
「奶奶!」她脆聲喊道,一邊加快腳步走到家門口。
「您怎麼在這兒站著呀?」
倪鴻幸看見孫女,眼角都笑出細紋:「看時間差不多了,就出來迎一迎你們。」
倪裳一直覺得自己的容貌沾了奶奶很大的光。她見過奶奶年輕時的照片,說句「驚艷眾生」也不為過。
如今老人年近古稀,依舊背挺月要直,身上一襲青色海棠花暗紋的老旗袍,腕上和耳墜戴同色係翡翠,一頭銀絲一絲不苟在腦後挽成髻,唇麵敷一層淡紅,彰顯好氣色。
最引人注目的,是老人那雙眼睛。
雙瞳不見一絲渾濁,目光清亮,沉靜,矜傲不可欺。
倪鴻幸拉著兩個女孩的手往家裡走。
細雨打落一樹花,院裡一地的葉綠花紅。
倪裳站在樹下閉眼深嗅花香,唇角跟著揚起來。
回家了,真好啊。
倪家的古宅老院起建時,共有前庭,後院,中天井三重院落,院中有宅,宅中有院,錯落有致。
老宅歷經百年風雨,隻有部分前庭保留了下來。倪家人愛護打理得很好,整間庭院素淨淡雅,綠意盎然。
院落裡置了一個大號的清代陶瓷魚缸,院四角還種有迎春,玉蘭,石榴,海棠,意喻「金玉滿堂」。
海棠樹下擺著一張圓飯桌,豐盛午餐已經準備好了,有倪裳喜歡的椒鹽蝦仁,也有江漁常喝的山藥排骨湯。
「您一個人做的啊?」倪裳問奶奶,「芳阿姨呢?」
「手裡的活都做完了,這兩天也不忙,就沒讓她過來。」奶奶走到餐桌旁,一邊招呼著,「快,都坐下,菜都要涼了。小漁也一起吃!坐飛機這麼久餓了吧?」
「謝謝倪奶奶,我就不留啦!」江漁笑眯眯道,「我家裡也做好了飯在等我呢!」
倪裳和奶奶在海棠花下開飯。
倪鴻幸給孫女盛了一碗山藥湯:「多吃點。」
「你可瘦了。」老人皺眉看著女孩明顯收窄的下巴尖,「在那邊沒有高反吧?」
「沒有。」倪裳笑笑,把剝好的蝦放進奶奶碗裡,「劇組那邊事情多,耽誤了幾天。」
她想到什麼,茶色的眼瞳更彎:「奶奶,劇組那邊結算時多給了不少呢!」
——是給她的賠償。
倪裳是在劇組出事的,他們還沒有及時報警,自認理虧,賠償給錢時很痛快。
倪鴻幸聽了反而更心疼:「跑那麼遠,都是辛苦錢……」
她頓了下,又道:「囡囡,以後接單子,錢你都自己拿著吧。」
倪裳怔了下:「那怎麼行,我哪裡用得了那麼多?」
「你現在畢業了,錢就該自己拿著,沒事買點時興小玩意兒,再攢攢私房和嫁妝什麼的……我一個老太太,才是沒什麼要花錢的地方呢。」
見倪裳要開口,倪鴻幸擺擺手正色:「就聽奶奶的!女孩子,一定要有錢傍身才行。」
倪裳想了想沒再跟奶奶爭,應下了。
反正就她們祖孫倆過日子,錢放誰這兒都一樣。
一直等到倪裳吃完飯放下筷子,倪鴻幸才又緩聲道:「前天,我接到法院傳票了,是開發商那邊的。」
倪裳一驚:「什麼?!」
這些天開發商那邊一點動靜都沒有,她心裡一直因為這事不踏實,正在跟律師商量對策。
沒想到對方倒把她們先告了。
「您怎麼沒跟我說啊!」
「沒的讓你乾著急。反正告都告了。」倪鴻幸淡然道。
倪裳看著麵帶倦容的奶奶,心頭好似被澆上一層檸檬汁,湧出酸澀。
她不想讓奶奶擔心,特意提前和江漁串好話,把高原上的那件意外瞞了下來。
沒想到奶奶也和她一樣,是報喜不報憂……
「當初律師讓咱們盡量拖延時間,讓文物部門介入,這也是唯一的法子。現在他們先告了咱們……」倪鴻幸輕嘆出口氣,搖頭,「說實在話,這事兒,咱們占情不占理。萬一到時候強行讓我們搬……」
倪裳垂睫,若有所思。
「我想,他們倒也不是真要上法庭。那天傳票過來後,那邊也有人來電話探口風……」倪鴻幸頓了下,直接說結果,「我準備和他們麵談了。」
「什麼時候?」倪裳問。
「明天中午。地方還沒有定。」
倪裳沒什麼猶豫:「那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