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惡人穀穀主(九)(1 / 2)
諸非相其人,來歷不明,名聲大噪之前毫無聲息,冬去春來,他才如雨後春筍,破土而出。
有關他的傳聞眾說紛紜,但唯一能確認的是諸非相容貌出眾,有天人之姿。
邀月對此並不上心,卻不成想諸非相親自上門,見麵之後,比起他的那張臉,他的實力更令人心驚。
「那人去了何處?」
邀月動彈不得,隻能開口,神情陰冷。
一旁站著的弟子將頭埋得更低,敬畏道:「他如今在離宮之中。」
邀月心中一跳:「……江楓如何?」
女弟子看起來想要將自己埋到地裡,死死地低著頭。
「江公子和他似乎是舊識,他、他們相談甚歡。」
憐星低垂著眼,聞言睫羽微顫,更不敢抬頭看她姐姐的神情。
宮中弟子無一人能解穴,直到翌日辰時兩人才恢復自由。
邀月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飛身直朝離宮而去。
天光微亮,山間空曠,流雲從頭頂掠過,朝陽初升。
赤衣年輕人盤腿坐在屋頂,居高臨下地望著飛奔而來的姊妹兩人,很好地詮釋了什麼是反客為主鳩占鵲巢。
朝陽之下,年輕人眉眼彎彎,染上一層溫暖又耀眼的橘色光芒,飄渺出塵,令邀月有一瞬的怔愣,隨後停住步伐,目光冰冷地與其對視。
諸非相笑意盈盈:「看來兩位施主迫不及待地想見小僧,被定了這麼久,還有如此充沛的精力,著實令小僧驚訝。」
邀月冷冷道:「你還留在此處,也著實令我驚訝。」
諸非相善意地提醒:「贏的人是小僧,不是施主你。」
邀月臉黑了。
東方日出,金光覆流雲,清風溫柔似水。
諸非相注視著天邊的赤日,道:「江楓對小僧說過一句話,強扭的瓜不甜,有些事強求不得。」
邀月嘲諷:「和尚還會管別人的私事麼?」
離宮宮門緊閉,未有人出來相迎,靜悄悄的,沒有絲毫聲息。
邀月心中隱隱有不妙的預感。
諸非相的話印證了她的預感:「出家人慈悲為懷,助人為樂,江楓拜托小僧,小僧自然要實現他的願望。」
邀月:「江楓呢?!」
「走了。」
諸非相胳膊肘撐在膝蓋上,歪著頭看下麵神色不一的兩人,眼中泛起趣味。
他眼力好,方才說出這句話後下麵兩人神色皆有變化,都是愣住,邀月隨後麵露憤怒,而憐星卻垂下眼,神色悵然。
邀月道:「他何時走的?」
諸非相笑眯眯道:「五個時辰之前。」
「是小僧送他走的。」
年輕人還在繼續說,邀月握緊了拳頭,已經不想再聽下去。
「夜間的風實在是有些冷——」
恰逢此時,宮門被人推開,江楓神色無奈,大聲道:「大師,粥熬好了!」
他在裡麵聽諸非相忽悠人,窘迫得坐立難安,終是沒忍住沖動,出來糾正。
騙人不好,騙邀月宮主更不好。
江楓不敢想象邀月生氣後會做出的行為,但唯獨確定一點,邀月生氣後不會做出什麼好事。
邀月:「……」
憐星:「……」
諸非相躍下屋頂,抬首後笑容狡黠:
「以上都是小僧開玩笑的。」
欠揍。
著實欠揍。
姊妹二人罕見地心意相通了:這和尚自稱和尚,但根本沒想正經地當個和尚!出家人不打誑語這一點是被拋到腦後了嗎?!
熬粥是世上最簡單的做飯方法。
但江楓是個富家公子,並不會熬粥。花月奴貼心地在一旁相助,饒是如此,兩人還是頂著一臉黑灰出現在諸非相麵前。
不過江楓和花月奴的感情似乎又進一步加深了。
諸非相喝完粥,放下筷子,抬眼看江楓,後者蹙著眉,一副苦惱又糾結的模樣。
「你若是真想走,便直接走。」諸非相說,「有小僧在。」
江楓神情糾結,視線飄向門外。
花月奴在院中待命,邀月和憐星在隔壁的房間用餐。
諸非相問:「小僧送你的撥浪鼓還在麼?」
江楓有些困惑,道:「在包袱裡。」他指向一旁的紅木櫃,「包袱在裡麵。」
諸非相點點頭,隨後忽然來了一句:「你若是想一個人走,便拿了包袱跟小僧離開,若想帶人走,便直接說。」
江楓微愣,喃喃道:「可我不知她是否願意同我走。」
諸非相皺眉,他可不是來當感情開導大師的。
「有話直說。」諸非相果斷地說,「不知道就去問,若是怕邀月宮主,小僧會替你兜著。小僧今天就會離開,下次再來的時間不定,你要是想一輩子當她的禁臠,便繼續糾結吧。」
諸非相這話說得又毒又狠,卻一語中的。
江楓沉默片刻,下定決心,向門外走去。
邀月對他有恩,可他不能以身相許。
情之一字,著實難測。
江楓不久前才對諸非相說過未有成家的念頭,但如今卻有了心悅之人,甚至想和她一直一直在一起。
諸非相垂眼,盯著桌麵的紅色紋路,靜靜地聽著屋外的動靜。
不管過了多久,他始終無法明白什麼是「愛」。
隔壁房間門被推開,片刻後,憐星驚愕出聲:「你們——」
江楓和花月奴站在院牆邊的冬青樹下,兩人雙手交握,皆是麵飛霞雲,情意暗湧。
憐星眼前一陣眩暈,幾乎站不穩。
「何事?」
邀月起身,憐星下意識地反過身攔住她,卻在邀月冰冷的目光下瑟瑟地站在一旁。
江楓握著花月奴的手,坦坦盪盪地與邀月對視:「邀月宮主。」
「——花月奴。」
邀月立時明白前因後果,被雙重背叛的憤怒幾乎讓她頭暈,可她隻是冷冷地盯著花月奴,道:「我讓你照顧他,你便是這麼照顧他的?」
花月奴見她這副神情,怕的不敢說話。邀月威嚴深重,帶給宮女的恐懼如影隨形,即使她已決定離去,卻不代表她敢反抗。
江楓強硬道:「宮主慎言。如你所見,我傾心於花姑娘,您對我有大恩,可這是兩碼事。」
邀月沉默地注視他。
「吱呀」一聲,諸非相推門而出。
他在屋內聽了全部對話,往門框上一靠,拉長語調:「說完了沒?小僧要走了。」
邀月沒有看他:「聒噪!」
憐星盯著他胳膊上搭著的包袱,沒有說話。
諸非相若無其事,畢竟眼前發生的事他從始至終隻是一個局外人,三個人——或者說四個人的電影,他隻是個觀眾。
但電影太無聊,他已經厭了。
諸非相將胳膊上的包袱甩進江楓懷裡,言簡意賅道:「這地方不好,走吧。」
他從邀月身旁走過,邀月伸手欲攔,諸非相抬手擋住,手上使了勁,一掌送去,邀月喉口一腥,氣血上湧,舊傷未愈,又添新傷。
諸非相甩開手,憐星慌忙接住險些倒地的邀月,看向諸非相的目光警惕不已。
他沒有看她,話也懶得說,徑直朝江楓和花月奴的方向走去。
邀月五髒六腑如翻江倒海般疼痛,眼前一陣發黑,怒道:「諸非相!你多管閒事!」
諸非相頭也不回:「小僧樂意。」
邀月大聲道:「我必定將你們碎屍萬段!一雪恥辱!」
諸非相走在最前頭,朗聲回應:「你殺不了我!」
花月奴心中掙紮良久,朝屋簷下的兩人跪下。
「多謝大宮主和二宮主收留!月奴無以為報——」
她跪伏在地,眼淚落進土裡,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江楓注視著心上人顫動著的背影,手指微動,卻什麼也沒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