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1 / 2)
霍青行和幾個同僚一道出來。
他穿著一身青色官服,陷於一堆官員中,依舊是最醒目最亮眼的那一個,不管是挺拔頎長的身形還是那溫潤沉厚的氣質都能讓人在千百人中一眼就瞧見他。
翰林院修撰,掌修實錄,記載皇帝言行,進講經史,草擬典禮的文稿。[注]
因此這個官職雖然不高,卻是天子身邊的近臣,他今日一整日都待在宮裡,這會正與他的頂頭上司翰林院大學士饒永望商討編修典誌的事。
饒永望起初還擔心這位受莊相青眼又連中三元的下屬,恐是個心高氣傲不好相處的年輕人,沒想到他性子謙遜又恭謹向上,無論布置給他什麼任務都能毫無怨尤的完成,處事嚴謹認真,為人也豁達大度,既不因旁人的奉承而自滿,也不在乎旁人的非議。因此雖隻相處了一日,他對霍青行卻已十分滿意,這會聽他說了幾個想法便捋著胡須點點頭,「你的觀點很好,就按你的想法去做。」
「是」。
霍青行低低應了一聲,正要收起紙張便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道熟悉的女聲,他神色一愣,似不敢相信一般抬頭看去。
其他議論交談的官員也都聽到了,循著聲音看過去便見是一個妙齡嬌娘握著車簾斜坐在馬車裡,此時正值黃昏,她坐於馬車中背著光讓人看不大清她的樣貌,但僅那一隻握著車簾的纖纖玉手就能讓人想象出那是一個怎樣的美人了,白玉纖指紅丹蔻,不見麵貌也動人。
又聽她先前喊的名字,眾人不由自主朝那個穿著青色官服的年輕官員看去,新科狀元霍青行,眾人自然認識,隻是不知來找他的這名女子是誰。
饒永望也在看霍青行,見他的得意下屬此時鳳眸燦爛有著藏不住的驚喜和高興,眼睛更是一眨不眨望著那輛馬車,哪裡還有先前那副不苟言笑又穩重自持的模樣?他略一思索,笑問,「你未婚妻?」
霍青行聽到他的聲音才收回目光,偏頭應了一聲「是」。
饒永望便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別讓人姑娘等久了。」
「這……」霍青行聞言稍有猶豫,但看著他溫和的笑眼,遲疑一會還是點了點頭,他朝人拱手一拜,又和其餘同僚拱了拱手,而後徑直朝馬車走去,他走得很快,即使衣袂沒怎麼飄動,但邁出去的步子幾乎三步並作兩步,帶著不顧一切想要奔赴到她麵前的激動,沒一會就和身後那一眾官員隔遠了,等到馬車旁,他單手扶著車轅,一雙含笑目始終看著阮妤,微微喘著氣問她,「阿妤,你怎麼來了?」
看著眼前這雙明亮璀璨的笑眼。
阮妤積壓在心裡一整日的烏雲忽然就一消而盡了。
她也緩了臉色,握著帕子去擦他的額頭,語氣柔軟地嗔怪一句,「走這麼快做什麼?」又和他說,「剛才賢妃娘娘找我有事,我想著你快散值了,便在這等你。」
不遠處人太多,她雖早已習慣被人圍看了,但今日委實沒這個心情,朝走過來的幾個官員點了點頭便輕輕拉了下霍青行的胳膊,「走吧,先回家。」
霍青行自然應好。
馬車啟程,阮妤和霍青行各坐一邊。
他今日穿著一身六品青色文官服,圓領袍衫,露出裡頭短短一截白色交領,再往上是一頂烏紗帽……十分普通的官服樣式,被他穿得卻仿佛有別樣的風姿。
即使阮妤和他日夜相對這麼久,也仿佛看不夠似的,此時目光定定看著他,竟有些出神。
直到被霍青行餵了一片雲片糕,才回過神,瞧見他眼中的笑意,阮妤倒未覺得有什麼好害羞的,還笑了起來,隻是想起心裡藏著的那一堆糟心事,臉上的笑意又淺了一些。
「我不餓,你吃。」
她抬手阻攔了霍青行的繼續投餵,把糕點都推到了他的麵前,他今日在宮中一日,又是頭一日上朝,怕是渴了餓了都不好多說,他又是個不愛麻煩人的性子,想到這,不由又蹙起眉,「今天怎麼樣?有沒有人欺負你?」
前世她跟霍青行成婚的時候,他早已入朝為官。
她雖沒有特地去打聽,但也知曉他最初在朝中是很受人排擠的,旁人都覺得他是托了莊相的福,又知曉他被科考除名,自是不屑與他為伍,明裡暗裡排擠不斷……他後來不知耗費了多大的努力,做了多少事才讓那些人對他改觀。
這一世他的官途會順遂一些吧,至少那些人不會再看不起他。
霍青行看著她這一臉擔憂,有些好笑,普天之下也就隻有他的阿妤會如此擔心他了,仿佛他還是個孩子,生怕他渴著餓著……他笑著出聲寬慰道:「沒人欺負我,同僚都很好,大學士也很好,他們都很照顧我,你別擔心。」
反倒是阮妤眉眼之間不去的輕愁讓他擔憂,他抬手把人攬到自己懷中,抱著她輕聲問,「發生什麼事了?」
阮妤抿唇,看著他眼中的關切又嘆了口氣。
她實在不想讓霍青行操心這些事,他如今官途順遂,正該在他想要走的道上大施拳腳,但有些事已然發生,便不是他們能避得過去的,她任霍青行抱著她,而她握著他的手指,像是在理著自己的思緒一般一根根把玩,然後一樁樁慢慢同他說,「蕭氏自請休書,今日一早已去詔罪寺。」
這是昨日徐之恆說過給他們的交待。
霍青行聞言沉默了一會,沒說什麼,撫著她的長發點了點頭。
阮妤便又看著他說起第二件事,「徐之恆早間給了我一張字條,說是前幾日有人交給蕭氏的。」
霍青行略一思索,問她,「關於我的?」
這個時候交給蕭氏的字條,應該就是關係他的身世了。
阮妤點了點頭,又言,「我猜那張字條是阮雲舒寫的。」
又是阮雲舒?
霍青行微微皺眉,想到前幾日她也是忽然說阮雲舒看著不對勁,然後便讓暗一去盯著阮雲舒,如今……他長眉微擰,看著她問,「她怎麼知道的,阮東山告訴她的?」
「阮東山沒這個膽子。」阮妤搖了搖頭,卻沒像之前似的看著霍青行,而是低著頭思考怎麼和霍青行說,其實重生這一回事,和霍青行說也沒什麼。
無論她是什麼樣,她身邊的這個男人都會毫無保留地愛她信任她。
可前世兩人的結局實在不好,她不願讓他知曉也是怕他難過,就在她躊躇不知道該怎麼說的時候,手卻被霍青行反握住了,她長睫微顫,動作遲疑了下,掀起眼簾去看霍青行,「……怎麼了?」
霍青行低眉看她。
丹鳳眼高貴淡漠,總給人一種不好親近的感覺,可此時屬於霍青行的那雙丹鳳眼竟比外頭初夏的晚風還要暖和,馬車外頭是一閃而過的艷麗晚霞,粉紅色如美人臉上的胭脂在天空逶迤開來,而馬車內,她看著霍青行那雙仿佛可以包容一切的鳳眸,被他撫著長發聽他說,「有些事,你若不想同我說就不說。」
有那麼一剎那,阮妤覺得耳朵旁邊有一陣嘈雜的轟鳴聲,不清楚霍青行是不是猜到了什麼,可他從始至終隻是用那雙溫和的笑眼望著她。
阮妤便知他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