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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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回事!」

徐氏變了臉,不等似月答話,率先轉身大步離開。

似月跟在她身旁,邊走邊說,「荷香過來傳的話,說是小姐回去路上和二小姐撞上,兩人不知道起了什麼沖突,跟著小姐就掉進了湖裡,也是打掃的婆子正好瞧見忙喊了人過去,及時把小姐救了上來。」

要再晚些,隻怕真要出大事。

她原先是跑著過來的,這會氣還有些喘,卻不敢耽擱,「現在小姐已經被人送回了房間,也已著人請了大夫,盛嬤嬤也已經趕過去了。」

聽到盛嬤嬤已經過去,徐氏懸著的心稍稍鬆了一些,但臉色還是很難看,又聽這事居然和阮微月有關,更是冷笑一聲,「這些年我好吃好喝供著她們母女,沒想到如今她們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

「去!」

她雍容華貴的臉在月色的照映下沉得像奪命的閻羅,一身大紅牡丹錦服裹著風霜帶著戾氣,扯唇寒聲,「把那兩個賤人給我綁過來!」

似月雖然不清楚湖邊發生了什麼,但料想二小姐也沒這麼大的膽子敢推大小姐,估扌莫著是那邊黑燈瞎火,大小姐不小心絆進了湖裡。

但這話,知道卻不能說。

原本夫人今日心情就不爽,剛才就是要去和老爺吵架。

要怪就怪二小姐生了一張壞嘴,又偏在這個時候鬧出事,一頓罰是免不了了……她心裡一嘆,輕輕應一聲,見徐氏已轉進小道,自己也朝柳氏母女所在的屋子過去。

……

柳氏住在阮府的西院,距離主院有很長一段距離,剛才一出事,阮微月就跌跌撞撞跑到了柳氏這邊。

這會她正抱著柳氏哭著。

阮微月平時掐尖要強,除了在老爺夫人老夫人那邊伏小做低些,見了誰都是一副氣勢淩然的模樣,這會卻不知是不是太過害怕,整個人都縮成一團,哭得久了,聲音都啞了,眼睛紅彤彤的說道:「姨娘,你信我,我真沒推她,是她自己掉下去的!」

「我想抓她的,你看,我手上還有抓痕,隻是那邊沒有憑欄,我抓不住,她才掉下去的!」

柳氏哪裡聽她解釋,最主要的是解釋有什麼用!

「我與你說了多少次,讓你離她遠點,你做什麼非要湊到她跟前和她找不痛快!」柳氏的聲音也是又急又怕,夾雜著一股子埋怨和不知道怎麼應對的慌張,她從前唱曲跳舞,聲音本就比旁人亮一些,這會拔高了音調,更顯尖銳。

阮微月見她這般,一怔,大概是沒想到從小疼愛自己的姨娘會吼自己,嘴巴一癟,沒忍住又哭了起來,「我就是看不慣她!」

這次卻是怨憤大於害怕。

徐氏雖然不喜歡她們母女,但也隻是眼不見為淨,從來也沒怎麼苛責過她們,也因此阮微月雖是庶女,卻也有個驕縱脾氣。

這會撒開手,背對柳氏坐著,一邊死死絞著帕子,一邊咬牙說,「世子來了,爹爹特地喊了她過去作陪,卻不喊我,憑什麼?以前阮妤和世子感情好也就罷了,現在換了阮雲舒,難不成就因為她是嫡女,我是庶女?!」

她說著轉過臉,高高仰起頭,一臉不服氣的模樣。

「你!」

柳氏沒想到她居然是因為徐之恆,更是氣得不行,抬手想打她,見她神色倔強,眼睛卻紅得滴血,又下不去手,手僵在半空,整個人緊繃著,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

阮微月到底還小,倔了一會又沒忍住,哇的一聲,抬手抱住她的月要,埋進她懷裡,繼續哭道:「姨娘,你可是我親娘,你不能不管我!」

「我能怎麼管?」

柳氏的聲音疲憊又無力,「我這些年偏居一隅,話都不敢多說一句,就是想讓夫人消氣,不要因為我的緣故恨上你。你倒好,哪裡有事往哪裡鑽,如今生出這樣的事,我護不住你,你爹那樣的涼薄性子,必定也不會管我們娘倆。」

她說到這,忽然有些難過的扯了下唇,自嘲一笑後癱坐在椅子上,低著頭,手無力垂著。

她從前也是艷絕八方的人物,那些富紳公子哪個不對她青眼有加?要是就那樣待在青樓誰也不愛也就罷了,等錢賺得多了,自己隨便找個地方開間小店,或是隻買個宅子,請一兩丫鬟照顧,了卻此生也不錯。

偏偏不死心,覺得總有男人是真的愛她,便這麼跟了那會死了青梅又和徐氏鬧僵的阮東山。

她也是傻,明知男人的話不可信,還是一腳踩進了這個淤泥坑裡,覺得徐氏不得寵又隻有一個女兒,脾性又烈,保不準日後就被阮東山休棄了,麵對她的時候自然也就不那麼恭敬。

可她忘了。

徐氏除了是阮夫人,還是徐家女。

她與她最不同的就是她身後還有一個可以讓她支撐的娘家,還是一個連阮東山都得畏懼的強大嶽家。

等徐氏對阮東山了卻情意,知道要什麼後,她的那點好日子也就徹底到了頭,好在她及時醒悟,伏小做低,可這麼活了十幾年,從前身上受人追捧的那點美色也是一絲都不剩了。

這會她耷拉著眼皮,沉默著,仿佛突然老了許多歲。

「老夫人……」她忽然喃喃一句。

「對,去找老夫人!」柳氏說著就站了起來,眼中也重新盛起光芒,她正要抬腳出去,便瞧見似月掀簾走了進來。

臉色霎時變得慘白起來,柳氏抱著阮微月,一步步往後退,等想到什麼又突然鬆開阮微月的手沖上前,抓著似月的胳膊祈求道:「姑娘,您是夫人麵前的紅人,求您和夫人說說好話,二小姐是不懂事但真的沒有要加害大小姐的意思,求您讓夫人開開恩,放過二小姐吧!」

曾經家喻戶曉的花魁,現在為了保護自己的女兒,舍下一身臉麵,跪下給丫鬟磕頭。

砰、砰、砰——

沉重的磕頭聲在屋中響起。

柳氏潔白的額頭沒幾下就被她磕出了紅印,襯得那張如秋水般的臉越顯柔弱可憐。

似月被她嚇了一跳。

阮微月也是目瞪口呆,等反應過來,手捂著顫抖不已的嘴唇,卻是哭得更加厲害了。

「您別這樣,先起來。」似月彎月要去扶她,柳氏卻不肯,隻繼續磕著頭,似月無法,隻能蹙眉道:「夫人請您和二小姐過去,若再耽擱,惹了夫人生氣,您便是連求饒的機會都沒了。」

聽得這話,柳氏臉一白,倒是真的不敢再耽擱了。她撐著地站起來,還沒站穩就趔趄一下,差點沒摔倒,阮微月忙跑過來扶住她,淚眼朦朧地喊她,「姨娘。」

似月收回伸出去的手,看了她們母女一眼,輕輕嘆了口氣,跟她們前後腳出去,察覺到有人在她們走後偷偷向榮壽堂方向跑去也沒有阻攔。

都是可憐人。

可她能做的也就隻有這些。

……

徐氏坐在拔步床邊親自照顧昏迷不醒的阮雲舒,大夫已經給她看過,道是沒什麼大礙,隻是要好好靜養幾天。她便把人都趕了出去,餘光瞥見打簾進來的盛嬤嬤,她掃了一眼,收回帕子,語氣淡淡地問道:「來了?」

「是,母女倆都來了,這會正在外頭跪著。」盛嬤嬤輕聲答。

「嗯。」

徐氏點了點頭,神色依舊淡淡的,不見喜怒,她隻是把手中帕子遞了過去,叮囑一句,「你看著些。」聽她應是,又替人掖了下被子,這才起身往外走去。

盛嬤嬤看著她傲然如寒梅的身影,知她今日心裡邪火橫生,也不敢勸,目送她出去便坐到了床邊的圓凳上。不想這一回頭卻撞進一雙幽潭般的眼眸裡,許是那雙眼睛太過漆黑,她足足愣了有一會才驚喜著撲過去,「小姐,您醒了!」

床上的少女卻沒有立刻回答她。

那個穿著一身白衣,躺在萬事如意錦被下的少女雙眼漆黑如深潭,她靜靜地看著她,目光有些陌生,嘴唇微張,遲疑了好一會,才出聲喊她,「盛……嬤嬤?」

盛嬤嬤一怔,「小姐,您怎麼了?」

怎麼說話和目光這麼陌生,她心下一緊,連忙拿手去探,不想手還沒碰到少女的額頭,她便偏了頭……這一個舉動,兩人都愣住了,尤其是盛嬤嬤,更是目光奇怪地看著她。

阮雲舒藏在被子裡的手輕輕握了一握,很快,又露出一個靦腆的笑,啞著嗓音說,「嬤嬤,我喉嚨疼,你幫我倒盞熱茶。」

「好。」

盛嬤嬤雖覺得奇怪,但聽她說不舒服,立刻轉身去倒了一盞熱茶。她剛剛轉身,原本躺在床上的少女便輕輕蹙了眉,她抬眼看著頭頂的帷帳和屋中的布置,而後又從被子裡拿出手細細看著……聽到腳步聲,又若無其事地收回目光,接過茶,不緊不慢地喝了一口。

「外頭怎麼了?」她聽到有人在哭叫,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柳姨娘和二小姐在外頭跪著。」盛嬤嬤低聲和她解釋,她說話的時候不動聲色地看著床上的少女,從前遇到這樣的情況,小姐便是再不喜歡二小姐也會出聲勸阻,但今日她隻是靜靜地捧著那盞茶,低著頭慢慢喝著,聞言也隻是輕輕哦了一聲。

不對勁。

卻又說不出哪裡不對勁。

阮雲舒餘光瞥見她皺起的眉,喝茶的動作一頓,等抬頭的時候又是那副柔順模樣,「二妹也不是故意的,嬤嬤出去和母親說聲,饒了她們吧。」

盛嬤嬤緊蹙的眉心這才鬆了下來,她抿唇露了個笑,卻沒有立刻出去,而是先服侍人用了藥,等阮雲舒重新躺到床上,這才熄滅燭火走了出去。

外頭慘叫聲依舊還在,而昏暗閨房中原本緊閉雙目的阮雲舒卻重新睜開了眼。

她就這樣看著頭頂的帷帳,聽著那慘叫聲,一點點扯開唇,用近乎呢喃的嗓音嗤聲笑道:「原來,是這樣。」

另一頭,徐家父子一路驅馬回到了家。

偌大的忠義王府差不多占了小半條街,大紅燈籠高掛,照得府門外的兩座石獅子越發雄偉,像個沉默守護這方安寧的將軍,看著凶狠卻讓人覺得安全。

門外一直有人候著。

徐家將門世家,就連府中伺候人的小廝也一個個站得筆直,看到他們回來連忙上前請安,父子倆皆是寡言的人,這會便微微頜首進了府。

「你母親估計還在等你,去給她報個平安便早些回去歇息,你這陣子也累了。」進了府後,徐長咎這般交待徐之恆。

往日徐之恆必定應喏,今日卻沉默了一會,看著他說,「我有話要問父親。」

他有太多的話要問。

軍營裡的那個阿常將軍究竟是怎麼回事?印象中隻記得他很小的時候就待在父親身邊了,甚至在他還沒進軍營的時候就已經進軍營了,人緣好,武功高,整日戴著一副麵具,不打仗的時候就愛穿一身白衣,背著手大街小巷各處走,會說話也愛笑,即使從不露容顏也能引得邊境少女為他著迷。

徐之恆從前就覺得軍營困不住那個瀟灑不羈的男人。

所以那次從父親口中知曉他離開,徐之恆並不意外,可這樣一個人,如今卻出現在了霍青行的身邊,心甘情願成了他的侍衛。

這簡直匪夷所思。

柳風已經回來,受了傷,卻不嚴重,傷他的人明顯留了手,要不然不會隻是那點小傷。鹹扶按著他的意思記下了招數又演練給他看了,徐之恆已然確定,那就是他認識的那個人。

還有父親脖子上的傷……

他知道君心難測,陛下這些年對徐家軍一向是既信任又提防,可如今父親剛打了一場勝仗,就算陛下再忌憚,也不該在這個時候向父親動手。

宮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還有……為什麼今晚父親家也不回,頂著那一身傷去找姑姥姥,而姑姥姥仿佛知道他會過去,一點都不意外。

在他離開的那段時間,他們究竟說了什麼。

這些——

都是徐之恆想問他的。

聽到徐之恆話的徐長咎卻沒有說話,他隻是靜靜地看著徐之恆,他的兒子。

暖橘色燭火照在徐之恆五官深邃且輪廓分明的臉上,那如山脈一般挺直的鼻梁下是一張微微抿起的薄唇,徐長咎從前覺得這個兒子隻是性子像他,如今才發現兩人就連容貌也越來越像了,都不是尋常世家公子的俊秀模樣,裹著北地的風沙,有著刀鋒一般的銳利,在這座繁麗的長安城中顯得是那麼的格格不入。

頭頂燈火搖曳,青年籠罩於半昏半明的輪廓中,身上竟開始有了淵渟嶽峙般的厚重感。

徐長咎是這個時候才發現自己的兒子是真的長大了,長大到已經要比他高,比他有力,比他更像一個英勇無畏的將軍了。

這條小道並無其他人,父子倆兩兩相望,最後還是徐長咎率先收回目光,「跟我來。」他說完便徑直轉身朝書房走去。

徐之恆連忙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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