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1 / 2)
莊府。
今日殿試無需上早朝,但莊黎作為內閣首輔,這樣的場合自然也需在場。
可如今天光早過,他卻依舊沒有動身的意思。
管家推門進來,見他朝服早已換好,一身緋色圓領長袍,從月要腹那處延伸一隻引頸向天的仙鶴,旁邊雲霧鬆芝環繞,正是大魏一品文官才能穿的服飾。身形卻未動,依舊坐在床沿上,低著頭不知道再想什麼,他看了眼外頭的天光,又看了眼擰眉不語的莊黎,低聲詢問,「您今日還去嗎?」
莊黎沒有出聲。
他低著頭,修長的手指微微曲起,虛搭在膝蓋上。
低垂的眉眼不知是在看手還是看衣擺上的紋路,亦或是什麼都沒看。
外頭小廝又來催了一遍,管家讓人先行退下,正準備再問莊黎一遍,忽聽他說,「你知道杏榜出來那日,明光和我說了什麼嗎?」
管家一怔。
他搖了搖頭,「老奴不知。」
隻記得那日小公子走後,老爺去了一趟書房,半天都沒出來。
莊黎抬起頭,看著虛掩軒窗外的大好春光,他起身,踱步至窗前,就這樣負手看著外頭,慢慢說,「他問我,是不是給我添麻煩了?」
管家一震。
莊黎偏頭看他,笑著,「你也沒想到吧。」
他很久沒有露出這樣明媚的笑容了,像是所有的塵埃一掃而盡,隻是笑完之後又開始心疼起來,「那孩子看著冷清,其實心腸很暖,誰對他好一點,都會被他牢牢記在心中。」
「但其實——」
「我根本沒他想的那麼好。」莊黎的聲音很輕,尾音甚至還帶有一些顫抖,他對他好,一來是因為明月,二來是想報復李紹。
從來不是因為他。
甚至因為李紹的原因,他心中時常抱有陰暗的想法。
他想讓李紹也嘗嘗那些他曾經受過的屈辱,他要讓李紹眼睜睜看著他的譜雍退親近,卻視他如猛獸,他要讓李紹一輩子都沒有辦法真正親近他的親生譜印
所以明知道豫王出現在禮部是曹任設的局,他也放縱他去找了李紹。
那會他在想什麼?他在想,如果李紹真的認├癲磕羌父隼賢綣趟檔幕埃把那孩子的名次壓低,那麼日後他發現他的身份時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親手把本該屬於自己譜擁娜僖給了旁人,李紹那樣的人是不是也會後悔?
就算李紹沒有如他設想的那般,認┝四歉齪19擁某杉ǎ他也依舊期待著,期待著這一天,期待著他在大殿之中看到那個孩子時會露出怎樣驚駭的麵容。
早在縱容豫王去找李紹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終究還是變成了和李紹一樣的人。
拿著那孩子的信任卻做著辜負那孩子的事。
不是沒有後悔,隻是這十多年來壓抑著的陰暗和瘋狂像燎原的火燒得他麵目全非。
直到前陣子,霍青行來找他。
他站在他的麵前,微微擰眉,似有歉意,「大人,我是不是給您添麻煩了?」
即使過去這麼久,莊黎想到那日的情形,心尖還是忍不住一顫。
那個孩子究竟知不知道如果沒有他的話,根本不會有人去改變他的成績,是因為他,曹任才會把他視為眼中釘,恨不得讓李紹就此忌憚他,讓他一輩子都無法出頭。
春光明媚。
過完冬的燕子已經回來了,早早地就在屋簷底下築起暖巢,許是這陣子孵了小鳥,這會莊黎便聽到廊下傳來細弱的叫聲,他閉上眼,聽著那嘰嘰喳喳的叫聲,半天才說,「……不去了。」
他是想看李紹的笑話。
甚至都想好李紹質問他的時候說什麼了。
即使李紹因此要了他的命,他亦無懼,生死於他而言早就算不了什麼了,這個世上,他放不下的東西和人已經很少,他的養女聰慧乖巧,即使他不在了,也能好好活下去。
至於那個孩子——
即使沒有他,想必也能活得很好。
可如今,他忽然不想就這樣死去,他想看那個孩子成家立業,看那個孩子一點點越來越好,看他和他喜歡的人生樸女。
最重要的是,他突然……不希望他恨他,不希望他知道他曾經是真正利用過他。
「不去了。」
莊黎睜開眼,看著窗外的春光又重復了一遍。
他的聲音很輕,帶著一些大恨之後的惘然,卻又含著一些難得的久違的輕鬆,以及一點憧憬的希冀。
宮門口。
這次榜上有名的三百名學子大多都已經到齊了,雖不至於按名次排列,但顯然大家都習慣性的把前三名放到了最前,這是自古以來就有的習慣。
霍青行和蕭常到那邊的時候,高中的學子已經到的差不多了。
不知是誰說了一句,眾人紛紛把目光遞了過來,幾百雙眼睛這樣看著,即使是行軍打仗慣了的蕭常都不j覺得有些不自在,反倒是霍青行麵不改色,下馬之後┧交待幾句就朝那些看向他的學子拱了拱手,語氣謙遜溫和,「霍某來遲了。」
本以為這位年輕的會元郎少年得誌必定驕傲自滿,沒想到竟這樣溫潤謙遜。
眾人愣了愣,很快拱手回禮起來,更有甚者,笑著回道:「這還沒到時間呢,我們也才來不久,霍會元快上前入列吧。」
霍青行原本想和馮賓站在一起,但隊伍中的人紛紛讓開,儼然是要讓他走到最前麵的意思,他無法,和列中的馮賓點了點頭便向最前走去。
站在最前方的兩人,一個胡須和頭發都已花白,眉眼卻清亮溫和,看到霍青行過來還笑著朝他拱了拱手,請他上前,一個著一身紫衣,玉帶束月要,容色不錯,隻是一雙上挑眼帶著幾分刻薄,冷臉站在那,既不喊人也不回禮,見霍青行過來還撇過頭,顯見地臉色更加難看了。
霍青行倒不介懷,朝兩人拱手一禮,卻不肯上前,隻讓老丈留在原地。
老丈不肯。
兩人正在推托,忽聽一聲冷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