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4】全文完(1 / 2)
【番外4】全文完
白鞘趕到林家的時候,躺在床上的年輕女子已經沒了氣息。
伏在她身邊的兩名幼兒啼哭不斷,女子的丈夫呂望,也就是找到白鞘將她帶回家的人哀嚎一聲撲向床邊,抱著妻子冰冷的屍體邊哭邊道:「我們還是回來遲了!」
白鞘看了眼窗外的月色:「還不遲。」
她從袖口掏出兩張黃符貼於門窗,叮囑呂望:「你且在此守著她的屍身,我這就去把她的魂魄帶回來。」
呂望又驚又喜:「人死了還能復生嗎?」
白鞘說:「待我去跟鬼差講講道理。」
她又一笑:「實在不行,從鬼差手裡搶人也不是不行。」
說罷,在呂望愕然的神色中轉身出門。
今夜月色晦暗,濃雲不散,呂家地處偏遠,所行皆是山路。
好在背上的六靈劍如碧玉流光,在夜色中散發出聖潔光輝,不僅照亮前路,更是嚇得這夜裡的魑魅魍魎倉皇逃竄,避之不及。
白鞘動作快,不多時便聽見不遠處鐵鏈聲和女子的哭聲。
她疾步而去,便見一著白衣高帽的人用鐵鏈拴著一名女鬼,正不耐煩地教訓她:「哭了一路,真是聒噪!再哭便拔了你的舌頭拿來下酒!」
那女子頓時不敢再哭出聲,隻眼淚不停地往下掉。
這話剛落,聽到密林後有人笑出聲來。
白無常回頭一看,隻見夜色中一年輕女子負劍而來,長發用桃木枝在頭頂隨意挽了個髻,幾縷發絲從兩頰滑落,襯得眉如月眼如墨,渾身有種通透如玉的颯氣。
他識得那把劍,是天師白家的六靈劍。
往年他也跟白家傳人打過交道,畢竟一個是陰間鬼差,一個是陽間道士,在一定程度是相互合作的關係。
不過往年跟他打交道的白家人,都是些年過半百的糟老頭子,要不就是不苟言笑的小古板。
像眼前這個如此賞心悅目的,倒還是第一次見。
而且拿的還是六靈劍,看來這一代的白家家主出息了啊。
白無常勒了勒鐵鏈,轉身問道:「白家的小女娃,你笑甚?」
白鞘見他停下,先是有禮貌地抱了下拳算是見禮,然後又不太禮貌地說:「我笑白大人拘錯了魂卻不自知,還在這嚇唬無辜之人呢。」
白無常麵上頓露不悅,但看在白家的份上倒還是耐著性子問:「你此言何意?」
白鞘便看向他手中那女子:「白大人所拘之人姓林名追月,與本該命絕今夜的林采雲乃是一胞所生的孿生姐妹。
崇林來的那妖道施法換了兩人命格,讓林追月替了姐姐林采雲。」
她解釋道:「這林家兩姐妹,姐姐嫁得好,娘家靠她得了不少好處。
可惜命中早逝,享不了太久福氣,父母便想了這一計,找來了妖道做法,讓嫁給農戶的妹妹替姐姐去死。
好在妹妹的夫君與她恩愛,偷聽到後立刻動身前來尋我。」
替死這種事陽間常有發生,手底下的鬼差每次拘魂出了紕漏都被他好一頓教訓,沒想到自己竟也會遭了道。
這白家傳人特意追上來,原是來幫自己的。
白無常頓時有些無地自容,白鞘不知是否察覺到他的窘迫,眉眼笑意爽朗:「這兩人一胞所生,八字相同,白大人未曾察覺異樣也是情理之中。」
白無常正板著臉不動聲色,被這猶如夜風撥雲銀月清輝的一笑笑得心尖都抖了兩抖。
他轉頭看了眼得知真相發蒙的林追月,乾咳一聲清清嗓子,鬆開了捆她的鐵鏈,又輕輕將她朝不遠處的白鞘一推,林追月的魂魄便到了白鞘手中。
白無常若無其事道:「既如此,便勞煩你把她的魂魄送回去吧,我這便去拘那真正的魂來。」
白鞘挑眉一作揖,走之前還不忘再誇他一句:「白大人果然如傳言一般深明大義,有緣再會。」
說罷帶著林追月便要走,白無常盯著她輕窈背影看了幾眼,突然開口:「白家的小女娃,你叫什麼名字?」
她回頭笑道:「白鞘。
六靈出鞘的鞘。」
出鞘。
鞘這個字,倒是與她貼合。
白無常低聲念了兩次,再抬頭時,白鞘已經走遠了。
再一次見到白鞘時,已經是半年後了。
其實身為勾魂無常,常年行走於陰陽兩屆,白無常是沒有時間概念的。
但再見到白鞘的那一刻,他就是莫名想起來,距他們第一次見麵,已經過去半年了。
仍是夜晚,深林,白鞘盤腿坐在一塊大石頭上,身前點了一堆篝火,火光映得她燦若桃花,眼眸點星亮。
她一手拎著酒葫蘆,一手牽著用黃符擰成的符繩,繩子的那頭綁了好幾隻青麵獠牙的惡鬼,正打著轉的忙碌。
有的在烤魚,有的在燒酒,竟還有個一臉諂媚的惡鬼站在她身後拿著大片的荷葉子給她打扇。
白鞘仰頭喝了口酒,凶那鬼:「餓死了!動作快點!」
幾隻顏色鮮艷放出去能為禍一方的惡鬼瑟瑟發抖,仿佛被欺負的小可憐,一邊嚶嚶哭泣一邊加快手上的動作。
白無常噗的一聲就被這畫麵給逗笑了。
白鞘發現他,不知是不是喝了酒,轉頭看過來時眸色深得醉人,笑著招呼他:「白大人,好巧啊,喝酒嗎?」
白無常剛拘了個秀才的魂,不知是被他影響還是被此情此景影響,竟也不符身份地文縐縐起來:「佳人相邀,豈敢不應。」
說罷腳尖一提,便輕飄飄落座在她旁邊的大石頭。
周圍的惡鬼抖得更厲害了。
明月當空,秋風瑟瑟,白無常喝一口酒葫蘆裡的桃花釀,分明不是春夜,卻仿佛連身周都是桃花香。
再看身邊肆意飛揚的女子,隻覺這千百年時間都比不上這一刻的快活。
惡鬼卑微地遞上烤好的魚,白鞘分了一半給他,一邊吃一邊嫌棄:「虧得這鬼生前還是個廚子,廚藝卻不如我。」
她鄭重其事地拍拍白無常的肩:「改日有機會,請白大人嘗嘗我的手藝。」
白無常舉著烤魚同她碰了一下,笑眯眯道:「那我們可說好了。」
之後兩人就時常能遇到了。
白鞘每次敕符召鬼神時,應召的都是白無常。
雖說天師敕令無鬼不應吧,但回回來的都是白無常,這麵兒也太大了,白鞘解決起事情來都容易了很多,叫同行道友羨慕不已。
兩人很快混得透熟,常在一起飲酒行樂,用黑無常的話說,叫做日日廝混。
白鞘沒想到鬼差裡麵也有這麼好玩的,比身邊那些隻知潛心修持古板無趣的同門有趣多了,從友人到知己,也不過幾頓飯幾壺酒而已。
平時無事的時候,白無常就蹲在地府用哭喪棒畫著圈圈等白鞘的應召。
一見是她傳令,誰也別想搶,跑得比誰都快,叫黑無常鄙視不已。
這一天,他又收到白鞘的符召。
不過這一次的符召寫了姓名,空中青煙一盪,便直接落在他手中。
一旁的黑無常好奇地湊過來一看,隻見上麵寫著:我與師兄將於明日成親,誠邀白大人前來喝杯喜酒。
黑無常嘖了一聲,轉頭看白無常的反應,卻見他麵色平淡,手指一攏,符召便在他手中化作了飛灰。
一邊往回走一邊念叨著:「該送些什麼禮物於她好呢?」
黑無常跟在後麵陰森森地說:「待我今夜便去把她師兄的魂勾來,叫她成不了親。」
白無常轉頭問:「你說我養在黃泉邊的那株仙靈草怎麼樣?
就是不知道移栽到陽間能不能養活。」
黑無常冷聲道:「你心儀的女子都要與別的男子成親了,你還想著這些無關緊要的小事?」
白無常說:「這可不是無關緊要的小事。」
他頓了頓:「她這一輩子就成這麼一次親,我也隻能送這麼一次禮。」
黑無常問:「你不氣惱?」
白無常反問:「我為何氣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