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 17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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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宜則在外間守著,他原也沒指望雲瀅這個樣子還能伺候得了官家,萬一聖上有了吩咐他們這些內侍還能及時進去侍候料理。

然而裡間的動靜漸漸有些不對,聖上稍帶怒意的嗬斥把服侍的人唬了一跳,幾位都知麵麵相覷,最後陳副都知還是悄聲疑惑了一句。

「總管,這不該啊,聖上瞧不上長公主府裡的舞姬倒也罷了,可是雲氏……」

「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江宜則瞥了他一眼,「之前的梳頭娘子伴駕那般久,不是照樣被逐出了麼?」

陳副都知稱了一聲是,但心中並不誠服,官家原先的梳頭娘子技藝再好,也沒能讓聖上親自為她妝點,何況那是內廷乾政,這哪能混為一談?

江宜則也有些拿不定聖上的心意,他半啟門扉,悄悄向內瞧了一眼。

昏黃燈光之下,雲氏跪坐在官家麵前的小凳上,而皇帝微微俯身去將她頭上的牡丹扶正,神情雖然溫和,卻又有幾分無奈。

他心下了然,又輕手輕腳地將門掩好,袖著手倚在朱紅的柱子上安撫幾名隨過來的內侍,「官家醉酒,難免身上倦乏,恐怕還得有一段時候才要喚人。」

女子斷斷續續的哭泣遮擋了江宜則掩門的吱呀聲,外麵都是福寧殿的內侍,皇帝縱然是聽到了,此刻也不大會去留心幾名都知的動靜。

他在後宮上一向不會花過多的心思,嬪妃們也從來沒有像她這般嬌氣,受了皇帝斥責多是恭敬謝恩,很少會如她這般容易被嚇哭的。

「朕何曾這樣說過,」聖上瞧她哭得可憐,不免有些頭疼,「你哪裡來的這許多委屈?」

「那官家是覺得我比她們都強的,對麼?」

不知道是酒後更容易叫人失去敬畏心,還是她原本就這樣愛得寸進尺,非要求一個明白,聖上俯看她仰起的臉頰,無奈道:「怎麼將妝都哭得濕了。」

她的口脂尚好,可眼尾的妝已經全然不見了,雲瀅沒有菱花鏡,隻當自己如今變作了花臉,連忙用絲質的披帛遮掩住自己的臉頰,卻又聽皇帝取笑道:「哭得這樣一乾二淨,倒是將卸妝的工夫都省了。」

「官家取笑我。」絲帛重新垂落到了地上,雲瀅悶悶道:「您都不說我好與不好,肯定是我不好了。」

「你難道不該笑麼,」聖上看她沮喪的模樣頗覺好笑,她醉後太容易變臉,說起話來也沒個章法,不值得自己白費口舌與她來爭意氣,「你好與不好自己是最清楚的,何須為了別人一句言語傷心至此?」

天下泱泱,眾口紛紜,若是將別人對自己的意見全都當真,人哪裡還能活的下去?

「要是別人說我當然沒什麼,」雲瀅語氣裡不掩難過沮喪,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一樣,「可是陛下這樣說我,我就難過得不得了。」

有的時候她像是貓舍裡養得那些名貴狸奴一樣柔順聽話,想叫人攬入懷中愛撫親昵,可有的時候卻又難纏得很,偏偏這姑娘又不像是潑婦一般撒潑,她就這樣柔柔地跪折在地上,一邊淌著眼淚一邊自顧自地低頭說些招人發笑的話。

中間或許還會夾雜一些可憐可笑的自怨自艾,叫人聽了心疼後悔,不該這樣來逗弄招惹她。

她偶爾言語直白,簡直讓人沒有辦法來接話,隻能偶爾輕撫她的後背,聊以安慰。

「朕記得你說平日總和人吵架拌嘴,難道也是這樣一邊哭一邊和人吵麼?」

聖上生長於九重深闕,他身邊服侍的人一向是規矩清淨的,哪怕是暗地裡勾心鬥角,表麵上也是一派祥和升平。

他幾乎沒有辦法想象那些在宴會上輕歌曼妙的女子,私底下會手裡拿著木棍威脅旁人,一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邊和人吵架還嘴。

要真的是這樣,那教坊司同民間的坊市又有何區別?

「我吵架的時候隻能我說哭別人的,她們哪有欺負我的能耐?」雲瀅破涕為笑,旋即又覺得自己好像不應該笑,將臉板得嚴正:「我每次都能贏還要被人在背後議論,要是哭給她們看,更是給人白添談資了。」

她這話說的十分真心,可卻招來了男子的一聲輕笑,或許發出這聲音的人隻是覺得她這樣矛盾又可愛,可是在醉酒後的她眼中,好像是笑話她嘴硬似的。

「官家是覺得我在說謊話嗎?」

她身處於長公主府,難免會勾起舊日的回憶,「我爹爹死後宗族裡麵沒有一個親眷願意收留我們姐妹的,他們站在靈堂上哭,卻來怪我哭得不夠悲痛,說我是舞姬的後代,果然薄情。」

「那時候你還隻是個小姑娘,不哭也是正常的。」

皇帝默然片刻,若不是沒有男子,女童哪裡有在靈堂上出來待客的道理,雲夫人出身略低,又成了寡婦弱女,被人拿舊日的往事來羞辱也不算奇怪。

「其實那個時候我也不是不想哭,我隻是不想哭給他們看罷了。」

雲瀅略略將頭放置在天子的膝上,高大的冠子固然莊嚴好看,可是實在是太重了,「我知道他們心裡不曉得有多高興,家裡沒有兄弟,父親留下來的東西我們什麼也拿不到,都變成他們的了。」

有些事情即使是隨著時間的消磨,也不會像是海邊的風沙那樣淡去,而是被印入了骨血,每當以為忘卻的時候還會悄然浮現,重新要人回憶那份難過與痛苦。

「我親眼看著阿娘去投奔我父親的親兄弟,然後再一次次被客客氣氣地送出門,除了長公主府上,沒有一處能叫我們容身的地方。」

她的母親成功地從歌舞伎之流變成了官夫人,過了十幾年養尊處優的生活,不管那些妯娌怎樣恥笑過她的出身,因為她丈夫的緣故還是要恭維她、奉承她。

驟然要重新去這些女人麵前伏低做小,那之前的種種必將變本加厲地被還回來。

長公主雖然也看了這舊日舞姬的笑話,嘲諷過幾句,可相對於那些人來說,到底多了一點天家的心高氣傲。

這種高傲並不是隨意輕賤折辱別人,而是輕易一句話就能叫人感激涕零,俯視芸芸眾生的高高在上,她隨意施舍了一間公主府角落的陋室,也不反對廚房送些剩飯剩菜給她們母女,才沒叫這個已經送出去的家生子和她的幾個女兒餓死。

這種施舍固然叫人不舒服,若是放在以前雲瀅還是一個官家小姐的時候,她大概會認為自己絕對不會吃這份嗟來之食,可真到了這一天的時候,她到底還是忍耐了下去,一直到母親舊日朋友伸出援手。

「旁人都覺得宮中是一個極不好的去處,更遑論去做舞姬供貴人們取樂,可要是沒有教習領我們入宮,恐怕我早早就要給人家做童養媳婦了。」

國家之策一貫是重農抑商,朝廷對商人的要求極其苛刻,但民間反而因此更加向往與士族通婚,而大多數出過高官的人家即便是落魄了在婚嫁之事上也不肯稍作讓步。

除非是實在到了維持不下去的時候,譬如家中再無可以科考的男丁,又或是被連坐,幾代之內不許入朝為官,才有人為了溫飽而放棄舊日的堅持。

當時好幾個商賈人家派人過來問過,她的兩個姐姐那時顯得稍有些大,反而是雲瀅年歲正好,有幾戶願意出一千三百貫銅錢與三匹布緞來換她。

「可我不想嫁人,」雲瀅回憶道:「男人都是狼心狗肺的,便是如長公主那樣,駙馬還不是照樣出去花天酒地,與其守著一個每日出去應酬風月的商家子過一輩子,還不如老老實實做一個宮人!」

她沒有娘家強有力的支持,等丈夫長大以後也要俯首帖耳,做小伏低地服侍他,萬一他偶爾起了去青樓楚館偷腥的心思,倒黴的還是她。

後背上輕撫的手微微攏緊,雲瀅感知到那人的力度,不自主地抬頭去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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