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窩〔「在燕窩底下挖個地窖,正...〕(1 / 2)
天明醒來時, 顧燕時才依稀分辨出他身上除了血腥還有些許酒氣。
她皺皺眉,睜開眼,見他也醒著, 問他:「你又喝血酒了?」
蘇曜渾噩中的神思驟然清明,下意識地看了眼她的神色:「嗯。」
顧燕時啞了啞, 又問:「真是人血做的?」
他說:「是。」
她默然一瞬,道:「一會兒喝些茶, 沖一沖味道吧。」
他的目光在她眉目間停了停,笑了聲:「你不怕?」
顧燕時搖頭:「他們想殺你,你自然恨他們, 我知道的。」
蘇曜打了個哈欠, 含著笑坐起身:「母妃放心, 事情快了結了。等殺了幕後元凶,我才沒心思喝這種東西。」
「真的?」她眼睛亮起來, 也坐起身,目不轉睛地望著他, 「你抓到他了嗎?」
她想若是抓到了,不如立刻殺之,免得夜長夢多。
蘇曜的視線落回她麵上,睇視著她的一臉真誠, 口口勿隨意:「還沒有,快了。」
「哦……」她禁不住地有些失落,手不自覺地扌莫到他手上,攥了攥,「那你平日也當心些。舊宮這裡規矩鬆, 淑妃……那蓖麻下得神不知鬼不覺。那些人本事那麼大,你的飲食要更加小心才好。」
她說得又沉又緩, 以致於語氣悶悶的,將她整個人都襯得更軟。
蘇曜心底湧起一陣酥癢,雖知虛實難辨,還是抱住了她:「放心。」他銜著笑,頷首,「想殺朕沒那麼容易。朕為了不讓母妃殉葬父皇,也得好好活著。」
「……」她一下抬眼瞪住了他,「又胡說八道。」
說罷就板著臉下床,自顧喚了宮女們進來,更衣梳洗去了。
蘇曜笑笑,也起了身,盥洗後前去上朝。張慶生一直侍奉在身側,卻沒急著說什麼,等他出了靈犀館的門才道:「蓖麻的事問出來了,淑妃夫人重金買通了兩個廚房的宦官,下了那蓖麻。至於來提醒靜太妃,既是障眼法,也是為引誘靜太妃著人去采那蓖麻看,留下證據。」
蘇曜麵無波瀾地往前走著:「收拾乾淨了?」
「是。」張慶生躬身,「已處死了。」語畢頓了頓,又說,「今日一早,無蹤衛那邊也來了消息……」
他的聲音變得有些虛,蘇曜駐足,清冷側首。
張慶生縮了下脖子:「淑妃夫人招出了些事,但聽著……聽著就像神誌不清了似的。林大人的意思,請陛下一會兒下了朝親自問話,或許淑妃夫人見了陛下更願意說。」
「神誌不清?」蘇曜擰眉,復又提步前行,「知道了?」
張慶生忙垂首跟上,邊跟邊問:「那下奴穿那話給林大人,請他將人押來?」
「不必。」蘇曜道,「備車,朕一會兒去詔獄。」
早朝時,淑妃身為後宮妃嬪卻入詔獄受審一事鬧得頗大,淑妃的娘家義憤填膺,卻被淑妃陷害靜太妃的供狀堵得說不出話。蘇曜懶得與他們費神,當朝下旨廢了淑妃的位份,並未遷怒於她在朝為官的父兄。
待得下了朝,他連更衣也顧不上,就徑直出了宮門,前往詔獄。
上一次來詔獄,還是來見尉遲述的人。那人後來成了一壇酒,一半祭灑在了皇長兄靈前,另一半留給他解饞了。
這回的淑妃,若也跟江湖上有什麼關係……
蘇曜坐在馬車上想了想,兀自搖頭,算了。
相識一場,喝不下去。
一刻後,馬車停在了詔獄門前,林城早已候在前廳,遙望見禦駕,就迎出來:「陛下。」
他走出院門,抱拳。蘇曜信步而入,邊走邊問:「怎麼了?才一晚上,你們就把人逼得神誌不清了?」
「……不是。」林城低著頭,「臣知道淑妃夫人身子嬌貴,不敢上重刑,幾板子下去她就招了。隻是……」他皺起眉,「她說是做夢時看到的。」
「做夢?」蘇曜禁不住笑了聲,不知淑妃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帶朕去。」
林城頷首,領著他一路直入牢室,穿過牢室間昏暗的狹長湧道,行至盡頭,女子嬌軟的哭泣聲傳入耳中。
林城在牢門前停下來,先行開了口:「淑妃夫人,陛下……」
「哦,忘了告訴你。」蘇曜拍住他的肩頭,「朕把她廢了,現在是張庶人。」
林城:「……」
牢房中的張氏聞言一下子激動起來,顧不上身上的疼,掙紮著從簡陋的木床上下地:「陛下!陛下您說什麼……」
「你說呢?」蘇曜立在牢門外,嘖聲輕笑,「在朕的湯裡下毒,又栽贓靜太妃,你不會不知道這是死罪吧?」
「沒有!」張氏的手緊緊攥住木柵,蒼白的臉上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臣妾沒想毒害陛下!臣妾知道有宮人試毒,臣妾隻是想……」
「隻是想栽贓靜太妃。」蘇曜眯眼,「還是死罪啊。」
張氏噎聲,心悸之下呼吸顫了顫,身上的傷疼湧上來,她體力不支,身子緩緩地跌下去。
蘇曜脾氣很好地蹲身:「看在你家裡為官多年的功勞上,朕也不是不能跟靜母妃求求情,但你得給朕個機會。」
張氏抬眼,一雙眼睛驚慌失措地盯著他看。
他輕哂:「江湖的事,你究竟如何知道的?」
張氏顫抖道:「臣妾是……是做夢……」
蘇曜站起身:「還是賜死吧。」
語畢他轉身就要走,張氏大喊:「陛下!臣妾沒騙您!」
「備鴆酒給她。天熱,冰鎮了喝吧。」他足下沒停,她繼續嘶吼起來,喊得聲嘶力竭:「是真的!臣妾說的都是真的!陛下——」
這回他終於停住,他轉過身,視線淩淩盯在張氏麵上。
張氏怕到極致,手從木柵間伸出來,拚命地向前夠去:「陛下饒命!臣妾已經……已經什麼都說了!臣妾一個字都沒敢瞞!」
蘇曜蹙眉,覺得她這副樣子不像在說假話。
可真的是做夢?
有意思。
他輕哂,復又舉步往前走去,吩咐林城:「拿供狀來,朕看看。」
張氏急於剖明心跡,聞言緊張地喊道:「臣妾可以再說給陛下聽!」
蘇曜無心理會,大步流星地走出牢房,去了林城的書房。
整理好的供詞就在林城案頭,蘇曜坐到案前,拿起來讀,不知不覺讀得津津有味。
怎麼會有這麼好玩的事情。
張氏說她做夢夢見小母妃幫他料理了江湖上的事情,還夢到他封小母妃做了皇後?
他都不敢做這種夢。
再往後看,張氏的夢竟還十分細致,夢到他在民間各處首飾鋪子定製小家具給小母妃玩,他設想了一下那個場景,實在甜蜜溫馨。
她看到的是將來?
他忍不住這樣想,眉宇輕皺著將一整份供狀看完,抬眸問林城:「你怎麼看?」
林城苦思:「淑……張氏方才的神情,看著倒不像在說謊。但這事……」他頓了頓,「臣還是覺得其中有詐。」
蘇曜沉吟一笑:「如何有詐呢?」
「臣一時也想不清。」林城一喟,「可這種鬼話……總沒可能是真的,陛下封靜太妃為後這種事,怎麼可能?」
「朕倒動過這心思。」蘇曜溫聲直言。
林城愕然:「什麼?」
「隻跟母後提過一句。」他說著,又笑一聲,「母後氣得大罵了朕一早上。」
林城啞然:「那淑妃便不當知道……」
不當知道卻偏偏知道了,還直接看到了靜太妃封後那日,難不成真是看見了將來?
有那麼一瞬,林城心裡也動搖了。
卻聽蘇曜說:「但這事是不對。」
林城淺怔,就見蘇曜將一遝供狀盡放在桌上,一頁頁地翻找,終於在其中一頁上滿意地停住,手指敲了敲:「你看。」他輕笑,「靜母妃很喜歡那方小院子是不假,朕也有心再為她添置些東西。可初時找民間的鋪子做,隻因急於向她賠不是,想著民間的鋪子人脈廣,更易召集大量工匠趕工,強過舊宮的尚工局。若日後再要類似的東西,朕吩咐尚工局去慢慢置辦就是了,何苦這麼麻煩,還去各個民間的鋪子采買?」
林城細想,滯住:「陛下說的是。那這事……」
他頓了頓:「臣再審一審張氏?」
「不必了,她應該沒騙你。」蘇曜淡聲,「誰讓她著了魔就不好說了。」
林城沉息,神思漸漸清明:「陛下是覺得……有人讓張氏從心裡信了這些?」
「嗯。」他頷首。
「可為什麼?」林城皺眉。
「為了說給朕聽。」他道,「朕若沒在意這點疏漏,或許就信了她的話了。」
他若信了,小母妃的嫌隙不僅能洗清大半,他多少還要寄希望與她,盼她真能像張氏所說的那樣,幫她掃清江湖紛爭。
算盤打得真好。
林城眉頭越皺越緊:「可這疏漏……也太明顯。他們與咱們交手那麼久,還能不知宮裡有尚工局?」
「疏漏這麼明顯,你不也沒發覺不對?」蘇曜掃他一眼,「朕第一遍看過去都沒發覺。想想先前當真在外置辦過東西,便不覺得這有什麼了。這就像是……」他語中一頓,笑著搖起頭,「你知不知道金扁擔的笑話?」
林城淺怔,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於民間窮苦人家而言,王公貴族的日子難以想象,有人想到宮裡有錢,就覺得「皇後娘娘挑水用金扁擔」。
相比之下,若張氏說出的話是旁人編給她聽的,編出皇帝為了美人豪擲千金的戲碼,已算很在行了。
蘇曜舒了口氣,起身離開:「查一查淑妃身邊的人。」
「諾。」林城頷首,隨他一道離開,遲疑半晌,喚他,「陛下……」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