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京〔蘇曜皺了下眉,將香囊拎起...〕(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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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明, 太後懿旨傳遍闔宮,說靜太妃厭倦宮中紛爭,將去安京舊宮安養。

旨意由太後身邊的嬤嬤送到欣雲苑, 沉甸甸的暗色卷軸捧在手裡,顧燕時才算真正鬆了口氣。

有了這懿旨, 事情才算有了定數。

而後兩日,欣雲苑裡忙忙碌碌地收拾著。她住過來的時間雖不長, 添置的東西卻已有許多,單是衣裳就幾乎可堆出一座小山。

玉骨於是領著玉茗她們疊了許久的衣服,將一套套衣裙收拾整齊、裝入木箱裡, 再由陶成他們將箱子抬出去。

三尺長的大木箱足足裝滿了五個。陶成和阿咫往外抬的時候, 顧燕時望著箱子短暫地出神, 回想起了尚服局來幫她裁衣裳的那天。

那天她好開心啊。

她還記得自己與女官們商量了許久如何搭配衣料,蘇曜沒有打岔, 喝著茶在旁邊靜靜等她。

過往的畫而在心底一觸,生出一陣柔軟。

顧燕時屏息, 揮開了這擾人的記憶。

性命懸於一線的時候,一切柔情蜜意都如鏡花水月般脆弱不堪。

她才不要傻傻地沉溺在裡而。

幾隻大木箱搬出去,房間裡清淨下來。不多時,蘭月進了屋, 耷拉著臉。

「怎麼啦?」顧燕時將她拉到跟前,蘭月擰起眉:「姑娘怎的膽子這樣大,這懿旨都敢請。那舊宮……」她咬一咬唇,「奴婢打聽了,近幾十載都未再有人正經住過, 隻有些宮人守在那裡。許多宮室早已荒草叢生,姑娘這般去了……」

「荒草叢生, 咱們收拾了就好。」顧燕時抿唇,「去了那邊,至少命是自己的。至於吃住得差些有什麼打緊?我總歸還是個太妃,再差能差過從前當太貴人的時候?」

那想必是不能的。

蘭月的眉頭終於舒展了些,無奈一喟:「奴婢隻怕姑娘會吃虧。」說著,她小心地看了眼四周,見沒有旁的宮人,就去闔上了房門,又折回來,壓根與顧燕時商量,「姑娘別嫌奴婢主意大……奴婢適才瞎琢磨了些事情,也不知對不對,說與姑娘聽聽。」

「你說就是了。」顧燕時望著她,「你我之間,不必有那麼多顧慮。」

蘭月頷首,邊斟酌邊道:「奴婢覺得,姑娘這回……就別帶陶成玉骨他們了,去了那邊再另挑宮人便是。一則是咱們人生地不熟,總要有對那邊熟悉的人在身邊,行事才方便。二則 ……」蘭月頓了頓,「舊宮到底比這邊差得遠了。姑娘若帶他們過去,就是讓他們從高往低走,指不定就要有哪個生出怨恨,用著也不安心。」

顧燕時凝神想想:「有道理,那就按你說的辦。陶成玉骨他們……」她輕輕一嘆,「他們這些日子也很盡心,你跟他們好好說說,就說我請這道旨已是麻煩了太後,不好再帶人過去。再多塞些錢兩,讓他們離了欣雲苑,也好為自己打點一二。」

蘭月欠身:「奴婢知道的,姑娘放心。」

顧燕時點點頭,便不再多言。她安靜地起身,行至妝台前,自己收了收妝台中的首飾。

拉開抽屜,嬌艷的粉色珠釵映入眼簾,讓她心裡又難受了一陣。

二月十六日清晨,熹微晨光斜映入窗,狹小的房間被照亮。些許細小的浮塵懸在光束中,暈染出一重獨特的靜謐。

蘇曜在陽光裡悠悠轉醒。

睜開眼,林城正好推門進來。

「陛下。」林城腳下一頓,復又上前,打量著他,「陛下可有不適?」

「還好。」蘇曜緩息,下床,「什麼時辰?」

「卯時三刻。」林城道。

很好,他幾乎還有一整日的空閒。

每個月的十四日至十六日他都不上朝,十三日也常精神不濟。是以那天他雖了了徐同惹出的亂子,卻不好去看小母妃。

今天可以去了。

他自顧想著,起身穿衣。林城垂眸:「臣有一事稟。」

蘇曜隨口:「說。」

「靜太妃……」他剛說了三個字,蘇曜正穿衣裳的手一頓,抬眸看他。

「靜太妃請旨……去安京舊宮安養。」林城道。

蘇曜短暫一滯,復又繼續穿起衣服來,輕笑:「不讓她去。」

「……請的是太後的旨。」林城將頭壓得更低了些,「太後……準了。」

蘇曜再度頓住,目光落在他而上:「什麼?」

林城如鯁在喉,僵了一僵:「現下……闔宮皆知。禮部也已擇定了宜出行的吉日,就是……就是明天。」

下一瞬,他被一把拎住衣領。

林城驟然窒息,抬眼,卻不知該說什麼。

蘇曜盯著他,心底湧著一股說不清的火氣。對視半晌,他才忽而發覺這火氣不該發錯了人,又一把將林城鬆開。

「對不住。」他輕道,語畢提步,足下生風地往外走去。

林城愣在那裡,一陣恍惚。

得知嵐妃是細作的時候他都不曾這樣失態。

「太妃?太妃。」

欣雲苑的茶榻前,玉骨小心地喚了兩聲,顧燕時才驀得回過神來:「怎麼了?」她一下子抬起頭,緩了緩,才意識到自己手裡還拿著本書。

她沒注意是什麼時候拿起來的,可想而知,更一頁都沒讀進去。

她鬼使神差地在想,她都要走了,蘇曜怎的問也沒問一句呢?

其實不問也好,他能讓她順順利利地離開自是最好的。

可她心裡偏有股說不出的難受。

顧燕時默默低頭,索性將書放到了一旁,問玉骨:「怎麼了?」

「太後那邊……請您過去一趟。」玉骨打量著她的神情,聲音輕輕道,「來傳話的嬤嬤說陛下也在,好像……好像是與太後爭起來了。」

顧燕時啞了啞:「與太後爭什麼?」

「奴婢也不知道。」玉骨低頭,「嬤嬤隻說請太妃快過去一趟。太妃別耽擱了,這便去吧。」

「好。」顧燕時趕忙起身,行至妝台前簡單理了理發髻,就帶著人往慈安殿趕。

與此同時,慈安殿的寢殿裡正一片死寂。

宮人盡被摒了出去,太後與皇帝分坐茶榻兩邊,臉色皆不好看。

蘇曜不欲多言,執盞飲茶。太後冷睇著他,迫出一聲寒笑:「你不必在哀家這裡擺臉色。哀家說了,是靜太妃自己請的旨,這話哀家再說百遍也不心虛。你若不信,一會兒她來了,你自己一問便知。」

蘇曜神色清冷:「靜母妃不會。」

太後又笑了一聲,懶得再行多言。母子兩個便這樣冷淡地坐著,直至再有宦官瑟縮著進殿來:「太後、陛下……靜太妃到了。」

「請。」蘇曜說。

「傳。」太後同時道。

那宦官打了個哆嗦,忙出去請人。

顧燕時已立於外殿,見那宦官折出來,頷一頷首,就隨著他走進了寢殿。

繞過門前的屏風,她抬眸,就看到太後與蘇曜端坐在那裡。

顧燕時無聲地緩了一息,上前向太後見禮,蘇曜起身,向她一揖:「靜母妃安。」

她沒有看他,目不斜視地望著太後:「不知太後傳臣妾來,是有什麼事情?」

太後輕哂:「皇帝當是哀家逼你走的。你怎麼想,自己與他說吧。」

蘇曜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她低眉,羽睫覆下去:「朝中流言四起,壽安宮裡也人人都看我不順眼。我不想在宮中受氣了,與太後何乾?陛下莫要想太多了。」

她的口口勿異常平淡,素日軟糯的聲音變得很冷。

蘇曜神情凝滯,忽而明白太後所言是真的。

他一時怔忪,緩緩吸氣:「為何……」

顧燕時看向他,聲色平靜:「『朝中流言四起,壽安宮裡也人人都看我不順眼』,這便是緣故。」

「不對。」他挑眉,「不是為這個。」

「就是為這個。」她而無波瀾,「陛下若不信,我也沒什麼可說的。」

語畢,她朝太後一福:「臣妾還有許多東西沒收拾好,先行告退。」

太後頷首,任由她退去。

蘇曜聲音一厲:「母妃!」但她沒有理會,轉身出殿,乾脆利索。

「你……」他提步欲追,太後忽而沉聲:「蘇曜。」

蘇曜足下一頓,側首看去,太後正垂眸執盞,唯眸中沁出罕見的厲色:「得饒人處且饒人。」

蘇曜目光微凝,睇視太後半晌,一聲輕笑:「母後究竟是好心,還是對朕心生怨恨,一味地想給朕添些不快?」

太後忽而怔忪,睫毛輕顫,沉然不言。

「嗬。」蘇曜輕笑,漫不經心地搖頭,「靜太妃貌美,朕與她一晌貪歡,又不是非她不可。」

言罷他轉身,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口口勿慵懶瀟灑:「母後想讓她走,就隨母後的意吧。」

怒色在太後眼底一閃而過,卻終是沒再多言什麼。

蘇曜走出殿門,清晨和煦的陽光照下來,他抬眸淡掃了一眼,復又往外走去。

那抹渾不在意的笑在他眼底久久未散,直至他回到紫宸殿,林城看見他輕鬆的神情:「陛下將靜太妃留下了?」

「留她乾什麼。」蘇曜輕嗤,信步行至禦案前落座,「朕又不是非她不可。」

林城頷首,沉默以對。宮人很快端了茶上來,蘇曜執盞飲茶,自說自話般地又道:「由她去便是,若非疑她背後之人,朕也懶得見她。」

正欲行至側旁落座的林城足下一滯,轉過頭,滿目匪夷所思地打量他:「……陛下還記得靜太妃的異樣?」

「自然記得。」他挑眉,林城沉容:「那陛下就不覺得,靜太妃偏在此時提議去舊宮,或許也別有隱情?」

蘇曜淺怔,目光微微一凜。

林城看出他這才想起正事,不禁無奈。

很快,卻見蘇曜搖頭:「不會。」

他神情微轉,恢復如常。沒了適才近乎刻意的不在意,他平靜道:「抓到的人雖在舊都,如何發落卻還要看朕的意思。她手中無權無勢,若真想救人,此時討好朕亦或在京中籌謀,都還行得通。但去了舊宮,看似離得近了,實則更說不上話。」

林城順著他的話凝神靜想,覺得有理,疑心稍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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