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4章 第五百三十四章（2 / 2）
當她從地上爬起來時，抬頭一看，便見姬淩玉腳尖蹬著法陣，雙手握劍，朝天空中的百裡覓茶再度沖了過去。
「淩玉！」
無數的黑霧湧向了姬淩玉，她身上附著了一層[固若金湯]，手中金劍疾掃，將用來的黑霧一一斬碎。
花百音怔怔地望著她，四周黑霧彌漫，天空烏雲蔽日，整個空間都暗沉無光，唯獨姬淩玉一人散發著灼熱、耀眼的金光。
那是[固若金湯]所產生的法光麼……不……花百音呆呆地仰望著天上那點金色，自從百裡穀被滅後，她從未見過姬淩玉身上爆發出如此強烈的光元素。
此前那忽明忽暗、閃爍不定的光係氣息，在此時變得無比強烈、無比清晰。
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哪怕百裡覓茶變成了那個樣子，淩玉還是要如此堅定地向她靠近？
越是靠近百裡覓茶，姬淩玉身上的金光便愈強盛一分。
十數年來，她的內心常常充斥著迷惘、困苦。
姬淩玉被夾在百裡穀和禹國、摯友和父親之間，她消沉而痛苦，不知道怎麼做才是正確。
她盡己所能地勸說雙方：和百裡和談、和父親講明利弊。但都沒有效果。
雙方之間的矛盾已非言語可以化解，和平的手段起不了太大的用處，他們之間必是刀兵相向。
情感與理智、責任與道義、友情與親情……姬淩玉無法做出選擇，亦沒有人能為她指點迷津。
光係必須時刻保持最高的正義，可在百裡穀和禹國之間、在百裡覓茶和姬方縉之間，姬淩玉不知道怎麼做才算是正義。
她被兩邊拉扯著，盡可能想修補雙方的裂縫，但這條裂縫之間填了太多人命，已不是一個人所能左右的。
她迷茫了太久，徘徊了多時，而今，在看見黑霧之間的滿臉血淚的百裡覓茶時，姬淩玉終於確定了自己該做的事情。
她的心平靜了下來、堅定了下來，或許之後的矛盾她依舊無法解決，但至少這一刻，她很確信她的選擇是正確且正義的。
周圍的濁氣濃度越來越高，百裡覓茶腳下的風陣不動了，大約是後方的風係小組也看不清宓茶的位置，不知道該如何移動，隻能僵在半空，等待女王的指令。
這樣的情況方便了姬淩玉，黑霧不斷朝她襲來，撞擊在光盾上，百裡覓茶——或者說百裡覓茶體內的暴戾之氣終於意識到，領域裡的這名光係十分棘手，於是暫停了[群體復製]，集力優先抹除領域裡的天敵。
[群體復製]甫一轉變為單體，雙方之間的差距立刻顯現了出來。
「咳……」周圍濁氣濃度霍然翻倍，姬淩玉當即咳出了一片熱血。
[固若金湯]隻夠抵擋[群體復製]的濁氣，在[復製]轉變為單體後，黑霧數量大幅減少，僅剩十幾道，但每一道都變得異常凶悍，每一道的撞擊都能將光盾撞出一道深深的裂紋。
哢……
沒有撐過第五次，固若金湯轟然破碎，化為光粉，而那光粉又立刻被濁氣吞噬抹除。
空中的宓茶靜立著，她的衣擺和白發被死氣輕輕搖動，女王以高高在上且冷酷的姿態宣告——
這是死亡的領域，這裡不允許存在任何生靈，即便是她自己的生命，也不被允許。
失去了防盾，下一道黑霧沖來，姬淩玉揮劍斜斬，奈何數量太多，她根本顧全不得。前方掃盡，後方的黑霧湧上，從她的後背擦過，立即便是一道烏黑可怖的傷痕。
短短百米，姬淩玉身上平添無數漆黑的腐蝕痕跡。
「百裡——」終於，她繞到了百裡覓茶的身側，金劍在手中轉出了一道劍花，被她反握掌中，收起了劍身。
「給我清醒！」劍柄對準了百裡覓茶的後頸，姬淩玉旋身而刺，試圖將宓茶打暈。
如此常規化的手段在這種時刻根本無法起效，百裡覓茶一動不動著，在姬淩玉和她對視之時，那雙漆黑的雙眸裡亮起一道血色，下一刻，姬淩玉頓時月匈腔一熱，噴灑出一片血霧。
鮮血濺在了百裡覓茶淺紫灰色的臉上，竟出發了滋滋的奇異聲響，像是有水落在了滾燙的鐵板上。
那雙黑不見光的眼睛忽而閃了閃，睫毛也眨動了一下。
但這不過一秒鍾而已，緊接著，她又恢復了舊態，沒有絲毫改變。
「夠了淩玉！」身後響起一道淒厲的嘶吼，花百音再也看不下去，她麵前浮現出一張巨大的紅色召喚陣，一隻通體紫黑、泛著金屬光澤的巨禽從中鑽出，撲扇著翅膀，朝著宓茶飛去。
姬淩玉捂著心口，已然有些喘不過氣。
「花百…音，你想乾什麼，還不快…走！」
「我想你回來！」花百音站在地上，紅著眼睛高舉法杖，她的法杖指向了百裡覓茶的方向，「否則我立刻殺了百裡覓茶！」
姬淩玉知曉花百音的好意，但這聲威脅委實不足為道。
要是憑花百音一人就能殺死百裡，那事情便不至於走到這步田地。
看著姬淩玉一聲不吭地轉過身去，再次麵向百裡覓茶，花百音雙手死死握緊，指甲陷入了掌心。
她的心中幾乎都升不起對百裡覓茶的嫉恨了，隻剩下無盡的悲哀和揪心。
如果百裡覓茶好好的、如果她們是兩情相悅……她可以一聲不響的離開，但百裡覓茶已經墮落成了那般模樣，淩玉何苦還要拉著她不放？
她知道她想要救百裡覓茶，但她不過是一名二級的光係，在王級麵前又能做的了什麼？
即便真的把百裡覓茶救回來，她也不會跟著她，百裡覓茶已經有了愛人，淩玉她算得了什麼呢……而她，又算的了什麼呢……
半空中的姬淩玉不斷圍繞著百裡覓茶轉換位置，她一邊斬碎黑霧，一邊試圖尋找角度將她打暈。
花百音雖為高級巫師，但也隻能勉強看見較為強悍的黑霧，那些細小的、微弱的，她很難看清。
這片土地上，恐怕隻有姬淩玉這一名高級光係能夠捕捉到[復製]的攻擊軌跡，其餘人——就連袁禹默都無法感知，至於王級以下的能力者，就更看不見任何行跡。
這是禹軍潰散的根源，因為未知，於是絕望恐懼。
姬淩玉能看見[復製]的攻擊形態已屬難得，如果她擁有付芝憶的速度，大約能夠完美躲避，可惜，她七級技能·[復製]出來的能力，隻有其他同級能力者的六到七成，換而言之，姬淩玉腳下的這到風陣最多隻有三級風係法師的速度，不足以躲避[復製]的攻擊。
牧師是光係的分支，可此時此刻——不，或許從一開始，姬淩玉和百裡覓茶之間的關係就顛倒了過來，永遠都是光係圍繞著牧師而轉。
在茫茫的黑暗中，姬淩玉身上的光芒微不足道。那一點淺淺的金光不斷在黑霧裡穿梭、努力朝著宓茶靠近。
花百音看不清黑霧攻擊，但她能夠看出，姬淩玉身上的傷痕越來越多。
雖然不是致命傷，但如此下去，濁氣侵體的姬淩玉必將被百裡覓茶耗死——
不！不可以——！
她的太陽怎能在這種地方隕落！花百音絕不允許！
她等不了了，當百裡覓茶又一次操縱著濁氣攻擊姬淩玉時，花百音找到了偷襲的最佳時機，她立即握緊手中的法杖。
法石爆發出一陣強烈的紅光，受到刺激的魔鳥以極致的速度逆風朝百裡覓茶沖去，那尖銳的鳥喙如鑽頭一般，對準了百裡覓茶的後腦勺狠狠撞擊。
「小心！」
宓茶的對麵，姬淩玉第一時間捕捉到了這一情景。
她顧不得抵擋直朝她月匈口襲來的黑霧，手中金劍一送，日月如梭對著宓茶身後的魔鳥射去——
噗——
金色的光槍擦著宓茶的側臉，刺入了魔鳥的月匈口，隨著一聲沒入血肉的聲音，魔鳥發出了一聲哀鳴，繼而無力墜落。
和那哀鳴一同響起的，還有姬淩玉的噴血之聲。
黑氣撞入她的右月匈，一陣短暫的陰冷感後，濁氣侵蝕了她的內部，令她噴灑出一道灼熱的鮮血，猛地跪了下去。
這一次她在風陣上恍惚了許久，沒能再像之前那樣立刻站起來。她喘息了許久，口鼻持續滴血，流出來的血液顏色偏暗，證明濁氣已然流經她全身血管。
「淩玉——！」撕心肺裂的聲音在姬淩玉身後響起，她勉強抬頭，已無暇安撫花百音，所有餘力都用來準備躲避下一道攻擊。
宓茶似乎永不疲倦，自始至終，四周的濁氣都沒有弱化的現象，唯獨她七竅的黑血越流越多，訴說著這具殘破的軀體正在走向衰敗。
月匈口的灼燒感越來越強，姬淩玉咬牙，撐了兩回都沒能把自己撐起來。
全盛狀態下的她尚且無法抵抗宓茶，眼下受了重傷，她恐怕真的……無法解決這方困境了。
那雙金眸的神光有些渙散，短短幾秒，數千思緒從中劃過。
姬淩玉想，也罷，既然救不了百裡，她至少要為軍隊拖延足夠的撤離時間，絕不能讓十幾萬大軍都死在異國他鄉。
至於百裡……姬淩玉深深瞌眸，染血的右手五指收攏，緊握劍柄。
若蒼天垂憐，就讓她帶著百裡一起離開，不要讓這名愛人勝過愛己的牧師再添殺戮了。
姬淩玉抬起頭，準備好了迎接下一輪攻擊，然而在她抬頭之時，赫然發現四周並無黑霧朝她襲來。
姬淩玉一愣，她望向不遠處的宓茶，隻見宓茶的側臉上出現了一道口子，那道口子大約是被方才的[日月如梭]刮到的，傷口不深，隻有幾毫米而已，但令人震驚的是，那道傷口正朝外散發著裊裊黑氣。
仿佛是宓茶體內的濁氣透過傷口揮發了出來，且在揮發的過程當中，她也的確停止了攻擊。
姬淩玉恍然一愣。
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她立即朝著空中的宓茶射去了一道[金光萬韌]。
宓茶腳下的風陣停止不動，她的身體也僵硬無法動彈，纖如牛毫的金絲順利地刺穿了她的上臂。
一小點黑血從金絲處流了下來，隨後，被光係破開的傷口處冒起了和她臉頰上一般無二的黑煙。
黑煙散去，仿佛是排毒一般，附近的紫灰色皮膚顏色竟淺了不少，尤其是金絲沒入的那一圈，完全恢復了白皙。
姬淩玉低頭，看向了自己左手指尖上的金絲，月匈腔一顫，咳出了一口黑血。
[復製]可越三級攻擊，一個二級不可能在被[復製]擊中月匈口後活著回去。
濁氣順著姬淩玉的經脈血管逐漸逼向心髒，姬淩玉眯眸，她橫起手中金劍，又一次看向了遠處麵目扭曲、宛如惡鬼的牧師。
百裡……不論成敗，這大約都是最後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