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第七十三章(1 / 2)
前方嚴煦和沈芙嘉的能力耗費的七七八八,後續無力,而柳淩蔭被留在原地, 既是在保護宓茶,也是408保留的儲備戰力。
柳淩蔭的攻擊力多高不必多說,是有目共睹的,因此, 她絕不能留。
一方麵, 慕一顏看得出來, 宓茶的能力已經所剩無幾, 留著她也沒大礙。
和無法召喚亡靈的巫師一樣,能力耗盡的牧師就是個廢物。
慕一顏和付芝憶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開始行動。
箭矢從前而來, 宓茶自然站在了柳淩蔭身後。
她怕妨礙到柳淩蔭的動作,柳淩蔭也怕宓茶被傷到,兩人於是隔了大約十米的距離。
正是這三大漏洞,令408陷入了絕境。
慕一顏側身匿在樹後,右手之中,夾著一枚蝴蝶鏢,那鏢透著綠意,分明是被餵了毒。
宓茶的全副精神都集中在為嚴煦和沈芙嘉身上。
她體內的能力瘋狂朝外輸出, 那氣勢磅礴的冰封萬物有一半由宓茶支撐, 她無心分神其餘的地方。
當嚴煦和沈芙嘉被阿薩貝爾纏住,柳淩蔭忙著保護宓茶不被前方的秦臻所傷之時,付芝憶和慕一顏早已悄然來到了戰場。
她的第一目標不是宓茶, 而是柳淩蔭。
柳淩蔭花費了時間處理雷箭,再要回身,自然會應接不暇。
她勉力打落了兩隻蝴蝶鏢,剩下一隻,擦著她握劍的手腕,輕輕地劃出了些許痕跡。
當秦臻一支雷箭射來,牢牢吸引住柳淩蔭的注意力之時,慕一顏右手上的蝴蝶鏢一分為三,手腕一動,迅速甩了出去。
雷箭是令柳淩蔭頭疼的箭矢之一。
劍士的劍皆是金屬所造,導電性極佳,她必須開啟火凝空,借以利用劍風將其隔空打偏,同時,還得注意不能讓箭矢飛到宓茶身旁。
她顧不得許多,在將雷箭揮開之後,立馬轉身。
甫一轉身,迎麵便是三支蝴蝶鏢來襲。
即使柳淩蔭發覺得早,可慕一顏和秦臻相處兩年,兩人之間的配合極其默契,時間卡得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如果隻是普通的暗器,這倒也沒什麼,頂多流失幾點血量。
但這是餵了毒的蝴蝶鏢,柳淩蔭初始還未有感覺,她隻道身後竟然埋有敵人,急忙橫抱起宓茶,想要送她離開。
很快,毒性蔓延全身,柳淩蔭瞳孔一縮,抱著宓茶的雙手竟然變得綿軟無力,她和宓茶一下子雙雙跌倒在地。
宓茶大驚,她的大部分心神都牽掛在嚴煦和沈芙嘉那邊的戰場,冰封萬物到了最關鍵的時刻,她不能將能力抽回,否則就是功虧一簣。
驚慌扭頭,宓茶就見一抹綠影竄出。
正是就緒的付芝憶。
在柳淩蔭中毒癱軟之後,她立即提劍而上,準備補漏。
柳淩蔭倒吸了口涼氣,她對上了宓茶微白的臉色,那不是被嚇的,而是能力枯竭後的痛苦。
這時候的宓茶無疑是虛弱的,能力枯竭勢必會影響她的體力,她跑不出多遠,也沒辦法分出精力來立即為柳淩蔭解毒。
如果是一個月前的柳淩蔭,她第一反應會暴怒地和偷襲者對上,不管打不打得過,先拚了再說。
可今天,她壓住了自己的性格。
柳淩蔭做出一個讓所有人都側目的舉動——
她扔了劍。
很早之前,柳淩蔭和沈芙嘉有過一場練習。
那時候沈芙嘉被柳淩蔭壓在地上,在聚炎即將刺入心髒之前,她丟棄了劍,轉而雙手合十去抵抗聚炎。
當時柳淩蔭對沈芙嘉棄劍的舉動感到十足的震驚,同時也極其輕蔑。
一個劍士,不管在什麼時候,絕不能棄劍。
那是她們的尊嚴,是她們的靈魂,是她們的一切,高於生命,絕不能丟棄。
但是現在,柳淩蔭將聚炎扔了。
她做了讓從前的自己蔑視的舉動。
丟了這重達十六公斤的重劍,柳淩蔭咬著牙,擠出全身最後的力氣,一把扯住了宓茶的手,將她遠遠地往沈芙嘉的方向一拋,爆發出最後的一聲嘶吼——
「沈芙嘉!」
「宓茶交給你了,她怕是要護不住了。」
劍士不該棄劍,源於那柄劍是保護她所愛之人的城牆。
當一把劍用來保護主人時,它是畏縮而怯弱的,因為它的主人擔心害怕受傷、恐懼流血,四肢從而僵硬。
那樣的劍不是劍,隻是一柄窄小又脆弱的盾牌而已。
而當一把劍用來傷害別人時,它是盲目而混亂的。
那樣的劍是一個吸血上癮的癮君子,它被血液控製,毒癮發作時抽搐得像是一條口吐白沫的狗,瘋癲無神,毫無尊嚴。
可當一把劍用來保護心中所愛之時,它將勢不可擋,強大無比。
聚炎落在了地上,脫離了人體,那上方的光芒黯淡了下來。
但在這時,它的主人一身光華,閃耀著傾世寶劍之姿。
童泠泠那句「能力不怎麼樣就別糟蹋好劍」可以就此收回。
這裡再沒有自私任性的刁蠻大小姐,有的是一名配得上任何昂貴寶劍的劍士。
宓茶被柳淩蔭拚盡全力甩出去足足十餘米,有防護服護體,她不會有大礙。
在她被拋出去之後,柳淩蔭轉身,空著手迎上了付芝憶。
隨著時間的流逝,毒性逐漸發作,現在的柳淩蔭半步也無法邁動,遑論提劍。
她拿不動劍,於是整個人撲倒在了付芝憶的劍上。
在劍刃襲來之時,她連躲也未躲,用月匈口的血肉和一顆跳動的心髒迎上了利刃。
付芝憶被這不要命的舉動給怔住了。
她不知道柳淩蔭這是要乾什麼,為什麼會有人往敵人的劍上撲去?
很快,她明白了。
劍尖入膛,柳淩蔭被穿透之後,就勢繼續向前沖刺。
她自身的68公斤加上防護服負重的55公斤,足足123公斤一起壓向了付芝憶。
要知道,付芝憶是個風係的輕劍士,最大的弱點就是力量,而這個重量,就算是狂戰士童泠泠接起來都頗為吃力。
被柳淩蔭雙手抱著月要一壓,兩人一塊兒倒了下去。
柳淩蔭有意為隊友拖延時間,她緊緊地抱著付芝憶的月要,死死地將她壓在地上。
「放開我,我的月匈!」付芝憶瞪大了眼睛,抬腳往柳淩蔭身下踹去,「啊啊啊我引以為傲的雙峰要被你壓癟了!」
柳淩蔭盡管現在兩人是你死我活的關係,柳淩蔭還是忍不住怒喝道,「吃虧的是我好嗎!」
她好歹是個c,付芝憶不穿都沒有關係。
柳淩蔭身上的血條在被付芝憶刺中了心髒之後,緩緩歸零,可就算是已經死亡,她也沒有讓開的打算。
反正她又沒有動,隻是剛好死在了付芝憶身上,付芝憶自己體弱挪不開她,關她什麼事?
後麵的慕一顏見勢不對,連忙跳出來,從上勾住柳淩蔭的腋下,幫著付芝憶把她弄走。
但柳淩蔭抱得極死,近三百斤的重量委實不輕,一個輕劍士、一個小刺客一時半會兒還真弄不開她。
另一邊,宓茶被扔到了地上,即使有防護服護體,她也被摔得身體一陣劇痛,隻覺得幾處骨頭都被砸得出現了裂痕。
但她顧不上自己,當即回頭去看柳淩蔭。
沈芙嘉剛剛完成冰封萬物,她甫一聽到柳淩蔭的聲音,扭頭尋視,赫然看見了這令她如落冰窖的一幕。
兩人徹底愣了。
柳淩蔭——死亡。
「淩蔭!」宓茶大腦一陣空白。
柳淩蔭死了,她甚至還沒有來得及和407任何一個人好好打上一次,就這樣死了。
那個自私自利的大小姐,誰都不敢靠近的大小姐,在這樣一場至關重要的考試上,為了她而毫不猶豫地犧牲了自己。
柳淩蔭的分數不比她高多少,她們練習賽少了一場的加分,對於柳淩蔭而言,已是極其不妙的境地。
而今天——今天的這場期中考試上,柳淩蔭還有沒有如何展現過自己的實力,這個重劍士一直充當著保護她人的角色。
柳淩蔭前期從炸彈和秦臻手裡保護嚴煦;後期又保護宓茶,她一直是被動的,一直沒有酣暢淋漓地打上一場,她的個人表現分到目前為止沒有任何的加分點。
在中毒之時,她完全可以自己一個人跑掉,沒有人會怪她,因為宓茶已經展現過了實力,從她的增幅出來之後,她的分數就有了保障,現在最需要加分的是柳淩蔭不是宓茶。
可她沒有這樣做。
她的驕傲不允許她拋棄朋友,她的性格使得她一諾千金。
或許從很早之前,黃昊就不愛柳淩蔭了,他忘了曾經說過的「我會一輩子對你好」。
但柳淩蔭記得。
她說了她會對他好一輩子,她一定做到。
即使這個「好」從外人的角度來看,缺乏理智,令人窒息,可那就是她愛的表現形式,她拿出了她的一切給予黃昊。
而現在,她對宓茶有了承諾。
她說過,「如果你掉出一班,我跟你一起走,直到幫助你回到一班為止」。
她說了,她就一定做到。
今天這場考試,於其他學生而言是考試,可於柳淩蔭來說,是她將功折罪的戰役。
她今天所做的一切,從來就不是為了自己。
宓茶雙眼發黑,她不知道這是被摔懵了,還是麵前的場景令她眩暈。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理智讓她去沈芙嘉身旁尋求庇護,可感情讓她留下,甚至讓她去往柳淩蔭的身邊。
那樣驕傲的大小姐,為了給她拖延時間,尊嚴臉麵全都不要了,像個牛皮糖一樣死死粘在付芝憶的身上。
宓茶還記得,柳淩蔭有多討厭付芝憶。
她邁不動步子,但沈芙嘉卻沒有時間猶豫了。
顧不得能力耗盡,她立即趕往宓茶身側。
「沈芙嘉,等等…」嚴煦同樣發現了這邊的情況,可她現在的能力不足以支撐她使用風係技能,速度上和常人無異,根本無法移到宓茶身邊。
那句阻攔剛剛脫口,沈芙嘉便已然沖了出去。
慕一顏來不及再和柳淩蔭糾纏,眼見沈芙嘉要趕來支援,她立即反手扌莫出了三枚蝴蝶鏢,朝著沈芙嘉心口而去。
一百多米的距離,沈芙嘉拚盡全力沖刺而來,「茶茶小心!」
這一聲急喝,終於喚得宓茶回神。
她剛一扭頭,便又見到了絕望的一幕——
沈芙嘉倒了。
倒在她身後五米不到的位置。
沈芙嘉的指尖微微顫抖著,還未從冰封萬物的耗能中恢復過來。
腳旁被她打落了三枚蝴蝶鏢,可她的背後,刺著兩根雷箭,根根透心。
明槍她擋住了,沒有防到暗箭。
她拿劍的右手還保持著前伸的動作,顯然,她的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了宓茶身上。
她的眼裡隻有宓茶的安危,一心撲在了前方,以至於疏漏了身後。
408剩下的唯一戰力就這樣倒了,身上被雷箭附帶的電流點得微微痙攣,一根手指都控製不了,唯有一雙明眸,茫然又憂心地望著宓茶。
她還沒有從對宓茶的擔心中回神,她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自己為什麼突然倒地。
她還記掛著前方的聖女。
宓茶雙眸一燙,一種如岩漿流出地表的滾燙灼燒著她的眼球。
看著倒在地上的沈芙嘉,她似乎聽到了一聲輕微的崩斷聲。
有哪根弦,斷了。
從沈芙嘉孤身一人將她救回時,那根弦便被重重地撥揉,顫得心音紊亂,礙於戰局的緊急,被宓茶勉強壓住,隻微微顫動,沒有過多的音響。
可到這時,當沈芙嘉為了她而倒在她眼前時,那根弦終究是斷了。
它發出了一聲高鳴,尖嘯刺耳,最後垂著頭落下了琴盒,再無聲息。
她的嘉嘉、她的騎士、她的劍就此消失。
現在的宓茶,孑然一身,孤單一人。
付芝憶終於從柳淩蔭的壓製下鑽了出來,她的衣服頭發皺皺巴巴的,可見柳淩蔭抱得有多緊。
秦臻在射出那兩根雷箭之後,腳步虛晃了一下。
連續輸出了四十分鍾,她的能力被最後兩根雷箭徹底耗盡,再沒有多餘的力量凝出技能箭。
到目前為止,407還有一個滿血的輕劍士、一個滿血的刺客、一個受了輕傷、能力耗盡的弓箭手,和一個極具智慧的軍師。
付芝憶和慕一顏徑直路過沉默的宓茶。
現在的宓茶毫無威脅,殺與不殺沒差,她們的目標集中在了嚴煦身上。
嚴煦的能力倒是還剩下三成,可以一戰。
但她是防禦型的法師,攻擊力比407當中的任何一人都要低。
陸鴛拍了拍在樹皮上蹭到的灰,從樹後走了出來。
意料之中的結局,她的比賽,從無敗績。
她身旁站在三名蓄勢待發的隊友,而嚴煦身邊已無一人。
兩方對弈,嚴煦已然失去了手下所有的將軍。
勝負已定。
「組長,」付芝憶揮了揮手,拋了一個東西過去,「喏,我們來的途中發現了塊標記物。」
她們雖然放跑了沈芙嘉和宓茶,來也來得晚了點,但並不是空手而來,付芝憶嘿嘿笑了下,「原諒我們吧。」
陸鴛接過,翻看了一遍,確實是一塊標記物。
她朝前走了幾步,遙遙和嚴煦相望,「你手裡要是有標記物的話,那就拿出來吧,殺你們也沒多大意思。剩下這點時間不如對對數學答案,選擇題最後一題你選的是什麼?」
嚴煦不語,她手裡雖然還握著法杖,可她再沒有攻擊。
身旁是一地的狼藉,遠處是死亡的隊友——全是她的隊友,407沒有倒下一人,甚至連一個重傷都無。
她低頭,抬起了左手,摘下了眼鏡。
那雙瘦到根骨分明,甚至有些透明的手微微抖著,像是老煙民的手,被主人強行控製也抑製不了末端的顫抖。
她抓了兩次,第一次摘掉了外麵的護目鏡,第二次才把眼鏡從臉上摘下來。
那副眼鏡有點舊了,框架掉了漆,露出裡麵鐵灰的筋骨。
有護目鏡在外,鏡片並沒有因為打鬥而髒,可她還是低著頭,牽起了衣服的一角,把鏡片擦了擦。
擦完之後,她又用那隻因用力過度而顫抖的手把眼鏡戴了回去。
全程,一言不發。
這個削瘦的女孩,麵無表情,黑眸還是如死水一灘,古井無波。
可誰都能看得出,她在強忍哭泣。
這麼多年來,她早該明白自己不如陸鴛。
那是一座她無論如何都無法翻越的大山,可她就是不甘、就是妄想著穿著一雙草鞋越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