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番外一(1 / 2)
金陵慕家, 也曾是一方大戶,雖然近些年漸漸衰敗下來,但是祖上積產頗豐, 若安安實實地守著祖產, 倒也可以做個普通的富戶。但是這世上,永遠缺的就是如果二字。
慕家現今的當家人,年輕時也曾有雄心壯誌,想要將已呈頹勢的慕家挽救起來,隻是他欠缺了一段運氣。當家人同人做生意時,被騙走了一大筆錢, 連家底都掏空了大半。
當家人自負聰慧,從未栽過如此大的跟頭,這打擊不可謂不大, 將這當家人打擊得一蹶不振,終日借酒澆愁。日日在酒液裡浸泡, 曾經的雄心壯誌也化為酒水, 付諸東流了。
慕卿眼裡的父親, 也逐漸轉變成隻二兩黃湯的酒徒。
金陵是天子腳下, 繁華富貴迷人眼, 這裡的繁盛,即便日後大宣皇室將都城遷往上京,也依舊無損。繁華之地, 自然少不了酒肆賭坊, 當家人往酒肆去得多了,賭坊也開始踏足。
一來二去,長此以往,慕家原就不豐的家底被徹底敗完。
自父親染上酒癮賭癮開始, 慕家就不再為慕卿請先生了。家徒四壁,原隻在書上讀過的詞,現在卻是真真切切地發生了。
母親懦弱,隻知以淚洗麵,她身子算不得好,飢寒交迫下,很快便病了。但是家中連為她延醫問藥的錢也沒有,她很快就去了。
母親病死那日,父親也沒有來。
慕卿看著她漸漸咽了氣,他應該要悲傷的,慕卿想。他看著破敗席上的女人,麵色灰敗,她到臨死也沒有看他,而是在想著他的父親。
所以他沒有悲傷,那個女人不愛他。
君仁臣忠,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書上說的這些教條,仁義禮智,要求人麵麵俱有。慕卿能將這些熟讀於心,卻做不到。世上許多人也做不到。
父親是在三日後回來的,意外的是,父親不是往日那種醉醺醺的模樣,他將自己收拾了一番,倒是能看出往日一點俊逸的影子。他將慕卿叫到跟前,上下打量了慕卿好一會兒,混濁的眼裡現出一點笑意。
他將慕卿拉過來,沒有打罵,反而用許久未見的溫和語氣,對他道:「卿卿,你想不想成為人上人?」
卿卿是慕卿的小字,父親已許久未這樣叫他。
他抬起眼眸,定定地看著自己的父親。他有一雙極漂亮的丹鳳眼,傳自他的母親,被那雙漆黑的眼看著,父親心裡無端地冒出一點冷意。可是仔細看看,那孩子隻是瞧著自己而已。
大約是多想了。
他將手放在慕卿頭上,生疏地扌莫了扌莫,似乎是要表達慈愛,但這動作許久未做,現在做來隻是無比生硬。
「我兒自幼聰穎,夫子都誇贊你,四書五經,詩詞歌賦,皆過目不忘。你不似我——」父親垂下眼,仿佛回憶起了很痛苦的事,連放在慕卿頭上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你不似我。」他又重復了一遍,「我的一生已經看到頭了,隻能這麼渾渾噩噩走下去。」
慕卿微微闔了下眼,依舊不言不語,他的眼眸很黑,黑得能映出眼前人的模樣,分毫畢現。
父親沒有再去看他的眼睛,鋪墊了許久,他垂下眼,將剩下的話並他的目的一並說出來。
「卿卿,你想去宮裡嗎?」
父親對他說,皇宮是天底下最最尊貴的人所在的地方,你去到那裡,便是去看許多人一輩子也看不到的風景,金銀珠寶,器玉首飾,帝王公主,都會與你日日相伴。
慕卿此時年歲尚小,但也知道正常男子入宮,不是做皇子伴讀或侍衛,那便隻有一條路可走。而慕家此時的現狀,連買藥錢都勻不出來。
他的父親,要將他送進宮當太監呢。
慕卿這樣想著,竟然有些想笑。
他也確實笑了,仰著臉,眉眼彎了起來。
他問父親:「我去宮裡,爹會開心嗎?」
麵前的男人卻是不敢看他,男人隻是一下一下撫扌莫著他的發頂,希望想要通過這生疏的舉動來表達他暌違已久的疼愛。
「爹當然會開心。」男人頓了頓,聲音此刻變得乾澀了點,「卿卿如此懂事,定會讓爹開心的,對嗎?」
慕卿點點頭:「慕卿想要讓爹開心,但是爹也要應允慕卿。」
男人的雙眼猝不及防地與慕卿對上,明明是個孩子,一雙眼卻黑得滲人。
「爹要應允慕卿,不能再忽視慕卿了,要一直一直喜愛慕卿。」
他說著,唇畔天真地彎起:「爹應允嗎?」
男人慌張地別過臉,後又想起什麼,又轉過臉,僵硬地與慕卿對上:「胡說什麼,你是爹的孩子,爹自然一直喜愛你。」
男人敷衍地說著這些話,隻想將慕卿敷衍過去。
他未想到往後,當他洗心革麵,有了新的生活幾乎要將這個孩子忘在腦後時,已成權宦的慕卿會真的再找到他,一筆一筆向他討還食言而肥的代價。
可此時他隻想到,他對自己這唯一的一個孩子,是有些說不明道不白的恐懼情緒在裡麵。
慕卿自小聰穎是不假,但這孩子,聰穎得過了頭,不像個真正的孩子,況且他,有些古怪。自小開始,這孩子就想要父母將他們的注意力全貫注在他身上。當時家中養了一隻從西域過來的貓,那隻貓毛色雪白,有一雙鴛鴦眼,甚是喜人的模樣。
妻子很喜歡這隻貓,但有一日,這隻貓從家中跑了,妻子很是傷心了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