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麴球拒秦眾 季和挫爽軍(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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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營中,蒲洛孤與他的庶兄蒲獾孫、大將苟雄等商議軍情。

蒲洛孤說出了疑惑,說道:「麴球的營壘裡邊,旗幟彌布,火光如星,怎麼看也不像是三千人。阿兄說麴爽南下時,似乎是分了不少兵馬給麴球留守,此事或許竟是不假!他營壘已堅,如再有萬人之眾,兵法雲『十則圍之』,我軍才三萬餘,攻之恐會吃力!」

蒲獾孫是蒲茂之父與唐人的小婢所生,乃是戎唐混血,不過戎人與唐人本就長相無異,不像羯人、西域胡,乃至白鮮卑,都與唐人有別,是以蒲獾孫的相貌,卻是與蒲洛孤等並無不同。

他今年三十多歲,正當壯年,常在軍中,練武不輟,一身的腱子肉,盤辮濃髯,孔武有力。

蒲獾孫說道:「麴爽未中孟司隸之計,犯冉興之後,我兩次試探進攻球營。麴球這個人,我與他對壘年餘了,深知其性,謹慎得很!其雖不肯出戰,然我觀其營中,旗幟羅樹,塵土大作,確非像是僅有三千步騎。」

蒲獾孫雖是蒲洛孤的兄長,但一則因為母族低賤,二來且曾經有過蒲茂讓王位於他的經歷,不管蒲茂是不是假惺惺,有這麼個事兒在,為避嫌疑,未免更加小心,所以在蒲洛孤、蒲茂麵前,身段一向放得很低。

他恭敬地向蒲洛孤建議說道:「球營虛實難測,以我淺見,不如不攻球營,行分兵之策,依舊由我統兵與麴球對陣,阿弟隻管引大軍南下援冉興。」

帳中一人說道:「燕公此策,覆亡之計也!」

眾人瞧去,說話的是個三十許的唐人文士。

這個人名叫季和,祖籍城陽,流寓河南,原是魏地的士人,因睹鮮卑魏國亂兆已萌,懼禍將及,聞關中有英主賢相,遂於去年舉家西遷,自投名刺,拜在了孟朗門下,被孟朗辟為參軍。

蒲洛孤、苟雄等大敗姚國後,轉軍來隴西,孟朗欣賞季和的才能,有心抬舉他,就叫他押著後繼的糧餉、輜重也來了,算是給他一個參戰立功的機會。

蒲獾孫等人和季和都不熟。

聽了他的這句話,蒲獾孫臉色沉將下去,說道:「如何是覆亡之計?」

西唐滅亡至今,北地浸染胡風以久,鮮卑、戎、匈奴等遊牧種族的服飾,因比農耕唐人的衣服更加便於日常的行動,尤其是騎馬等軍事活動,故是漸漸地被唐人接受,如在定西,莘邇就經常穿著褶袴,甚至在江左,褶袴也已經早就成為了標準的戎裝。

所謂「入鄉隨俗」,季和今入仕蒲秦,每日所接,多是氐、羌貴族,為了減少他們的排斥,雖是發式未變,還紮著髻,但在衣服上,則也少不了換上戎人的傳統服裝。

他著白底印花的長身小袖袍,月要束革帶,袍底過膝,露出半截的花色小口褲,腳穿短皮靴,從胡坐上站起,立在帳中,透出一股乾練。

季和說道:「球營若是果有萬人,敢問燕公,需要多少兵馬,才能把他看住?」

蒲獾孫答道:「五千足矣!」

季和笑道:「球部皆是定西驍銳,五千隻怕不夠,至少也得七八千人。」

他掰著指頭給大家算,說道,「我軍的戰兵共有三萬四千七百餘,分八千人與燕公,剩下的還有兩萬六千餘。麴爽部號稱十萬,此固虛數,然料之,其實數差不多亦應有三四萬人。

「以我兩萬六千餘,援冉興,攻麴爽,看似足夠,可諸公不要忘了,定西宿將麴碩之駐地唐興郡,距離隴西隻有五百裡而已。我軍抵至的消息,現在肯定已經傳到唐興了!麴球、麴爽,悉麴碩之族親也,麴碩勢必不會坐視不助。如我猜測不錯,麴碩的援兵很有可能已在路上。」

他再問蒲獾孫,「以八千卒,可敵球營,若是再加上麴碩的援兵,敢問燕公,還可敵否?」

蒲獾孫說道:「這……。」

季和說道:「定是不能!謠傳上郡太守楊滿,與姚國約為兄弟;逆臣蒲英,供說與並州刺史蒲建、幽州刺史蒲統,有書信來往,約共起兵;前攻姚國,隨軍作戰的鐵弗匈奴部態度消極,駐屯朔方的趙宴荔之子趙染乾聞有異動;我朝野不穩,鹹陽是無法再有援兵給我軍了。」

身在孟朗府中任吏,季和對蒲秦目前的形勢是十分了解的,說完了各個潛在的危機,他三問蒲獾孫,「燕公敗於麴球、麴碩援兵,則我大軍的後路就會被阻斷。當其時也,爽軍未克,球兵已至,外無援兵,敢問燕公,我軍麵臨的,難道不是將要覆滅的危險麼?」

蒲獾孫問道:「然則以你之見,如何是好?」

季和斬釘截鐵地說道:「我斷定麴球必是虛張聲勢!他的營中絕對沒有萬人之多,應該還是隻有他的本部三千餘罷了!我軍以十倍之眾,傾力攻之,滅如唾手!」行了個揖禮,對主將蒲洛孤說道,「球橫營在此,脅我後路,不可置之不顧,惟今之計,宜先破之,旋擊麴爽!」

蒲洛孤問道:「你怎麼就斷定麴球是在虛張聲勢?」

季和曬然笑道:「兵家之道,虛虛實實。『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此孫子之術也。這是第一。麴球部要是真的有萬人之多,依恃堅營,他一定會想和我軍戰上一戰的,我若是他,隻會偃旗息鼓,隱藏實力,誘敵來攻,又怎會把真正的兵力宣示於敵?這是第二。夜半三更的不睡覺,把兵卒都擺出來,個個舉個火把,這是在乾什麼?明顯是他心虛!這是第三。

「以此三條判斷,故此下官斷言,麴球隻能是在虛張聲勢!」

蒲洛孤、蒲獾孫、苟雄等細細地想了想,覺得季和說得有理。

苟雄從坐上跳起,說道:「唐兒小奴,原來是在用詐!險把咱哄住!魏公,既是這樣,明日就請下令,咱們盡起三軍往攻,老季說的不差,我軍是他的十倍,攻滅他還不是輕而易舉麼?」

蒲洛孤便就聽了季和、苟雄的建議,於次日,盡起部卒,浩浩盪盪地進攻麴球。

麴球接報,親自上到望樓,望見了東邊的煙塵滾滾,確認了軍報是真。

他心中納罕,想道:「哎喲,我的疑兵之計這麼快就被戎虜看破了?我還以為,怎麼著,能騙他們個三天兩日的。這虜秦軍中有高人啊!」

計謀被識破,麴球還有應對的辦法,卻是也無所謂,反而因此激發起了他的鬥誌。

麴球下到帳前,擂鼓聚將。

張景威、邴播、屈男虎、屈男見日、王舒望等文吏參佐和步、騎、健兒、乙兵等各兵種的將校聽到鼓聲,辨出是召將之音,立刻放下手頭的軍務,披掛整齊,從各自的營區奔出,沿著營壘的主乾道,在限定的時間內,紛紛趕至,列成兩排,站在中軍的大旗下,恭候聽令。

麴球從帳中出來,也已頂盔帶甲,月要掛環首刀,百餘親兵護衛其後,兩個親近的吏卒,一個捧著他的弓矢,一個拿著他的長槊,緊緊地從在他的身側。

行到將吏們跟前。

麴球環顧諸人,晏然地說道:「虜秦瞧破了我的計謀,發兵來攻了。據報,他們約有三萬之數,應是除留了少部守營以外,其餘的步騎都來了。汝等各引本部,隨我登壘戰守。」

張景威等應諾。

各部於是按照預先的部署,分別在邴播等的率領下,魚貫上了壘壁,各種的防禦器械被運作起來,有拍杆,有飛鈎,有檑木,有雉尾炬,等等,還有莘邇從西域凱旋時帶回來的石油;為了防備敵人火攻,壘壁上每隔幾步就有一個大甕,其內裝滿了水,甕蓋此時亦被掀開。

營中另有民夫數百,自近處的儲物帳中,扛出了三二百個木城,駕駑馬拉出了百十個鐵甲車,把它們分散地置放在了整個營壘的四邊壁下。

木城,是一種形似柵欄的器械,上邊裝的有大竹釘,當防禦建築,比如城牆或者營地的壘壁出現缺損的時候,可以用此物臨時把缺口堵住。此物不重,一人就能背動。

鐵甲車,是莘邇的發明,與木城近似,但要重些,木架粗大,很堅固,在木架上密布鐵槍,槍頭向外,其下安有兩輪,運輸時用牛、馬拉動,此物也可填堵缺口,同時,如把多輛鐵甲車連接在一起的話,則眾車相勾連,周環如城,內中藏納弓弩手,攻守兼備,足拒沖突。

準備妥當,過了不多時,秦兵來到。

麴球等觀看秦兵的動作。

三萬秦兵步騎,分成了三路,兩路兵馬較少,各四千餘人,繞到球營的南北兩麵駐下,另一路應是主力,約兩萬餘人,停在了球營的東邊。

麴球笑道:「我還當秦虜有何能士,不過如此嘛!這是圍三缺一,了無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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