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選使說宴荔 擇將援鐵弗(1 / 2)
莘邇沒有立即詢問,先叫張龜入堂,待自己與他落座以後,問道:「哪兩策?」
張龜說道:「蒲茂、孟朗力行變革,誅罰酋豪,大興學校,定上下之別,明尊卑之序,根據去年至今的情報,其國中而今已是漸褪胡夷之鄙,竟略有禮樂之邦的氣象。虜秦據關中之地,此霸王之資,已具地利,若其變革成功,再得政通,日後必為我定西巨患。」
莘邇以為然,說道:「不錯。」
蒲茂和孟朗實行的種種改革,如經濟上的提倡節約、輕徭薄賦,軍事上的提高唐兵比例、獎罰從實、訓練嚴格等方麵還不太要緊,最要緊的是他倆在政治、文化方麵進行的各種革命。
文化是一切民族的底蘊,政治是一個國家的核心。
一個國家、一個民族能夠在歷史中走多遠,關鍵要看此個國家與民族的政治、文化。
唯有政治先進、文化深厚的國家與民族,才能成為亂局中最終的勝利者。
為何說胡人無百年國運?其根本之緣故,正在於此。
胡人的政治落後、文化原始,無法與華夏相比。這種情況下,即使在軍事上,因其遊牧民族善騎射的本性,被它們占據了一時的上風,但一定的時間之後,獲勝的必然仍還是華夏。
胡人要麼失敗,要麼被華夏同化,隻此二路,別無它途。
放眼海內,於下的形勢,就是胡人在軍事上略占上風的時期。
——當然,現時期的胡人略占上風,歸根溯源,還是得歸責於本朝那些繼承了其祖上「優良傳統」,狗改不了吃屎的宗室們,如無那場諸王爭位的亂鬥,胡人也不可能有機會入主中原。
雖然如此,但因為在這麼多年中,胡人的政治、文化一直沒有什麼大的進步,是以,它們雖然在軍事上稍占上風,北地、關中盡管已被它們占據了百年,但江左朝廷卻能至今未墜,定西小王國亦能「抗舉世之胡」而得以保存。
——過往的魏、秦之歷代國主,特別是魏國,倒是有過那麼一位,眼光較為長遠,曾有過試圖在本國內推行「唐化」的舉措,可沒多久,就被本國的保守勢力給阻止了,現今的那位魏國國主,就是這麼上的位。
並且亦是因了文化、政治落後的緣故,連胡人自己也大多對本族沒有信心,認為「天命」尚在唐室。
可以這麼說,江左與定西,現下與戎秦、鮮卑魏相比的話,政治、文化就是它們最大的優勢。
可是,觀蒲秦國內近期的劇變,按照目前這個勢頭下去,也許再過些年,蒲秦的國內就會出現翻天覆地的變化,到的那時,江左、定西在政治、文化上的優勢可能就會大大變小了。
這樣一來的話,江左還好;民比蒲秦少、地比蒲秦貧、兵不如蒲秦多、財力不如蒲秦強的定西,其亡國之日恐怕就指日可待了。
莘邇對秦國的擔憂,便是主要擔憂這一點。
張龜得到了莘邇的認可,如似受到了鼓舞,獨目越加有神,繼續說道:「夫欲用兵於外者,必先安內。蒲茂在國內進行變革的同時,遣兵攻取朔方的意圖,昭然若揭。明公,他這是想從政治、文化與『安內』兩個方麵同時下手,以增強虜秦的國勢,為『用兵於外』做準備。
「龜以為,我國決不能坐視此事不顧,當遣戰將,領偏師,馳援趙宴荔。此上策也。」
莘邇問道:「下策呢?」
「我國地瘠民少,兵費乏用。前年,先王伐冉興;去年,明公討西域,兩次大戰,已使國庫小空。雖仍有再戰之力,未免窮兵黷武。趁機大起兵,攻取隴西郡、冉興,此下策。」
「地瘠民少」,是定西最大的問題。
雖說討定了西域,徹底控製住了西域商道,並通過沙州的設置、玉門護軍的增設,保障了商道的暢通和安全,算是給朝廷開辟和穩固了一條財源,但西域之戰是去年夏秋之際打的,距今不到一年,中間還隔了個大雪難行的寒冬,定西朝廷其實尚未從中收取到多少紅利。
至於在西域繳獲到的財貨。
那些東西都是一次性的,用完了就沒了,固是可以用之再打一場半場的仗,然卻非長久之計。
莘邇嘆了口氣,說道:「軍費,的確是個大問題。」
想到了史亮,他心道,「上次史亮給我獻言,說了兩個籌錢的辦法。這些日太忙,未曾得閒,我尚未就此細思。等過了這兩天,我得好好考慮一下他的獻策,問問羊髦等,看能否采用。」
張龜說道:「明公,龜之兩策就是這樣。」問莘邇,「敢問明公,以為龜策可否?」
莘邇扌莫著短髭,想了好一會兒,說道:「你的兩策都不錯。不過如你所說,兵費不足,下策是不能用的了。上策甚佳。」
忽然覺得他這話說的很別扭。
用遺憾的語氣說「下策」不能用,那此下策到底是下,還是上?又還是他沒有分辨之能?
瞧了張龜兩眼,這份別扭沒法對他說。
莘邇把這個念頭拋出腦外,沉吟說道:「隻是……。」
「明公,隻是什麼?」
「趙宴荔未向我朝求援,我國的援兵怕不能立即派出。」
不先和趙宴荔說好,萬一被趙宴荔誤認為定西是來趁火打劫的,那沒準兒就會救援不成,反而兩邊刀兵相見,又或把趙宴荔「逼」的乾脆投降蒲秦了。
張龜說道:「可遣一士,前去朔方,述將軍救危濟難之義。」
莘邇笑了起來,說道:「救危濟難?說的好啊長齡。」問他道,「你以為誰可擔此出使之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