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府空人不見 聞曾胡僧來(1 / 2)
王道玄何時走的,崔瀚都沒不知道。
身在高閣上的他,再沒了撫琴的雅興,等他回過神時,深深的夜色已經籠罩了天地。
許是夜色已晚,北風吹卷,那素來被他喜歡俯瞰的萬家煙火景狀,此時已皆不見,陣陣寒鳥的鳴叫,隨風而來。盡管穿著厚厚的狐裘,也擋不住不勝的高處冰寒。
月色暈黃,星光寂寥。
崔瀚按住琴台,在美婢們的幫助下,勉強站起。
下樓閣的時候,過道漆黑,燈籠的光不夠亮,沒瞧清台階,崔瀚差點摔了一跤。
「不知是誰進讒,……大王大怒,已起捕公下獄之意。」
「今日大王召我進宮,當麵問我,那進讒言之人說的是真是假,問我,崔公你是不是私下裡凡言及唐主,必定恭恭敬敬,還問我,崔公你是不是曾經稱贊過唐主,說他清雅高妙?崔公,我當然是都不承認,我回稟大王,說這些話我從來沒有聞聽過,但我看大王好像不信!」
「崔公,仇公今日也被大王召見了,不過大王召仇公是為了何事,這個我不知道。大王問完了我話後,就叫我出去了。大王和仇公在殿內密談了小半時辰。」
王道玄的話,一句又一句的回盪崔瀚耳邊。
他喃喃說道:「唐主清雅高妙,我之此評,隻是在評價他擅長玄談罷了!絕無其它意思!是誰,卻把我此話奏與了大王?還有『辱蔑國人』,真是冤枉!據事直書,此史家之風也,我所撰之諸史,一字一言,皆有來歷,俱是根據事實而書,又哪裡存了汙蔑國人的念頭?……我辯解乞罪的奏書今天上午已呈遞宮內,大王英明仁賢,想來應是不會信那些讒言的吧?」
庭院的風不如樓閣上冷。
如墨的夜中,路邊花苑的花草、遠近的建築,都像是奇形怪狀的大小猛獸,蹲伏幽冥之中。
總算把崔瀚扶到了室內,婢女伺候他坐下。
正有婢女想問崔瀚要不要現在上飯,室內步伐匆匆地來了一人,卻是向赤斧。
「崔公!請屏退左右!」等到崔瀚叫婢女們退下,向赤斧快步到他身邊,語氣慌促,神色驚恐,彎月要低聲說道,「崔公,我剛得的消息,仇泰、仇敞串聯了數十貴臣,國人諸部大率多半在內,將會於明後日聯名上書大王,以『汙蔑國人』、『私通江左』為由,請求大王斬公!」
崔瀚手中的水碗掉落地上,水濺了他半身,他愕然仰頭,看向向赤斧,說道:「斬我?」
向赤斧說道:「崔公,你必須趕緊設法自救!」
「……如何自救?」
向赤斧說道:「我思來想去,隻有一個辦法。」
接二連三的壞消息,甚至或言之,可以說是噩耗,已使崔瀚已六神無主,問道:「什麼辦法?」
「乞請致仕!」
崔瀚說道:「致仕?」
「為何會有這麼多的朝臣上書彈劾崔公?崔公可有想過?」
崔瀚不用想就知道原因,說道:「他們嫉恨大王對我的信任。」
「所以,現在能夠解救崔公的,也就隻剩下公主動請求致仕這一個辦法了!」
崔瀚知季和智高謀多,驀然想起了季和,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根稻草也似,問道:「方平呢?」
「季君被大王召進宮去了。」
崔瀚呆了一呆,問道:「大王召他乾什麼?」
「不知道。我適才得了仇泰等將會於明後日聯名上書大王的這個消息後,先去的季君家,也是到了他家,我才得知,傍晚時,大王就召了他進宮,到現下尚未出宮。」
崔瀚不禁狐疑,說道:「大王召他,會不會是問我的事?」
「這個說不好。等方平出宮,咱們就知道了。崔公,大王是不是問公的事,並不要緊,季君必不會出賣公的。現下當務之急,是公要趕緊上書請乞求致仕啊!先保有用之身,再待將來!」
這事情是怎麼發生起來的?是了,是同蹄梁抓住了一個定西的「信使」,說他意欲投唐。可這明顯是反間計,是誣陷之言!卻又如何從這麼個誣陷之言,短短時日裡變成了一場大風暴?
崔瀚失魂落魄,說道:「好,好,我寫,我寫。」
「崔公,你最好今晚就寫,趕在仇泰等人上書之前,先把此道乞求致仕的奏章呈遞進宮!」
「好,好。」
「崔公,我現在去季君家,等季君出宮回家!明天一早,我和他再來謁公!」
……
向赤斧匆匆而來,匆匆而去。
這晚他在季和家,等到四更天,季和才回去。
向赤斧問之,季和回答說,蒲茂召他進見,不是為的崔瀚之事,而是徐州那邊急報,說境內的羯人有作亂之可能,又偵知賀渾豹子、北府兵似有異動,蒲茂問他應變之策。
向赤斧遂乃感嘆:「先是幽州,繼今徐州;孟公昔嘗數進言,大王不聽,慕容瞻、姚桃至今猶且未除。方今可謂外患將烈,內憂隱存,卻朝爭驟起!」
……
第二天一早,天方蒙蒙亮,向赤斧、季和乘車去往崔家。
到了崔家,在堂中等候許久,不見崔瀚。
季和今天還得進宮,眼看天光漸漸大亮,快到他進宮的時辰,他等不及了,問服侍的奴婢:「崔公呢?怎麼不還見崔公來?」
奴婢們那裡知道?便有人去找管事。
管事滿頭大汗地跑來,稟報說道:「崔公沒在寢室,也沒在書房,幾個侍妾的屋裡找了,都沒有,閣樓的琴台也找了,亦沒有見!奴正叫奴婢們在宅中各處尋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