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白蛇傳(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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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畔的朔風正緊,然而料峭春寒絲毫不減上元節的喜氣,沿岸花燈滿市,人流如織。

魏謙和趙崇明兩人各自持著一盞並蒂花燈,沿著江岸靜靜走著。

趙崇明亦步亦趨跟在魏謙身後,他已經察覺出魏謙的異樣來了。

若換做之前,魏謙定會牽著他的手的,可這次魏謙隻顧低頭走路,步伐匆匆,連玩笑話都不說了。

趙崇明想主動去拉魏謙的手,可偏偏魏謙的右手一直提著花燈。趙崇明猶豫了許久,隻出聲叫住了魏謙。

「道濟兄,方才我是不是說錯什麼話了。」趙崇明話裡帶著幾分局促。

魏謙轉頭一見趙崇明那生怯的眼神,還有那一緊張就耷拉下去的眉頭,他心裡既是心疼又是暗恨。

他恨自已的身世,更恨自已的多心,恨自已總是這麼喜憂無常,讓小胖子如此憂心。

可他又能如何呢?

魏謙隻能強笑著說道:「沒有,我方才隻是在想,如今這時辰已晚,估扌莫著渡口的船早停了,咱倆許是要在這長沙城裡歇上一夜。」

趙崇明不疑有他,眉頭頓時就舒展開來:「不打緊的,有道濟兄在,哪裡歇息都是一樣的。」

魏謙笑容更加勉強,故意調笑道:「山長若是今晚尋不著人,明日發起怒來,左右罰的不會是你。」

趙崇明趕忙擺了擺手道:「臨走時我給山長留了書信,說是我央求著道濟兄陪我來逛廟會了。若是明日山長真的怪罪,那也隻怪到我身上好了。」

「怎麼,你不怕山長打你戒尺?」

想到往日裡那些同窗被戒尺打得鬼哭狼嚎,痛哭流涕的模樣,趙崇明也不禁緊張起來,但最後還是搖了搖頭,說道:「不怕。」

小胖子那似怯還勇的眼神讓魏謙更加傷感起來。

趙崇明踮起腳,指向不遠一處燈火通明、鼓樂喧闐的所在,驚喜道:「道濟兄,你看,那邊有戲班子在唱戲呢。」

兩人很快就來到了戲台子邊上,此處已是擠滿了不少駐足看戲的行人。好在台子夠高,兩人在外邊尋了一處木樁踮腳,倒也看得分明。

台上原來唱的是一出家喻戶曉的《白蛇傳》。此時已經演到「水漫金山「這一折了,隻見白娘子攜著小青正要去往金山寺營救許宣,兩人水袖連擺,做騰雲駕霧狀,可路過西湖時,卻停了下來。

白娘子立在斷橋之上,對著物是人非,念著前塵舊事,悠悠唱道:

「當時雙雁鳴悠悠,永望交頸結鸞儔。

而今山水還依舊,到底不似舊溫柔。

曾結三生證,如今負此情。

恨許郎聽信讒言忒硬心,反背前盟真薄幸。

看這斷橋未斷我寸腸斷,不覺已是淚滿襟。」

趙崇明聽著唱詞,也有些動情,小聲埋怨道:「這許宣也太薄情了些,當真是辜負了白娘子一往深情。」

說起來如今的《白蛇傳》還不是魏謙後世熟知的那個版本,白娘子不是白素貞,許宣也不是許仙。

白娘子不是為了報恩下凡,隻是修仙千年,有一日春心偶熾,動了凡心,這才想去凡間體驗一番所謂的「宿緣」,而許宣更是個毫無擔當、膽小畏縮的小藥商,婚後一經法海的點撥,立馬就對白娘子生了疑心,於是在端午節勸了雄黃酒,而後得知了白娘子的真身後,立馬翻臉無情,怒斥白娘子是妖怪。許宣又怕白娘子加害自已,便主動跑去了金山寺求法海庇護。

換做往日,魏謙多半也會罵上這薄幸寡幸的許宣幾句,可今日他卻別有所感,苦笑了一聲,說道:「說到底,許宣不過是個尋常凡人罷了。既然是凡人,自然是害怕妖怪的,加之白娘子本就欺瞞在先,如今又怎麼能怪許宣反目無情呢。」

趙崇明聽魏謙這話雖然在理,卻總覺得哪裡不對,撓頭不解問道:「可……可兩人到底是夫妻一場,兩人這些年的恩情,許宣怎麼能說斷就斷呢?」

魏謙話裡更是苦澀:「你說若是許宣一早就知道白娘子是妖怪,他還會和白娘子結為連理嗎?於白娘子而言,這是命裡的宿緣,可在許宣看來,或許從一開始,兩人不過是孽緣一場罷了。」

魏謙這話立時點中了趙崇明的心結。

他想起了當日李叔對他說過的話:

——「若是有朝一日,這魏謙知道了真相,殿下就不怕他生出歹心嗎?」

在李叔麵前,趙崇明尚可以說不怕,可在魏謙麵前,他卻沒了半分勇氣。

他多希望自已從今以後隻是「趙慎行」,可恭王世子終究是他生來就無法擺脫的烙印。他可以自已選擇忘卻前塵,不管舊事,可父仇苦深似海,若真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他又怎能指望魏謙不再計較呢?

兩人各懷心事,憂心忡忡。

魏謙轉而望向月下的悠悠江水,嘆息了一聲,自顧說道:「白娘子若是此時放下心中執念,就此離去,或許也不會被永鎮雷峰塔,落了個萬劫不復的下場。」

這話聽得趙崇明更是緊張,攥著燈柄的手心竟冒起汗來。

魏謙心中有了些許答案,也暫時掃去了麵上的蕭索,然後他提了提手上的並蒂花燈,又指著不遠處的寶塔,笑著道:「今晚咱還得把這花燈掛上去呢,這可是你好不容易贏來的彩頭,可千萬別耽擱了。」

趙崇明點了點頭,可心裡總歸是忐忑,於是快步追到魏謙跟前,笑著說道:

「道濟兄,我方才聽人說,這並蒂蓮花燈懸在浮屠塔頂,整個長沙城所有人一抬頭便能見著,若是這燈火徹夜不滅,便可庇佑兩人生生世世,永結同好。」

生生世世?永結同好?魏謙聞言愣了一愣,抬頭看向那巍然聳立於滿城燈火之中的九重寶塔。

塔上隻零星燃著明滅的燭影,相比起塔下沖天照夜的燈火洪流,當真顯得是黯淡無光。

魏謙搖頭輕笑了一聲:「永結同好不過是世人心裡的願景罷了。人心幽深變幻,豈是等閒?多少山盟海誓不過是過眼雲煙,便是曾經滄海也終會化作桑田,更何況這區區的一盞燈呢?」

趙崇明立時臉色煞白,心中不安愈甚。這次他鼓起勇氣,主動伸手想去拉魏謙的手,卻不料撲了個空。

這原是魏謙故意的。

可魏謙隻作未見,他不敢去看小胖子,甚至不敢想小胖子此時失落的神色,反倒腳步愈快了。

越接近開福寺,人流也變得密集起來,摩肩擦踵,推推搡搡。而四處的喧嘩讓魏謙心頭更加煩亂,隻顧埋頭走著路,硬生生地擠開人群。

「道濟兄!」魏謙突然聽到身後傳來小胖子的驚呼聲。

魏謙回過神來,下意識轉過頭去,隻見小胖子已經被他甩在了人群後頭,正在街道對麵焦急恐懼地喚著自已:

「當心,道濟兄,快躲開。」

此時又有人接連驚呼了數聲,人群立時變得慌亂了起來。

魏謙這才發現,不遠處一輛滿載花燈的遊車正朝自已駛來,車前的兩匹馬許是受了驚,舉著前蹄,躁動不安,周圍擁擠成一團的人群紛紛避讓。

不過這時候也用不著魏謙刻意躲開了,身旁驚懼的行人已經將他推搡著,跌跌撞撞地湧到了一旁。

馬嘶聲,驚呼聲,怒罵聲,不絕於耳。淹沒了趙崇明的呼喊之聲。

遊車轟然過境,可人群依舊騷亂不止,魏謙掙紮著想回去找小胖子,可他卻好似無助的浮萍一般,隻能被洶湧的人潮所裹挾,反而離原地是越來越遠。

而等魏謙好不容易再回到那條街道的時候,除了滿地狼藉,還有依舊擁擠的行人,哪裡還能再見著小胖子。

「慎行!慎行!」魏謙在一眾異樣的眼神中大聲呼喚著,可始終沒聽到小胖子的回應。

直到嗓音漸啞,魏謙才頹然無力地蹲坐在了石垛上。

恐懼如同浪潮一樣湧來,漸漸淹沒了魏謙。悔恨更是如同無數蟲蟻一樣啃噬著魏謙的心。

他剛才怎麼能那麼狠心,怎麼會鬆開了小胖子的手,怎麼就……怎麼就把小胖子給弄丟了呢?

魏謙恨恨地捶了一下冰冷堅硬的牆麵,手上傳來的疼痛絲毫不能緩解心頭令他直欲發狂的悔恨。

小胖子現在會在哪裡呢?

他一個呆呆的路癡,找不到自已,也回不了書院,他該怎麼辦?

而且剛剛局勢那麼亂,小胖子會不會受了傷?

那樣一個堆金砌玉養出來的人兒,會不會教人拐了去?

魏謙越想越急,越想越悔,越想越怕,月匈口憋悶地喘不過氣,憂憤交加間,甚至連眼淚都止不住掉了下來。

小胖子肯定也急哭了,魏謙在心裡想著。

魏謙使勁抹去了眼淚,他還不能哭,他得找到小胖子。

淚眼模糊之中,魏謙低頭看向手裡的並蒂花燈,此時的花燈早已經被擠得變了形狀,裡頭的燭火早熄了,上頭綴著的彩絹和蓮台更是掉了大半。

小胖子的笑顏和話語驀然在腦海中浮現。

——「道濟兄,我方才聽人說,這並蒂蓮花燈懸在浮屠塔頂,整個長沙城所有人一抬頭便能見著,若是燈火徹夜不滅,便可庇佑兩人生生世世,永結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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