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他也不是神祇(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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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敲了根煙出來,想點上,看到了黎姨,又把打火機放下了。

「……」

「哥,現在我們怎麼辦啊……」

「小謝,當初秦教授的事,中間是有什麼誤會吧?你……你從前回來提到他幾次過,都是很尊敬的,你說那些話……那肯定……那肯定是有什麼原因。」黎姨擦著淚,「你能不能想辦法,去解釋解釋?啊?這樣有一些人就不會再追著你,難為你了……」

謝清呈:「……」

「小謝,你說話啊。」

屋外是濃得化不開的長夜。

屋內最親近的幾個人就在身邊。

謝清呈微微顫抖的手指無意識地撥弄著鋼製打火機,點亮了,光又熄滅,點亮了,但光又熄滅……

最後他把火機扔到了一邊,閉上眼睛,嗓音沙啞疲憊,卻很堅定,很固執:「沒有。」

「……」

「沒有人冤枉我,是我說的,都是我的真心話。」

「我確實看不慣秦慈岩做的那些荒唐事。我那時候心態變了,他和我關係也不太好。那就是我一時沖動說出來的,是我欠了考慮。」

「……」

「可是哥——」

「我不是完美的,謝雪。你哥也隻是個普通人,會怕,會擔心,你那時候才那麼小,我親眼看著他被殺,我沒有辦法再在醫療係統堅持下去……我怕了,我離職了。事情就是這樣。」

幾許沉默。

謝雪的聲音像是無助的小貓:「……哥,你連和我們,你都不能說真話嗎?」

謝清呈出了很久的神,眼睛裡仿佛閃過過往的幽靈,他最後閉上眼,低了頭,手合十,抵在眉心間,他輕聲地:「我說的,就是真相。對不起……我讓你們失望了。」

這一夜的談話,最終還是以漫長的沉默作為了終結。

謝清呈是個很固執的人,這一點,房間裡的三個聆聽者都非常地清楚。

「這張卡裡有三萬塊錢,黎姨,您拿著。鄰居家損壞的那些東西,我們不可能說不賠就不賠了。如果不是因為我這件事,他們也不會無故受這個連累。」謝清呈說,「剩下的情況,我會想辦法處理,您安心在家裡,別往外跑去。」

「小謝……」

謝清呈的眼睛和他母親是很像的,和周木英一模一樣的桃花眼,和周木英一模一樣的硬氣。

黎姨的心又抽了一下。

她是濟慈堂的棄嬰,年輕時當過滬州夜總會的坐/台小姐,伺候那些毛巾老客,別人都說她是個褲/襠發臭的婊/子,周木英在掃黃打非的任務中審了這個女人。

黎妙晴那時候誰都不服,叼了根問警察要來的煙,坐在審訊室內,一句話也不肯交代。

她說我就是個臭褲/襠的婊/子,怎麼著,你們抓了我,我回頭還出去賣,要你們管!

周木英說,黎妙晴,你才十七歲。我不想把你送進去,那地方你進去了,出來之後你整個人生就都沾上墨了。

我知道你沒有父母,沒有家庭,這是我的名片,這是我們辦公室的電話,這個,是我家裡的電話,私人的。

你有什麼事情你找我。我不僅僅是個警察,我也是個女人,是個媽媽。我不想看著一個都還沒成年的女孩子走這樣一條路。

你叫我木英吧,不用叫我周警官。

我可以幫你的,你不用怕。

當時,就是那樣一雙桃花眼,在審訊室望過來,望向她。

黎妙晴覺得的身子像是地震了,震源是那顆早已千瘡百孔的心髒。

她後來就成了周木英三教九流的朋友中的一個。

這段關係維係的很穩定,周木英對這個失/足少女一直關照著,逢年過節都可憐她,讓她上自己家來吃飯,從沒有瞧不起她的意思。

周木英和謝平落魄時找不到合適的住處,黎妙晴就在自己住的陌雨巷給他們打聽了一個二手房交易,因此和他們成了鄰居。

之後二十多年風風雨雨,黎妙晴再也沒有接觸過那些骯髒不堪的皮肉營生,她做旗袍,當裁縫,給周木英縫了一件又一件華美的袍。

現在黎妙晴都已經兩鬢斑了,周木英是泉下骨。

她給周姐姐做的最後一件旗袍,是周木英的壽衣,很漂亮的錦緞,她特意縫了長袖,好掩蓋住周木英的斷臂。

因為黎妙晴知道,周警官不僅僅是個警官,她還是個女人,是個母親,是個妻子。

她是愛美的。

她是最美的……有那樣一雙堅定的,明亮的眼睛。

現在這雙眼睛仿佛隔著歲月,望著早已麵有皺痕的黎妙晴。

謝清呈:「這麼多事兒都過來了,這一點對我而言真不算什麼東西。」

黎妙晴一聲嘆息,終究什麼也不再多說了。

謝清呈安頓著女人和女孩兒歇下。

外麵開始下雨。

夜更深了。

謝清呈披了件秋款外套,拿了兩把雨傘,一把遞給了陳慢。

「早些回去吧。」

「……哥,你今晚不住這兒嗎?」陳慢有些意外,他以為按照謝清呈的性格,今天是一定會陪著謝雪的。

但謝清呈實在是撐不住了。

他額頭像火燒一樣燙,身子綿軟無力,更別說某處那難以啟齒的痛和麻。

如果陳慢仔細一點的話,就會發現謝清呈今晚根本沒怎麼坐下來過。

「不住了。學校有點事,要先回宿舍去。」

「那我送你吧……」

謝清呈推開門,外麵吹進來一陣秋雨的涼意。

「不用。」他掌了黑色碳素柄大傘,裹緊了秋款風衣,走進了黑沉沉的夜色裡。

他沒有辦法再偽裝太久,他能感到自己的背後已經被冷汗滲透了,潮熱一陣又一陣地上湧,他的臉很燙,眼眩暈,一半的神識都好像被生生抽離了肉/體。

陳慢:「那你……」

「走了。今天辛苦你。你也早點回家。」

走到巷子外,都已經淩晨兩點多了,還有人冒著雨在外麵苦等著,謝清呈都佩服他們的毅力。他在警戒線內叫了輛的士,車來了,他收了傘就鑽進了出租裡,把爆炸般的吵鬧和閃光燈都隔絕在外。

他一上車就撐不住了,疲憊地往後座上一靠,抬手闔眸:「……」

的哥:「大哥,去哪兒啊?」

「……」

「大哥?」

對方叫了第二聲,謝清呈才從燒熱的模糊中緩過神來。

他知道自己其實應該去醫院的。

但是他一點也不想去,去了該怎麼和醫生說?

會所小房間裡發生的事情,以他的自尊和狠勁,他寧願打落牙齒和血吞,他寧願帶進墳墓裡。他怎麼和醫生解釋發燒的原因?

他自己就是醫生。

回去吃點消炎藥就算了。

這樣想著,謝清呈把唇齒間的醫院,換作了:「滬醫科教工宿舍樓,麻煩了。」

的士絕塵而去。

謝清呈沒有看到陳慢在喧鬧的人群間站著,站了很久,小警察眉頭擔憂地皺起,最後返身先回了陌雨巷內,過了一會兒又跟出來。

他更沒看到在馬路對麵的24h便利店裡,賀予正坐在玻璃櫥窗後麵,喝著杯咖啡。

而後賀予把咖啡扔了,壓了壓帽簷,走出了便利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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