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他去見了陳慢(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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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清呈這種鋼鐵直且性冷淡的大老爺們, 可能實在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被一個男生在心裡罵成老流氓。

更何況那個男生前一天晚上還小流氓得要死地把他按在身下強口勿,口勿得呼吸急促熱血上湧還差點把舌頭都伸進去。

從這件事上可以看出,現在有些小男生, 仗著自己漂亮, 仗著自己成績好,仗著自己這歲數擱幾百年前就一未成年,就真的很會無理取鬧。

無理取鬧的學霸借著演戲緩沖了一下自己失戀的傷心, 但這個戲算救場, 角色戲份不多, 而且劇集本身也很短, 所以沒過多久他就殺青返回學校了。

回去前他給謝清呈發了條信息, 然後拖著行李箱離開了酒店

也就是賀予返校的這天,陳慢一早上約了謝清呈一起去墓園。

小警察剛剛獨立破了自己手上第一起案子, 覺得很值得紀念,想去和他哥敘敘。

「是跨省的呢。」陳慢提著果籃紙錢, 來到他哥的墓碑前,他在墓地裡行走也是急吼吼的,差點被旁邊的灌木絆一跤。

「跨省自行車團夥盜竊案。」謝清呈說。

陳慢的臉就紅了:「自、自行車也是車, 那也是人民的財產……」

謝清呈沒理他,從他手裡接過果籃,將貢品擺上,紙化了,空氣在火焰的熱度裡產生了一種扭曲感, 他看著墓碑上那個非常年輕的警官的照片, 還有那一行描著金粉的字。

陳黎生之墓。

陳黎生的生命定格在了二十出頭的年紀, 謝清呈對他的印象已經很模糊了, 就記得他和陳慢不一樣, 是個很嚴肅很穩重的青年,帶著還很小的陳慢來他們家做客時,總是一口一個「麻煩了」,「不好意思」。

他被殺害前,留給同事的最後一條信息,也是:「今天有點事,可能會遲到,不好意思。」

謝清呈看著黑沉沉的墓碑,說:「你弟弟也是個能獨立辦案的警察了。」

陳慢著急地補了一句:「以後會更厲害的,我想轉刑警大隊去呢。」

謝清呈搖搖頭:「你智商不夠。」

「……」

「你家的智慧基因全點你哥頭上去了。」

陳慢知道謝清呈不希望他往上爬,爬的越高,上頭的風越大,稍有不慎被吹下來,就是一個粉身碎骨。因此謝清呈才總是這樣和他說話。

陳慢不生氣,嘀嘀咕咕地又和他哥說了幾句悄悄話,然後點了根煙放在他哥的供品台前。

「哥,有一天我會破掉你沒有完成的案子的。」他閉上眼睛,雙手合十道。

「……」

謝清呈知道陳慢是在說自己父母被殺的那樁案件。

那個案子,明眼人都看得出絕不是正常的車禍,警隊的人也都心知肚明。可是又有什麼辦法?他們不是死在辦案過程中,追封不了烈士,製造車禍的凶手也沒有留下任何作案痕跡,三證都指向一場大車失控的事故,最終隻能那樣結案。

要說得罪的人,他父母曾經都是高銜,牽扯的大案要案不勝枚舉,想要報仇的黑/惡勢力,販/毒組織……太多值得懷疑的對象了,在線索中斷的情況下,根本就無從查起。

謝清呈自己也不是沒有為他父母的死因追查盡力過,但他最終還是放棄了。

太清醒的人,哪怕淚未乾,心已死,也都要掙紮著,去看向那條通往未來的路。

謝清呈已經上完了香,見陳慢還要一會兒時間,也就管自己四處去走走,他父母的墓不在這個陵園,這裡的地很貴,有些帶紀念堂的墓價格都超過二線城市一套房了,每年的管理費也高的驚人,僅那些有錢有權的人才躺的起。

他走著走著,來到一座雕塑麵前。

雕塑葬是仿照歐洲模式的一種喪葬,墓碑上往往用等人高的大理石斫刻出死者的模樣。這座矗立在靜謐墓園裡的雕像,鑿的是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他坐在一把椅子上,戴著厚厚的眼鏡,低頭看著手裡的書卷。

雕像下麵寫著:

「秦慈岩(1957—2017)」

「他最後未能醫治的是人心。」

謝清呈認識秦慈岩。

他倆……曾經是同事。

秦慈岩是滬醫科的著名校友之一,是神外領域的泰山北鬥。數十年前,秦慈岩畢業於滬醫科,後赴美深造,學成歸國。他曾在母校任教,也曾帶領團隊鑽研學術,半世艱苦,一生美譽,明明已經功成名就,大可以一盞台燈一杯溫茶,清閒度日,安享晚年,然而秦老先生選擇了留在一線。

外科醫生,不動刀隻動筆,那是不行的。

所以在六十歲從燕州退休之後,秦教授回到了家鄉,被返聘於滬州市第一人民醫院。

也就是謝清呈待過的那一家醫院。

然而,就在四年前的一個黃昏,六十歲的秦慈岩在辦公室裡收拾公文包準備回家給老伴過生日,忽然來了個胡子拉渣的年輕男子,提著一籃子水果和一麵錦旗在門口張望。這男子自稱是一位病人的家屬,大老遠趕過來,就是想當麵謝謝秦主任對他母親的活命之恩。

秦慈岩有不少這樣的病人,見男子渾身冒汗,臉色溏白,想必是趕了很久的路,於是就請男子進了辦公室,給他泡了杯茶。

但誰也沒想到的是,就在老醫生埋頭倒水煮茶時,這個形容畏葸的年輕男子悄悄地起身,從水果籃底部抽出一把寒光閃閃的尖刀,在秦慈岩笑著泡好茶轉過頭的一瞬間——麵目驟變!目眥猙突!大喝一聲,暴起殺之!!

這就是四年前舉國震驚的易北海殺醫案。

後從警方調取的監控錄像上來看,罪犯易北海將秦慈岩老醫生按在牆壁上,照著老醫生的月匈腹部連捅了十三刀,鮮血噴滿了那間並不算太寬敞的辦公室,桌上的手寫病檔,凶手帶來作為掩護的錦旗,全部灑上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殷紅。

易北海在聞聲趕來的人們到場時已渾身是血,簡直辨不清是人是鬼,他當著眾人的麵將秦慈岩的屍身高舉,在驚呼聲中將這位把一生都奉獻給了醫療事業的老人從打開的窗戶口扔了下去。

——砰!!

血肉模糊的屍體,在高處墜落後徹底支離破碎。

易北海把頭從窗戶外伸回來,洋洋得意地站在血泊,舉著滴紅的尖刀仰天獰笑,口中高喊著:「報應!讓你騙錢!殺死你!殺死你!」

可是,是怎樣的血海深仇呢?

竟能讓一個年輕的家屬,對一個兩鬢花斑的老醫生,做出這樣滅絕人性的事情。

警方調查後公布的真相,讓整個社會都憤怒了,輿情滾油似的翻沸著——

原來,易北海的母親是個腦膠質瘤患者,其腫瘤為惡性,並且生長的位置非常刁鑽,連看了好多醫院,都沒有醫生敢動這台手術。

這個單身母親怕極了看病燒錢,不想醫治,想等死,但她那衣來張口飯來伸手的兒子都已經三十歲了,還整日遊手好閒,不找工作,她又怕自己一蹬腿去了,這兒子再也沒人照顧,於是又不敢死。

拖拖拉拉,斷斷續續,這病情越來越嚴重。最後她聽說滬州第一人民醫院的神經科很有名,並且醫生們醫德都不錯,有些菩薩心腸的看著病人可憐,還會想辦法為貧困的病人籌措資金,或作減免,而且手術能力也是一等一的好。

母親懷著一腔希望,背著一麻袋家鄉的土特產海貨,坐著綠皮車來到了這片陌生的熱土。

但來了之後,樓宇千層,阡陌萬道,母親迷迷瞪瞪,什麼電子支付生活方式也不會,連找個醫院都花了很久。最後醫院是找到了,號子也不會掛,她又膽怯,在人來人往的醫院大廳站了整整一天。

到了下班的時候,總算有醫生注意到了這位遲遲沒有離去的,渾身散發著魚腥味的女人。

醫生問明她的來意後,要了她的資料,給她留了個電話,說會幫她想想辦法。

這位母親的厚厚一遝病歷副本,就這樣被遞到了第一醫院的神外科室內。當時那些醫生們討論了什麼,商量了什麼,公眾都不得而知了,總而言之,母親確實如願以償得到了減免,順利排上了手術,滿懷感激地等待著生命的曙光降臨。

而自始至終,她那遠在家鄉的、好賭成性的兒子,都沒有趕過來陪母親哪怕一天。

術費雖減免,但在滬州這樣珍珠如土金如鐵的繁華都會住著,對那位母親而言,開銷也依然是很大的。女人節衣縮食,住在散發著一股子黃梅天潮濕臭味的小旅館,睡八人房,一隻高莊饅頭掰三份,泡著愛心攤位接來的熱水喝。

到了月底,女人的老破手機響了。打電話的是她兒子,內容自然是雷打不動——來問母親要錢的。

「媽在滬州看病,到處都是要用錢的地方,這個月實在沒有多下來的……」

「什麼?」電話那頭的年輕男子勃然大怒,嗓門幾乎要穿透這老病女人的耳膜,「沒錢了?那我這個月怎麼辦?誰來養我?我不管!你得給我想辦法!我他媽飯都沒得吃了!」

女人佝僂下身子,攥著掉漆的手機,期期艾艾地,倒好像是她做錯了什麼事:「真的沒錢了,媽剛來這兒的時候,路都不熟,花錢坐過幾次公交,現在都記住啦,都可以步行去,還有看病的錢,現在也少下來了……我再省省,下個月一定有……你別急……」

「誰讓你去滬州看病的?」男子依舊火冒三丈地嚷道,「都和你說了!那地方就是騙騙那些有錢多得沒處花的傻子的!你去湊什麼熱鬧?縣城裡還不夠你瞧的嗎?看你一天到晚能吃能喝的,能是什麼大病!浪費錢!」

女人聽著,大顆大顆的淚從蛛網似的眼尾褶子裡滾下來,滴到小旅館油膩膩的水泥地上。

兒子還在發火:「你怎麼就那麼急著要把錢都給那些醫生送去啊……那些醫生都是要賺你鈔票的你知不知道?天天就發人命財,盼著你這種傻逼生病,好去排著隊地給他們送錢!不然他們醫院怎麼開下去?現在好了,錢都給他們騙光了,弄得你連你孩子都養不起,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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