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想起他離職的那一天(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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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治社會,賀予當然不可能把謝清呈丟到草叢裡折磨報復。

但橫豎是走不了了,兩人最終都認了命,返回了營地。

四目相對,隻能閒聊。

由此可見亞當和夏娃也不一定真的是愛對方,可能是因為實在沒有別的人選了,他們總不能老是和樹上的蛇說話。

謝清呈:「小鬼。」

除了謝清呈之外,沒有其他人叫過賀予小鬼。

而且使用這個稱呼,多少意味著謝清呈此時是打算和賀予好好溝通的。

賀予側過頭:「嗯?」

「……你手上的傷好了?」

「痊愈了。」賀予笑了笑,「謝醫生關心我手上的傷乾什麼?您那天在警局不是恨不得再給我一刀。」

「…你知道我是真的不願意再聽人提起過去的事情。」

「那你知不知道我那天是真的想和你說對不起?」

「……」謝清呈抬起眼來。

賀予依舊帶著笑,卻目光冷淡地看著他:「我說話就是這樣的,謝清呈。那天我沒有缺乏歉意,更不是你說的什麼資本家發言。我從小到大都是你們在要求我要控製好情緒。你是不是辭職太久了,忘了自己以前親口對我說過的話。」

幾許沉默。

然後謝清呈說:「我確實辭職很久了。」

「四年了。」

謝清呈:「……一直都還沒好好問問你。現在,病怎麼樣了。」

「好多了。」

說完賀予又笑了一下:「您不用擔心,不管我是怎麼看待您個人的,我都很認同您的醫療理念,您對我的教誨,我時時刻刻都記在心裡。」

謝清呈看著眼前麵色冷淡的青年:「那很好。你的病需要你自救。無論換哪個醫生,最重要的都是你自己的心態。」

賀予靜了一會兒,低頭笑了:「您聽聽,這話怎麼聽著就這麼耳熟呢。

「啊。」他頓了頓,眼底泛著冷,「想起來了。這話您曾經對我說過的。我還記著呢,謝醫生。」

「就是您走的那天吧……」

就是在謝清呈離職的那一天。

在那一天前,賀予和謝雪一起在圖書館看完書,天下雨了,賀予撐著傘送謝雪回家。

「謝謝你哦,陪我走了這麼多路。」

「沒關係。」

「要不要進屋坐一會兒,雖然我家挺小的……」

「不會打擾嗎?」

「怎麼會,我還怕你不習慣呢。」謝雪笑著,拉著賀予的手就往回家的那條巷子裡走。

謝清呈不在家,但是李若秋在。

那個女人坐在書桌前,正在和人發信息,臉上帶著些克製不住的笑意,連小妹進屋了都沒有抬眼,隻隨意地說了聲:「謝雪回來啦。」

賀予和李若秋見麵不多,進了屋,很客氣地說了句:「李嫂,打擾了。」

李若秋聽到他的聲音,嚇了一跳,抬起頭來:「……啊,貴客貴客。快坐吧。」

她匆匆地起身,要去給他們泡茶。

賀予笑了笑:「嫂子,不用忙了,我就送謝雪回家,很快就走。」

「這怎麼能行呢,你坐,我去給你們倆拿點心。」

她扭身去了。

謝雪悄聲道:「嫂子人挺好的,熱情,你拒絕她,她反而要生氣。」

李若秋確實是個性格很強的女性,從和她短暫的幾次接觸中,賀予就能感覺得出來。更何況尋常女人哪有想和謝清呈這種爹係冷漠男結婚的。

他坐下來,滬州巷子裡的老房子很逼仄,是個通間,用簾子隔開。讀初中的男孩子已經發育長高,該懂的不該懂的,也全都已了解。

這是他第一次進入謝清呈的私人領地,他的目光瞥過了屋內陳設,在紗簾半掩的那張雙人床上停了片刻,有種微妙的感覺。

很難想象謝清呈和李若秋做那些事情的樣子。

賀予守禮節地把視線移開了。

「茶來了,來,還有點心,不知道你吃不吃得習慣。」李若秋笑著操持著家裡的事物,端來了一壺熱茶和糕點,托盤裡還有一碟切好的水果,「嘗嘗吧,點心是我自己烤的。」

「嫂子您真是客氣了。」

李若秋掩嘴就笑,一雙巧目輪流打量著賀予和謝雪。

雖然這兩個孩子差了些歲數,但是男孩子到了青春期長得很快,賀予今天又沒有穿校服,就一件黑色秋款高領衫,牛仔褲,戴著棒球帽,已經接近180c個子讓他看起來並不那麼像個初中男生。

他坐在比他大了幾歲的謝雪旁邊,身高和模樣居然都很般配。

屋子裡靜了一會兒。

謝雪:「……」

賀予:「……」

李若秋:「……」

過了幾秒鍾,李若秋撲哧一笑,沒忍住,擺了擺手:「你們聊,你們聊,我上黎姨家坐會兒去。」

「哎。」謝雪道,「嫂子——」

李若秋已經婷婷裊裊地走了。

她臨走前那種姨母笑,傻子都知道她往什麼地方想了,謝雪登時就有些尷尬,小臉已肉眼可見的速度泛紅。

「那個,不好意思啊賀予,我嫂子她這人喜歡看偶像劇,她看著看著吧,她看到什麼她都容易多想。」

「沒事。」賀予垂眸喝了口溫熱的茶,他覺得李若秋的誤會讓他挺受用的,笑道,「我不在意。」

他原本就挺喜歡謝雪的,李若秋誤會了根本不算什麼。

「對了,明天你哥不值班,但是他要來我家處理點事情,你要不要跟他一起來?等他事情處理完了,我帶你去吃燒烤。」

謝雪一聽有的吃,興高采烈地就答應了。

然而,那天晚上,賀予回家的時候,發現客廳的燈亮著,推門進去,呂芝書就在屋裡坐著看報紙。

賀予有些意外。

呂芝書和賀繼威通常都是不在家的。賀家兩套常住的別墅,一套在滬州,一套在燕州。在燕州的是主宅,賀予隻在五歲前住過,後來就被帶到了南方。他弟弟不一樣,弟弟要讀書,又習慣了和當地那群紈絝朋友鬥雞走狗,看到自己那位十項全能的哥哥就心梗,因此幾乎都隻待在主宅。

兄弟二人隔江而住,父母得了空,自然都更願意陪他那位天真可愛的寶貝弟弟,除非有什麼事,不然很少有來陪他的時候。

「……您怎麼回來了?」

「剛出完差。」呂芝書放下報紙,對長子說,「坐吧,有一件事情要告訴你。」

讀初三的男孩子放下了書包,脫了鞋走進來,母親需要仰視著他。

賀予垂睫:「您說吧。」

呂芝書給自己倒了杯紅酒,喝了一口,才道:「明天是謝醫生來替你看病的最後一天。這之後,他就不再是我們家的私人醫生了。」

賀予沒料到是這樣一件事,怔住了。

過了好久,他才聽到自己似是冷靜地:「……怎麼這麼突然。」

「嗯。沒有提早告訴你,怕你知道了糾結。」

「……為什麼?」

呂芝書沒有直接回答他的這個問題,而是道:「錢款已經在進行結帳,明天他把事情和我交接好,也會和你打招呼。不過這之後——」

她又喝了口酒:「你就不要再多和他們家的人來往了。」

「……」

「你明白我的意思嗎?我們並不是同一個階層的人,我下午派老趙去接你,他和我說你去了陌雨巷謝醫生家裡做客,和他妹妹在一起。」呂芝書嘆了口氣,「說實話,你挺讓我失望的。孟母三遷,擇鄰而居,當父母的都希望兒子周圍是一些令人滿意的同伴。」

她打量著男孩子已經很頎長高大的身材,目光上移,又落在賀予已顯英氣的麵龐上。

「尤其是女伴。」

客廳裡沉寂了許久。

然後賀予問:「這是謝醫生的意思?」

「離職是他的意思,讓你離他們家遠點是我的意思。」呂芝書坦盪盪地承認了,堆起笑容,走到賀予麵前,抬手仰頭,將他的額發往後捋了捋。

「但我覺得,我的意思也是謝醫生的意思,他也不會希望結束一段工作之後,還和別人有著不必要的關聯。他這個人特別清醒,這是我和你爸爸都很欣賞並且信任他的原因之一。」

「……」

「不信你明天可以自己問問他。」

……

第二天,謝清呈來了。

在所有的手續都交接完畢,他給他做了最後一次病情監測,然後謝清呈對躺在治療椅上的男孩子淡淡地開口:「你媽媽應該和你說過了。」

賀予:「……」

「從明天起,我就不在你家了。」

「以後如果有什麼不舒服,不要像以前一樣選擇自我傷害的方式轉移注意。還有,無論換成哪個醫生來替你看病,你要記得,最重要的始終都是你自己的心態。」

年輕的醫生說這些話的時候,果然沒有帶上任何私人情緒——

呂芝書是對的,在謝清呈心裡,他和賀予的邊界,一直是很清楚的。他們兩家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賀予是賀家大少爺,是賀繼威的兒子。

而他隻是他們家請來的一個醫生。

對於賀予而言,如果一直依靠著一個醫生來疏導精神上的困境,那並不是什麼好事。

謝清呈很冷靜,他很清楚這一點。

他可以給病人照顧,支持,給與強大的精神鼓勵,但該告別的時候,他不會有任何留戀。他處理醫患關係一直都是這樣乾脆和乾淨,所以他最後隻是說了一句:「……好了小鬼,那麼祝你早日恢復康健。」

青春期剛至的男孩子壓著心裡的火,望著他:「……你就沒有別的話要和我說了嗎?」

「……」

等了一會兒,不見謝清呈有反應。

賀予說:「好。你沒有,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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