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他離了婚(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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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清呈似乎並不打算和賀予多說什麼,隻問了句:「謝雪沒告訴你?」

「沒有。」

「那她可能覺得這是我的私事。」

賀予靜了一會兒:「你和李若秋不合適嗎?」

李若秋是謝清呈前妻的名字。

賀予對那個與謝清呈結為連理的女人印象非常深刻,覺得她有毛病,竟然能夠和謝清呈這種又爹又冷的男性走入婚姻的墳墓。

在他印象中,謝清呈好像是無欲無求的,就應該穿著工整妥帖的白大褂坐在辦公桌前,身後是卷帙浩繁的書架,身上是冰冷而清醒的藥水味。

賀予很難相信謝清呈會去愛一個人,更難相信有哪個人會去愛謝清呈。

可謝醫生確實結婚了。

他還記得婚禮當天,他按著母親的要求去隨份子錢,他去得隨意,甚至連校服都還沒換掉。司機將他載至酒店,他就單肩背著書包,踩著白球鞋,手插在校服運動褲的褲兜裡,進了酒店。

謝清呈正在那裡迎賓。

婚慶團隊給他做了妝造,他站在人群中間,身段筆挺,儀態端莊,漆黑的眉目好像落著星辰。司儀在和他說著什麼,四周太嘈雜,謝清呈又個子高,沒有聽清,於是他側過頭傾過身好讓司儀能貼著他的耳朵講,那張臉在旁人映襯下顯出一種觸目驚心的透白,好像聚光燈照著的薄瓷,連輕微的觸碰都會讓之破碎,嘴唇的顏色也略淺,像是血凍在了冰層之下。

皮膚如琉璃世界,嘴唇若霜雪紅梅。

賀予雖然不喜歡男人,但他是個很有審美的人。

在那一瞬間,他有了一種感覺,他認為雖然那個叫做李若秋的女性長得也非常好看,不過平心而論,賀予覺得她和謝清呈在一起,那求婚畫麵或許是這樣的——

謝清呈應該穿著一身白衣,別著慣用的圓珠筆和鋼筆,手插在衣兜裡如同高嶺之花般立著,然後用氣死人不償命的語氣,對人家姑娘說:

「我要和你結婚,你跪下謝恩吧。」

當然,他是個很擅於偽裝的人,他不會說實話的。

賀予背著單肩書包,笑著走上前,站在英俊的新郎和漂亮的新娘麵前,說:「謝醫生,嫂子。」

李若秋:「這是…」

謝清呈對妻子介紹:「朋友家的兒子。」

他和賀家有約定,不會在外麵說賀予是個病人。

李若秋誇贊道:「真漂亮,多好看一個孩子。」

賀予很有禮貌地欠了欠身,紳士風度很足,深黑的眼睛帶著微笑:「哪裡,嫂子您才是真的花容月貌。」

說著,少年從單肩帆布書包裡拿了封好的紅包,很厚,溫文爾雅道:「祝您和謝醫生百年好合。」

百年好合個屁。

他那時候就覺得謝清呈這種男人就沒誰能忍的了,沒想到這場婚姻竟然真的如此短暫。現在看來他還有言靈的能耐?

賀予忍著幸災樂禍,不動聲色地問:「怎麼就離了。」

謝清呈沒說話。

「我記得她那時候很喜歡你。她和你結婚之後來過我家,那時候她眼睛裡就沒有任何人,隻有你。」

謝清呈開口了,他說:「賀予,這確實是我的私事。」

賀予微挑眉峰。

他打量著謝清呈孤高的樣子,忽然覺得自己出國幾年回來,再見到的這個人,好像有很多東西都不一樣了。

隻是他對謝清呈的變化並無好奇,所以他最後笑了一下:「那算了,祝你相親成功。」

謝清呈淺淡的目光瞥過他,也沒說謝,轉身就走。

宿舍門在他身後合上。

因為賀予提起了前妻,所以行在路上,謝清呈不由地就回想了自己和李若秋的那一段可謂極度失敗的婚姻。

謝清呈其實知道謝雪為什麼不和賀予提這件事。

因為他離異的原因是很讓人難堪的——李若秋確實愛過他,但她後來確實又不再愛他了。

她出了軌。

這是謝清呈無法接受的,他這人不知道什麼是愛情,但知道什麼是家庭責任,在某些地方,他的思想是非常保守的。

可她不一樣。

她認為婚姻裡最重要的是愛,不是責任,所以到頭來他們還是鏡破釵分,她愛上了一個有婦之夫,事發後反而哭著指責他眼裡心裡都隻有工作,嫁給他和嫁給一張冷冰冰的工作日程表也沒有什麼區別。

這樣的指責其實不無道理,謝清呈知道自己是個沒情調的人。

在這段關係裡,謝清呈其實沒有感受過什麼愛意,她追了他好多年,他後來也覺得也還合適,接觸了一段時間,也就結婚了。

結婚之後,丈夫該做的事情,該盡的義務,他一樣也沒有逃避。

但是她要的不是這樣的婚姻。

謝清呈很有擔當,但他不浪漫,性子也有些冷淡。他甚至在床笫之間也能維持著冷靜和理性,沒有沉淪,沒有癡迷,像完成一項組成家庭後必須要做的工作,盡到義務,可並不那麼熱衷。

她的心漸漸的也就涼透了。

她出軌,回頭對他說:「謝清呈,你這個人沒有心的。你到今天還是不懂,我想要有愛情,不僅僅是婚姻。」

可什麼是愛情?

謝清呈隻覺得自己頭疼欲裂,不知花了多大的氣力,才忍著不讓自己怒而拍桌。他那時候望著她,望了很久,最後麻木地開口,聲音平靜得像死水:「那個人喜歡你嗎?他有妻有女,你覺得他對你有幾分真心?」

被問到這句話時,她昂起頭,目光裡燒起了一種讓謝清呈根本就無法理解的東西。

「……我不管他有沒有老婆孩子。我隻知道他抱我的時候,至少是熱烈的。我能聽到他加速的心跳。不像你,謝清呈,你乾乾淨淨,從不拈花惹草,你把錢把家都交給我,但你對我的心跳就像個死人心電圖,結婚那麼多年,始終是一條直線。」

「人生在世短短數十年,他曾為他自己不幸的婚姻所束縛,我也一樣。現在我想開了,我可以不要名分,不要錢財,甚至不要名聲,別人說我是盪/婦也好,破鞋也罷,我隻想和他在一起。」

謝清呈閉上眼睛,手裡的煙幾乎燒著指腹:「李若秋,你瘋了吧?這世上沒有愛情,愛情都是人體裡的多巴胺在起反應,是你的激素在作祟,但這個世界上存在責任,存在家庭。你燒昏頭了要和他在一起,他願意離婚和你生活嗎?」

沉默。

然後李若秋眼裡的那種火焰燒得更炙熱且瘋狂了,她最後含著淚,卻無不倔強地對他說:「我隻是不想讓自己後悔。」

「謝清呈,這世上是有愛情的,它或許大逆不道,有悖人倫,或許下賤到泥土裡,骯髒不堪,但它是存在的,和激素和多巴胺無關。」

「對不起,我無法再和你生活下去,因為我現在知道了什麼是愛情。我愛他,盡管那是錯的。」

離婚這麼多年,謝清呈每每想起這段對話,仍會覺得荒謬。

如果所謂愛情就是讓一個人明知是錯,也要頭破血流,明知一腳下去便是深淵,也要執迷不悟,罵名,唾棄,道德,生命,底線……什麼都可以不顧。那麼在他看來,這恐怕不是一種愛,而是一種病。

他無法與之共情。

他雖然性格很硬,但畢竟直男,還有些大男子主義,妻子出軌,和一個有婦之夫跑了,他到底還是受了傷害。

離婚後的那一陣子,謝清呈依舊工作,寫論文,帶學生,平時看不出任何難受的樣子。但是周圍所有人都肉眼可見地發現他迅速地消瘦,臉頰微微地凹陷,說話時嗓音裡都帶著沙啞。

領導出於「萬一他掛了,學校會上熱搜」這樣的擔心,對他噓寒問暖:「謝教授,你要是身體不舒服就請假回家休息一陣子吧,千萬不要強撐。」

誰料到謝清呈甩了一遝t壓縮包給他,是最新授課課件,內容之精細,係統之凝練,領導自問就連自己在頭腦最清晰身體最年富力強的時候,也很難於這麼短時間內完成這樣的工程。

「還要我回去嗎?」謝清呈往辦公椅上一靠,修長十指交疊,薄得像輕紙般的人,瘦得像青煙似的形,抬眼看人時竟仍是清晰,甚至可以說是冷銳的。

「我確實想休息,但請你確定這課件的第一講除了我還有其他人可以做成這樣。」

能做成這樣的人自然是沒有的。

領導也從他如炬的目光中看出了自己學校暫時不會上熱搜——那不是一種將要枯死之人會有的眼神。

但是幾乎沒人知道,為了能夠好好工作,為了能把支離破碎的情緒壓入心底填埋,謝清呈隻要回到家,就會坐在屋子裡抽煙,抽得不住咳嗽也不願停下來,幾乎要把自己的肺熏成黑色,要把整間房子變成尼古丁的樂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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