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我從一開始就有些抵觸他(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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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謝雪的哥哥,謝清呈。

謝清呈曾經給賀予治過病,當過他們家的私人大夫。

賀予雖然外表看著和正常人沒什麼兩樣,給外人的印象一直都是溫良恭儉讓,品學行兼優。然而賀家卻有個鮮為人知的秘密——他們這位教人羨慕的「別人家的孩子」,從小就得了一種罕見的精神疾病。

是孤例病,至今有病案記錄的隻四位患者。每位患者基本狀態都差不多,激素係統和神經係統存在先天的缺陷,紊亂時會性情大變,他們平時痛感麻木,疾病一發作,就會發瘋,嗜血,具有很強的毀人或自毀傾向,標準反社會人格,肉/體上則會出現高燒,錯亂等病狀,每一次發作都比前一次更嚴重。

臨床稱這種疾病為「精神上的埃博拉」,它會逐漸讓人的精神崩解,肉/體僵麻,身和心加在一起,要死兩次。病症步步惡化,就和癌變一樣,病人從完全民事行為能力人,逐漸演變成限製民事行為能力人,最終完全喪失民事行為能力,會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1號病例到3號病例,在完全惡化之前,都已經受不了折磨死去了。

賀予是4號。

他父母帶著他看了國內外很多知名的醫生,但都沒什麼用,醫生們認為唯一的拖延辦法,隻能是先請一個醫護人員陪伴在賀予身邊,進行長期的監護式治療,降低發病率。

賀家出於各種原因考慮,最後找到了當時才二十一歲的謝清呈。

那一年,賀予八歲。

但現在賀予已經十九了,謝清呈則已經三十二歲。

謝清呈看上去比以前更沉穩,甚至可以說是冷漠,他對事情不容易有太大的波瀾,所以對賀予的突然回國也沒有報以過多的驚訝,他隻花了幾秒鍾的時間將三、四年未見的青年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然後無視了賀予客氣的寒暄。

以他的年紀和社會地位,他沒有興趣,也必要去和一個二十歲都還沒到的男孩子講場麵話。

他隻問:「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我……」

「都已經這個點了,這是女校職工宿舍樓。」

賀予微笑,雖然他想罵,您他媽不也來了嗎,但他還是彬彬有禮地說:「我很久沒有和謝老師見了,聊得久,忘了時間,真不好意思,謝醫生。」

「你不用再叫我謝醫生,我已經不是醫生了。」

賀予輕聲地:「對不起,習慣了。」

「……哎呀。」謝雪在旁邊見他倆氣氛僵硬,連忙調和,「那個,大哥,你別板著張臉這麼嚴肅嘛……賀予,你坐,你也不用太緊張,大家都好久沒見了。」

說著話,她又和賀予拉開些距離,挺客氣的——她經常這樣,單獨和賀予相處時很輕鬆,舉止也更為親密,可一旦有其他人在場,尤其是謝清呈在場,她又會和賀予保持一個很禮貌的邊界。

賀予估扌莫著,她有這種行為,實在是從小被謝清呈被訓怕了。她這位封建社會大當家似的哥是個標準直男癌,而且還是個大男子主義特別重,特別爹的直男癌。

這種人對自己家女眷的安全隱患往往是很敏感的。謝雪小的時候,謝清呈連不過膝的裙子都不允許她穿。有一回學校組織家校表演會,謝雪跳霹靂舞,謝清呈在台下臉都看黑了,小姑娘一下台他就沉著臉問她為什麼參加這種亂七八糟的舞蹈排演,然後強行往她身上披了自己的西裝外套。

現在雖然才八、九點,恐怕謝清呈也會認為很遲了,賀予和他妹妹孤男寡女混在一起非常不合適。

果不其然,謝清呈進屋,拉了把椅子坐下來,當家的男人長腿交疊,一邊鬆了顆袖扣,一邊抬眼漠然看向賀予:

「說說,怎麼就這麼巧,考了謝雪教的學校,還是她教的專業。」

「……」

這姿態真是太爺了,完全的職業病。賀予一瞬間覺得自己是個去醫院求助的病人,而醫生心情不好,板著臉問:

「說說,哪裡不舒服。」

賀予這樣想著,覺得有點好笑。

謝清呈見他半天不答,嘴角似乎還帶著些似有若無的笑意,眼神更冷了些:「說不了?」

「……」

他錯了,不是醫生問病人。

這語氣簡直是警察審犯人。

賀予嘆了口氣道:「沒有。」

「那就說。」

「我覺得在國外不太適應,而且我喜歡編導專業。您要問我為什麼這麼巧,這您讓我怎麼解釋?」賀予笑著說,性子仿佛很耐,「我又不是算命的。」

「你喜歡編導?」

「是的。」

謝清呈沒有再問更多,因為他的目光被賀予端著的「火腿雞蛋炒疙瘩」給吸引了。

謝清呈皺起眉:「……什麼東西。」

賀予很想把盤子丟在謝清呈那張仿佛別人欠了他一個億的麵龐上,然後附贈一句關你什麼事?

但是礙於謝雪在場,所以男生還是對她的哥哥禮節性地笑了一下,說:「揚州炒飯。」

謝清呈端詳了幾秒鍾,冷著張爹臉:「圍裙脫了,我重做一份。」

「……」

「你這些年在國外怎麼活下來的。」

「……點外賣。」

謝清呈看他的眼神就更犀銳了,帶著些責備。

賀予在這樣的目光下,沒來由地覺得這種感覺很像是他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在別墅新修剪的綠茵地上,謝清呈低著頭看著七歲的他,凜冽的眼神好像能把他的心髒都檢視剖開。

那一天還是賀予的生日,一群孩子在賀家偌大的別墅裡玩耍,孩子們玩得累了,就在湖崖邊的白砂石地上聊天,講自己長大了想乾的職業。

「我長大之後要當明星!」

「我要當科學家。」

「我要當宇航員!」

有個小胖子不知道自己想乾什麼,但又不甘示後,左看右看,正好看到管家帶著一位年輕的醫生從前院穿過。

綠茵茵的草坪,湛藍如洗的天空,年輕醫生懷裡抱著一束為了拜訪主人而買的捧花,開到燦爛的無盡夏繡球花被淡銀色的綢麵紙裹著,搭配銀柳和重瓣鮮玫瑰,花束上還別致地覆蓋了一層點綴用的薄紗。

謝清呈一手抱著花,另一隻手則很隨意地插在衣兜裡。他穿著乾淨合身的實驗室製服白大褂,月匈前別著兩支圓珠筆,因為沒有在正式工作,他的衣服是敞開的,露出裡麵鉛灰色的襯衫,還有被休閒西褲包裹著的勻長雙腿。

小胖子看呆了,過了一會兒,伸出短短胖胖的香腸手指,指著謝清呈,聲音很響亮:「我要當……我要當個醫生!」

忽然風刮得緊了,而賣花的商家包裝的他媽太不用心,這風居然把謝清呈懷裡花束上的紗巾吹開了,白紗一下子飄在了草坪上空,又於風停時堪堪然落下。

小孩子們齊齊仰頭看著那塊白紗,而那白紗最後不偏不倚,落到了唯一興趣缺缺的賀予跟前。

「……」賀予雖然不喜歡家裡這些經常會出現的醫護啊,藥代啊,還有科研員,但他習慣了彬彬有禮。所以他還是低頭,拾起那方柔軟的紗巾,走過去——

「醫生,您的東西掉了。」

他仰起臉,正對上一雙瞳水淡漠的眼睛。

大夏天的,卻讓那時候正在學唐詩的賀予莫名其妙想到了一句話:「雪聲偏傍竹」。

謝清呈低頭接過輕紗,實驗室製服隨著動作微微吹拂,像是白鶴化成了妖魅後的羽蛻。

「謝謝。」

這個時候,賀予忽然從他袖口間聞到一股淡淡的藥水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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