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糖(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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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給自己「孩子」屋裡拚命塞女人, 就是她的「拳拳愛子之心」。

那怎的當初衛煊一個接著一個往東宮收侍妾的時候,她能把自己臉給氣綠了?

甚至還下了鐵律,不準內廷司再給東宮指派宮人, 能近衛煊身邊伺候的, 隻能是內侍,違者一律杖斃, 絕不姑息。當時那聲勢浩大得, 東宮都沒人敢喘氣兒。很長一段時間,慎刑司都人滿為患。

輪到衛燼卻成了這樣?

這群鶯鶯燕燕乾活究竟利索不利索,能不能幫她分憂, 薑央是不知道了,但瞧她們現在時不時飛來的眼刀, 是勢必想和她「分人」了。

薑央心底無聲一哂。

不過這樣也好。

過來赴宴之前,她心裡其實還挺忐忑的。敵人在暗而她在明, 不知道太後此番邀她來的目的, 她便是生了顆七竅玲瓏心,也難以招架。眼下人家直接攤牌, 她反倒省了不少力氣去琢磨, 隻消專心想法兒應對就是。

在座眾人, 要麼是一早就和姬家栓死了, 要麼就是才剛加入太後陣營不久,急於立功。眼下見太後發難, 她們自然也不閒著, 在底下幫忙敲缸沿。

「久聞薑大姑娘端莊知禮, 賢良淑德, 乃我等楷模, 怎的現在太後娘娘問你話, 你卻遲遲不回答?未免太過失禮。」

「就是。太後娘娘是什麼人物?每日操持六宮,事情多到根本忙不過來。自己都分/身乏術了,還能抽空為薑姑娘打算,薑姑娘該趕緊謝恩才是,一直拖著不說話算怎麼檔子事兒?」

「莫不是薑姑娘害怕這些宮人去到禦前,會分了薑姑娘的寵?」

此言一出,滿座登時炸開一片低笑。

有人拿團扇掩嘴,紅唇在繡著鯉魚的軟煙羅下開闔,宛如饕餮的血盆大口,「若真是如此,那可就是薑姑娘不對了。這男人都是三妻四妾的,更何況是陛下?若是因為你這一點小小私心,害陛下每日不能吃飽睡足,那才是真的鑄成大錯!」

……

譏諷的話語不停遞來,一浪更比一浪高,唯恐天下不亂。

薑央端坐其中,卻是麵不改色心不跳,仿佛什麼也沒聽見。隻捧著手裡的菊瓣翡翠茶盅,低頭輕輕吹上頭漂浮的茉莉花瓣。

所有人都在翹首等她開口,等得脖子發酸,兩眼泛紅,她反倒鬆快下來,兀自悠悠品著茶,賞著景,又似在透過景,老神在在地欣賞她們的醜態。

茶白襦裙上齊月匈束著淡鬆煙緞帶,風一吹,飄飄的,不疾不徐的模樣在湖光山色烘托下,比三月春光還明媚。

一拳打在棉花上,眾人恨得牙根癢癢,可再這般自言自語下去,除了會讓自己嘴巴更乾外,什麼好處也撈不著,還越發顯得自己像猴!

暗自磨了會兒牙,都各自閉了嘴。

偌大的太液池安靜下來,能清楚地聽見風過湖麵,吹開片片綿密的浮光躍金。

很亮,亮得有些紮眼!

太後盯著那抹茶白,保養得當的眼角繃起幾道極淺的魚尾紋,終於出聲:「薑姑娘為何不說話?是覺得哀家這樣安排不妥,還是因為其他?」

她問,手裡不緊不慢地盤著菩提。蜜蠟質地的珠子,一顆顆撞擊起來,聲音圓潤而清嘉,同她臉上的笑容一樣,仿佛隻是隨口一問,並不在意她的回答。

可指尖的章法到底不及方才平穩。

薑央抬指繞了下耳邊的發,嘴角在手影裡溫暾地勾了下。

人與人對峙,講究的是氣場。

有時你所擁有的條件,不足以完全戰勝對方,但若是能沉得住氣,至少能額外掙回三分勝算。就好比兩個武林高手對決華山之巔,最先等不及出手的那個,往往輸得也最慘。

太後方才那話聽起來不過一句普通詢問,可就在問出這句話的一刻,她就已經輸了一半。

目的已經達到,薑央也不再拖延,起身抻了抻衣裙,疊手納了個禮,「太後娘娘執掌六宮多年,從未出過任何差池,做出的決定自然都是極好的。臣女一介深閨女流,連自家中饋都未曾親自打理過,如何敢置喙您的安排?隻不過……」

話說到這,她抿唇頓住,罥煙似的柳葉眉微微往中間擠,似有什麼難言之隱。

太後果然上鈎,「隻不過什麼?」

薑央心底扯起個笑,麵上還是一副為難的模樣。

「隻不過臣女眼下隻是暫住養心殿,幫忙打打下手,勉強討口飯吃。算不得什麼人物,在陛下跟前也說不上來話,更加做不得陛下的主。太後娘娘看得起臣女,讓臣女幫忙挑揀人,是臣女的福分。可要臣女幫陛下挑兩個人帶回去,臣女也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臣女自己不小心開罪陛下是小,可若是叫陛下誤會太後娘娘的一片好心,那臣女可就罪該萬死了!」

邊說邊抬頭,燦燦地沖太後笑,眼波純然乾淨,宛如太液池水一碧萬頃。

「臣女這麼做,也是為太後娘娘著想。常言道,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太後娘娘這般為陛下勞心勞力,想來也不願因為這點子小事,同陛下生分了吧?」

太後一下啞了聲。

在座眾人更是瞠目結舌,她還真敢說!

太後和衛燼的關係有多惡劣,北頤上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生分不生分的,根本沒差別。

可這話妙就妙在,方才是太後自己先認定,她這般做是在替衛燼著想。薑央借力反力,反將她一軍,太後若還是點頭堅持要往養心殿塞人,不顧衛燼意願,可就是在打自己的臉!

於尋常人而言,話語中的威信或許無傷大雅,可於掌權者而言,問題就大了去了。

如今六宮轄製權還在太後手中,倘若她出口的話都不算話,誰還聽她的?衛燼再拿這事做文章,日後六宮到底歸誰管,可就真不一定了……

這個薑央,出口的每句話都不帶半點鋒芒,可細細揣摩,卻是字字誅心,誠如平地起驚雷,初時不顯,真正炸開後又威力無邊。

眾人還在驚愕間,未曾回神,那廂薑央目光已平平掃了回來,微笑著給了她們一記回馬槍:「諸位姐妹這般為陛下著急,薑央從前竟然不知。這次回去定會好好向陛下轉達,陛下知道有這麼多人為他著想,定會記著你們的好。」

宛如鬼魅貼著耳蝸低語般,所有人都煞白了臉。

什麼記著她們的好,分明是把這仇給生結下來,等著日後尋機會一並收拾吧!就衛燼那脾氣……

想起釘在宮門上的腦袋,她們身體抖了,手腳也僵了,五髒六腑都攪和到了一塊去,寒意從四肢百骸滲透攀爬,直挺挺往心坎裡捅。

太後手裡的菩提不知何時也停了下來,蜜蠟包漿上多了一道深刻的掐痕。日頭底下瞧,似一抹諷世的啞笑。

好好好,很好。

當初自己一時心軟放過的小狼崽子,一個兩個都在她不知不覺間長成了惡狼,沖上來第一個咬的竟然就是她的脖子!

衛燼也就罷了,連這個國公府的黃毛小丫頭也敢踩在她頭上作威作福,以前還真是她小瞧了!

掐著佛珠往掌心裡嵌了嵌,太後深呼吸,強自定下腔膛裡那股亂竄的火,翻手收了佛珠,臉上又恢復了初時的鎮定,「薑姑娘說得對,這事的確是哀家欠考慮。陛下而今才剛禦極,應當以國事為重。這麼多人見天兒在眼前轉悠,瞧著也心煩,就免了吧。」

原本在旁期待了許久的宮人,聽見這句,美眸或多或少都覆上失色,一個個垂眉耷眼,像雨打的芭蕉。

「不過……」話鋒一轉,太後又笑,「薑姑娘這一日日都在為陛下操心,勞心又勞力,身邊也該多添個人伺候。」說著便側眸喚了聲,「逐月。」

「奴婢在。」那行宮人當中應聲出來個美婢。

相較於旁人的濃妝艷抹,她妝容則素淨許多,一襲春辰色宮裙清淺若水,身姿裊娜在風中搖曳,眉目如畫,帛似飛天,給人一種清雅出塵、恬淡楚楚之感。

眾人不約而同「噝」了聲,視線在她和薑央之間徘徊,五官雖天差地別,可這氣質卻是真真像極了!

這是千挑萬選出了個翻版,打算拿去分薑央的寵啊!

薑央眯眼淡然瞧著,心底冷笑。

「你眼下在禦前做事,雖沒個正經的銜兒,可大小也算個女官,身邊隻有一個四六不懂的小丫頭伺候哪兒成?知道的,是你體恤下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們皇家有意苛待。逐月是哀家一手栽培起來的,做事心細,手腳也勤快。日後你隻管盡心服侍陛下的起居,她就負責伺候你。」

薑央張口要拒,太後卻不給她機會,揚手打斷道:「長者賜,不敢辭。你既這般有孝心,不至於連哀家這點小心意也不肯收吧?如真如此,可就太傷哀家的心了。」

底下應聲響起幾聲竊笑,視線往來交織間,都帶著大仇得報的爽利。

太後就是太後,話說得夠狠。

薑央是進了養心殿,也住進了體順堂,這背後的深意,明眼人都瞧得出來。可先帝畢竟剛駕崩不久,衛燼和他雖結了怨,但終歸是父子一場,該為他守的孝,還是得守。這樣的局勢,就算衛燼真想下詔冊封,也得等熬過這一年。

朝堂上的確是衛燼說了算,可這後宮到底還是太後的天下!

小小一個薑央,無名、無分、更無皇後應有的實權。再風光,於太後眼中也排不上位。

說得再難聽些,區區一個禦前宮人,連國公府的小姐都算不上。

這一口惡氣著實出到了大家心坎兒上,一個個花枝招展的臉蛋又重新綻起笑來,不似方才那般硬擠,而是發自內心的、由衷的歡喜。

「還是太後娘娘知道心疼人,換做咱們可沒這股細心勁兒。」

「逐月姑娘一看就是個勤快人,薑姑娘果然好福氣,可把咱們幾個羨慕毀了。」

「薑姑娘還等什麼,還不快快謝恩?」

……

一張張嬌笑藏在團扇底下,被陽光勾勒得有棱有角,活生生一場世態炎涼的皮影戲。

薑央麵上還笑著,手卻在袖籠底下緊握成了拳。

「怎麼樣?薑姑娘考慮得如何?」太後半搭著眼皮,好整以暇地打量,重新盤弄起腕上的佛珠。菩提在陽光下「嗒嗒」地撞,包漿折射鮮亮的光,聲音都比適才悅耳。

撥爽利了,她又瞭薑央一眼,「哀家也是為你好。」

薑央冷笑,當眾打了她一悶棍,又丟過來一個蜜棗,這便是她所謂的好?這種好,她可消受不起。真把她逼急了,大不了撞個魚死網破。

她深吸一口氣正想狠狠嘲諷回去,卻聽一個熟悉而懶散的聲音從後頭傳來:

「這有何難?既然大家都這般羨慕,那朕便做主,把這些宮人分給你們,各自領回家去便是。」

眾人一愣,詫異地回頭瞧,這一眼,心頭驀地大驚。

太液池邊柳條輕搖,日頭梭過狹長的枝葉,每片濃翠都鑲上一圈金邊。

衛燼自底下緩步過來,挺拔的身條兒叫明黃龍袍一襯,下半身尤為修長。麵皮白淨,五官無懈可擊,經得起太陽當空大剌剌照著檢驗。打遠了瞧,一派清風朗月,讓人恍惚以為是哪家貴公子出門踏青,可往細了看,眸影深不見底。

目光輕飄飄遞過來,如同世間最鋒利的刀,無聲無息地滑過咽喉,沒有具體形質,卻斬金截玉,吹毛立斷。

沒人敢再看第二眼,紛紛站起身,列好次序泥首跪拜,「臣女恭請陛下聖安。」

腦海裡回味方才他那句話,後背登時汗如雨下。

太後想往養心殿安插心腹,精挑細選出來的人自然都不可能是善茬。

往直了說,一群妖精!

在座的要麼尚未婚配,還和雙親同住;要麼就是已經定好婚約,不日便會出嫁。這忽然間往家領回這麼個禍害,是想看自家父親淪陷,鬧得父母離心?還是等成婚後,眼睜睜看自己後院起火?

這哪裡是賞,分明是往她們身上綁火雷啊!

方才奉承太後的話,瞬間都變成一個個大嘴巴,「啪啪」打回到她們臉上。開口想拒絕,可皇帝的恩賞,誰敢不要?心裡苦成黃連,臉上還要堆笑謝恩。

各個掐著掌心把希望寄托到太後身上,衛燼卻是止步曼視一圈,指頭在半空點了點,假假地抱憾感嘆:「這點宮人不夠分啊。」

鳳眼眯起一點笑,像利刃上疾走的寒芒,霍然對準太後的眼,「那就隻好請太後多勞神,再從慈寧宮調派幾個人過來,給大家夥兒好好挑揀挑揀。要是還不夠,就隻要上升平那裡再借點,總不能叫大家以為,咱們皇家言而無信吧。」

復又愧然一嘆,「說來也是朕的不是,三個月前玩得太過火,害得宮裡現在哪兒哪兒都調派不開人手。在內廷司采買來新的宮人之前,就隻好暫且委屈太後和升平了。」

這是一句話,直接把太後和長公主身邊能用的人全攆走了啊!

養心殿裡伺候的確實都是內侍,可慈寧宮和毓德宮卻是宮人的天下,冷不丁全抽調走,還不給添新人,是打算讓太後和長公主自今日起,親自動手料理起居嗎?

那可是太後和長公主!

擎小兒就在錦繡堆裡打滾的人!

眾人聽得目瞪口呆,大氣不敢喘。

衛燼卻是一副散漫模樣,解了領上的金扣,扯下緞麵披風丟給董福祥,閒話家常般淺笑說著催命的話:「朕也是為太後好。」

太後眉梢抽了抽,臉上凝成一個冰的殼,所有情緒都凍在一塊。三言兩語奪了她錦繡生活,還敢說是為她好?虧他說得出口!菩提掐在手心,恨不能甩他臉上,看看臉皮到底有多厚。

視線一偏,她卻是悚然一抖。

石驚玉也來了,就立在衛燼身後。手搭著月要間的繡春刀,隔著行蟒,依舊能清楚看見手臂肌肉線條迸張的架勢,似拉滿了的弓弦,隻要她稍有妄動,那刀便會立刻架在她脖子上。

輪軍方勢力,姬家半點不虛,太後原就是靠這個,和衛燼分庭抗禮。怎奈兵力再強大,也終歸都在帝京之外,遠水解不了近渴!倘若麵前之人是先帝,太後自然知道,所想之事不會發生,甚至根本不會考慮這麼多,可偏偏這人是衛燼。

一個瘋子。

親眼目睹自己父親氣結而亡,也無動於衷的瘋子!

拳頭在金線繡鳳的袖底顫抖,佛珠膈得皮肉生疼,太後險些將它捏碎,可念著今日自己設宴的真正目的,她又鬆了力道。

雖說眼下吃了點暗虧,但到底是把人騙來了。人來了,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了……

深吸一口氣,她撐著扶手緩緩靠回椅背裡,閉上眼,翹起蘭花指輕輕揉摁太陽穴,略定了定神,輕描淡寫道:「幾個宮人而已,陛下想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哀家隨意。」

那模樣,竟有幾分海棠春睡的嬌慵。

衛燼眼底掠過一絲疑慮,卻是無暇細想,轉身快步去尋薑央。

薑央叫他的突然出現嚇到了,圓著眼睛怔在原地,見他過來也忘了行禮。一綹烏發垂在月匈前,更顯人呆愣楞又惹人憐愛。

還好,沒有少一根頭發。

衛燼鬆口氣,對上她茫然無措的眼,心窩子不自覺軟下來,可想起她不聽話擅自跑來這裡赴什麼狗屁倒灶的春宴,他氣不打一出來,板起臉,抬手敲她一個榧子,「可知錯了?」

敲完又心疼,伸手幫她輕輕地揉,兀自悶氣道:「下回可不許了啊。」

薑央小小「哎喲」了聲,下意識就想討還回去,覷見他微斜的發冠和額角的細汗,心不由揪起。

這形容,是一下朝便匆匆忙忙趕來為她撐月要了吧……可是他今日明明還要接見烏茲國的使臣,怎麼抽得出時間來這?

心靈相通的兩個人,無需言語,薑央眼神稍有變化,衛燼便能讀懂她的心。

時間是趕了些,可是有什麼辦法?

一想到她在這虎穴狼巢,便是拿根繩給他捆在乾清宮,他也得想法兒掙脫出去找她。地獄走過一遭的人,世間已經沒有什麼能難倒他,唯有她的一舉一動能叫他牽腸掛肚。

還好趕上了,倘若人真有個什麼閃失,可就不隻抽掉走兩宮人手那麼簡單了。

想起方才她們的話鋒,衛燼冷嗤,戾氣凝在唇畔,隨他輕一扯起的動作化散開,周遭空氣都陰冷不少。

薑央耷著眉,還在為使臣的事擔心,啟唇想勸他回去。

衛燼卻抬指點在她唇間,將她所有話語都堵了回去,哼聲一笑道:「回去再收拾你。」說罷便拽了她的手,大大方方從一眾泥首叩拜的人麵前行過,並肩坐在正上首的席位。

席間最尊貴的位置。

連太後都要稍遜於他,稍遜於薑央。

那個就在剛剛她還一點不放在眼裡的「宮人」。

這是赤/裸裸地把太後的臉麵扔在地上踩啊!

太後正愜意揉著額角的指尖一下繃緊,緊到發了顫,泛了白。人明明還在圈椅上端坐著,卻是肩顫身搖,幾乎栽進泥裡。

底下眾人臉色更是沒法看。

因衛燼始終沒有叫起,她們就隻能委身跪著,餘光目送薑央踩著她們的顏麵走過,連頭都不能抬。乍一看,竟像是她們在齊齊向北頤新晉帝後請安拜禮。

可是薑央憑什麼?!

薑央亦有些受寵若驚。

她雖是鎮國公府嫡女,出身比民間尋常女子尊貴,可這樣的風景,她也是從未見過。方才還對她頤指氣使的人,眼下就隻剩一排排烏壓壓的腦袋,卑微地叩進塵埃裡,天下都似叫她踩在腳底一般,她稍一抬腳,就能踹倒一個。

椅上覆了柔軟的坐墊,坐姿也調了幾次,薑央仍如坐針氈般不適,正猶豫要不要起來,袖子忽然叫人扯了扯,掌心滾進來一顆圓潤的小東西,她茫然低頭,竟是一顆梅子糖。

-「我這幾日嗓子疼,還想吃糖呢,不也一樣沒得吃?」

那日東梢間內的對話如浪打來,薑央呆怔住,不過一句玩笑話,他竟真放在了心上?

抬眸去看那遞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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