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梅花宴(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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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雪霽,天藍得像瑤池裡的水,眨眼便會傾瀉下來。朱紅宮牆挑了滿肩素雪立在下頭,冷硬的宮殿也能煥發出一種綿柔旖旎的味道。

薑央心裡壓著事,卻是無心欣賞這些,匆匆用過早膳,她便動身去往長樂宮。

那是太皇太後的寢宮,今日正在設宴,廣邀帝京名媛命婦進宮賞梅。

太皇太後是個愛清靜的人,往日連宮妃的晨昏定省都叫免了,今兒卻一反常態張羅什麼梅花宴,還辦得這麼熱鬧?

大家心中惶惑,也隻道是老人家年紀大了,心裡頭寂寞,招大家進宮說話解悶,沒做他想,薑央卻是明白老人家的良苦用心。

聖人治國,講究恩威並濟。

眼下宮變已過去兩月有餘,朝局也大抵穩固。便是有不服之人,瞧見這海晏河清的景象,也都無話可說。但這不代表他們心裡就沒有微詞,畢竟於君王而言,血洗終歸是抹不去的汙點。

太皇太後就是想借這次梅花宴,從內眷入手,幫衛燼調和君臣關係。

論血親,太皇太後也姓薑,薑央的父親還得喚她一聲「姑母」。

老人家而今是上了歲數,可當年也是個赤勇剛烈的女子。聖祖皇帝的江山,有一半是她在馬背上打下來的。也因為這個,她身上落了傷,不能生養,收了位早逝的宮妃的孩子,教養在膝下,也就是先帝。

沒有子女緣的人,大多都格外喜歡孩子,太皇太後也是如此。

兩家孫輩之中,她最疼的便是薑央。當初宮裡興辦女學,為公主甄選伴讀,別家閨秀搶破頭也爭不到半個名額,薑央卻因有太皇太後特許,能越過考核直接入學,叫人眼熱了許久。

而今,她也是薑央唯一的希望。

隻是這希望並不容易把握。

三年前那樁舊案,不僅離間了先帝和衛燼這對父子,也斷送了太皇太後與先帝的母子情。

自那以後,太皇太後便避居長樂宮,再不問世事。薑央進宮後,也曾派人往長樂宮送禮示好。可禮物送過去多少,又都被退回來多少。

烈性之人眼裡都揉不得沙,想來太皇太後也對她這個叛徒失望透了吧……

可是能怎麼辦?

眼下這處境,再難,她也要試試啊,總不能真去求那姓姚的吧?

所幸處置她的聖旨還沒真正遞到她手上,銅雀台的禁足令也隨東宮一並垮台,她總算還能為自己奔波走動,不至於隻能坐在那堆妝蟒錦繡裡引頸待戮。

*

花宴設在長樂宮東南角的聽雪閣。

當差的宮人與薑央是舊相識,薑央沒有帖子,隻能費些銀錢混進去。

這個時辰,赴宴的賓客陸陸續續都已到齊,正三五成群聚在暖閣裡說話。衣香鬢影浮在風中,比枝頭的紅梅還要嬌俏。

宮人引薑央進來,習慣性地張嘴要通傳,卻是卡在稱呼上,「呃」了一會兒,才道:「鎮國公府大姑娘到。」

宮裡當差的,規矩禮數都極嚴,尤其是長樂宮,似這種失誤還從未有過。

眾人閒話說得正熱鬧,原本並不在意誰來,現下先是叫這一聲「呃」引起注意,聽得隨後報上來的名兒,心頭俱都蹦了蹦。

不知誰先收了聲,傳染開去,整個暖閣頃刻間安靜下來。隻剩不約而同抬起的視線,密密麻麻交織在薑央身上,什麼心思都有,意味深長。

薑央的名頭,在帝京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甚至可以說,是一眾名媛淑女的噩夢。

模樣生得好也就罷了,學識還在她們之上;把她們逼到死的禮儀,薑央能做得行雲流水,跟呼吸一樣簡單自然,連先皇後都稱贊她為「閨秀典範」;當她們還在苦惱婚事,為一個侯門世子爭得麵紅耳赤,薑央已經被內定為太子妃。

就連賜婚的聖旨,也是衛燼親自求來的。

北頤開國數十載,這還是頭一遭。

先帝爺啐他沒有一國儲君應有的矜持,遲早叫人笑話。當時少年意氣風發,被呲打了也不往心裡去,手裡搖著聖旨,笑得宛如驕陽,在禦前就敢大言不慚:「兒臣樂意!」

就是這一句,著實叫閨秀們不樂意了好久。

被噩夢支配了這許多年,總算熬到薑央從雲端跌落。

大家明麵上雖無甚表現,可心裡頭沒一個不高興的。方才還有人提議去銅雀台「看望」,倘若薑央真過得淒慘,大家好歹朋友一場,可以想法兒「拉上一把」。

可沒等動身,人竟自己個兒過來了。

一襲茜素青的襦裙,通身不飾,倒越發襯得她麵色柔膩如緞帛,全然瞧不出半點被命運摧折的頹態。玉帛如輕煙般在薰風裡飄搖,像隻斷了線的美人紙鳶,勾人情難自禁伸手去接。

新帝禦極,後宮尚還空虛著,誰心裡沒點小九九?就算不慕天家富貴,光一個衛燼,就足以讓大家趨之若鶩。是以今日來赴宴的,無一不是盛裝出席,把家底都掏出來了。

可比不過,就是比不過。

三年前是如此,今日亦是如此。

敢情女媧造人的時候,捏薑央是下足了十二分心力,輪到她們,就隻拿鞭子囫圇往泥上抽了?

大家心底一陣掐酸,翻著白眼壓聲咬耳朵。

「她怎麼來了?」

「還能為什麼?不就是沖著陛下來的?東宮倒了,薑家也不認她了,她還有幾天活頭?可不得趕緊為自己打算起來?」

「她該不會以為陛下還念著她吧?臉皮可真厚。」

……

細碎的聒噪不絕於耳,薑央懶怠搭理,提裙邁過門檻,安靜地在角落坐下。

她本就不是為這場宴會而來,也知曉她們對自己的敵意。經歷了這三年,還有那場宮變,入宮為妃究竟是福還是禍,她比誰都清楚,根本不放在心上,甚至還很排斥。

好笑的是,自己不稀罕的東西,倒叫她們當成了寶兒。

不過可惜了,要讓她們失望了。

他是不會來的。

那家夥慣不愛湊這種熱鬧。

從前似這種花宴,他都是能推則推。偶爾露個麵,也不過是來拉她去遊湖賞燈,前後待不過一盞茶。那急吼吼的模樣,好像宴上的脂粉香有毒,多待一刻便會要他性命。

今日這梅花宴,便是太皇太後親自綁他,也綁不過來。

這樣也好,他不來,薑央能輕鬆不少。她不過是來尋求太皇太後庇佑的,旁的事都無心牽扯,尤其是與他有關的。多牽扯是錯,牽扯多了,就成了劫。

可有人偏不想讓她如意。

「姐姐可真是心寬,都這節骨眼了,還有閒情逸致來這兒赴宴。」

花團錦簇中,一位穿海棠紅蜀錦長裙的女子一手支頤,一手屈指,在桌上百無聊賴地叩著。

她生的一張鵝蛋臉,五官與薑央相仿,卻遠不及薑央精致。同人說話的時候,下巴總習慣性地高高翹著。一雙丹鳳眼天生上挑,眼尾點著銀紅胭脂,一對上薑央的視線,瞳孔便如貓兒般警覺地縮起。

是薑央的庶妹,薑凝。

亦是這回進宮為長公主伴讀,點名非要住銅雀台的人。

私語聲斷了下來,久久未曾續上,暖閣內的氣氛隨之凝滯。

大家心裡是對薑央不滿,但礙於顏麵,不會真說出口。可既然有人替她們說出來,她們也樂見其成。彼此交換了個眼神,便都默契地不做聲,或捧茶慢飲,或低頭整理裙絛,眼梢餘光縱橫交錯,全在姊妹倆身上,就等著看笑話。

薑凝也樂意讓她們看笑話,撣了撣裙上並不存在的灰,輕慢地朝薑央抬抬下巴,更加直接地捅肺管子:「姐姐,你也好意思來,不怕陛下把你攆出去?」

薑央揚眉搭了她一眼,心裡暗自發笑。

庶出的就是庶出的,有些地方是真真上不得台麵。

姊妹間關起門來吵是一回事,打開門就不一樣了。外人看熱鬧,可不會隻笑話她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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