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十六章(1 / 2)
在來派出所之前, 同事簡單把事情經過跟駱崢交代了一遍。
是一場典型套路的拐賣案。
兩個人販子盯上來橋東區找民宿的許耀,見小姑娘形單影隻,就一直暗中跟著, 並在那家便利店選擇合適的時機搭訕。
許耀那丫頭看起來驕縱, 但心思單純,很容易就被套出話,殊不知自己已經成了人販子的盤中餐。
等反應過來的時候, 這倆人已經裝成她的家長, 在一群圍觀路人的注視下, 明目張膽地拖她上車。
就是這個時候,梁滿月從街道對麵沖了過去。
為了讓駱崢看得方便一些, 同時把監控錄像發給他。
不長不短的幾分鍾視頻。
駱崢把車停在馬路邊,來回看了三遍。
夜晚的關係, 再加上監控鏡頭質量一般,畫麵並不清晰, 但也還是能看清梁滿月的身手。
這姑娘明明瘦得身無二兩肉, 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直接沖過去把包摔到中年男人臉上, 跟著踹了男人一腳。
男人猝不及防,狠摔在地上。
周圍人嚇得往後退了一圈。
但嚇得最狠的還是許耀。
她直接癱軟在地上起不來了。
中年女人見狀目眥欲裂地撲上來,梁滿月抓住空隙躲了一下,抬手迎麵就給了對方一巴掌。
這還不夠。
在女人被打傻了的瞬間, 梁滿月直接揪起女人的辮子, 把人掄到旁邊的電線杆上, 腦袋咣地往上一撞。
要是一般人,也就懵了。
但人販子不是一般人。
那女人仗著體重沉,皮肉厚, 回過身就往後拱。
偏偏那男人也從地上爬起來,順手從旁邊小店門口抄起一個靠背凳,直接照梁滿月身上砸。
梁滿月反應快,躲了一下。
但也因此被胖女人一手推倒地上,反手掐住脖子。
中年男人趁亂拖起許耀要拉她上車。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周邊的圍觀群眾已經發現不妙,有的作鳥獸裝四散開,有的開始報警,還有的壯著膽子上來和中年男子撕扯。
中年女人猶豫著到底要不要去幫忙。
也就是這個時候,梁滿月不知從哪兒扌莫出個巴掌大細長的東西,朝她脖子上一劃,跟著在旁邊撿到不知道什麼時候掉到地上的手機,狠狠朝她頭上一砸。
這兩下,在視頻裡看著輕飄飄。
但駱崢看得出來,梁滿月要是再下手重一點兒,能要她的命。
果不其然,那女人直接傻了,捂著脖子沒幾秒直直往後一倒。
中年男人見情況不妙,瞬間鬆開許耀,甩開上來幫忙的倆人,上了麵包車就跑。
視頻的最後幾秒。
梁滿月力氣泄盡,曲腿躺在地上。
駱崢把視頻放大,看見這姑娘月匈脯劇烈急促地起伏,跟著抬起手腕,狠狠蹭了下眼睛。
哭了。
突如其來的強烈又沉甸甸的震感壓在心口,一種前所未有的澀感直沖腦門。
駱崢下顎線繃緊,陰鬱煩躁的眉眼直戳戳地瞪著渺茫的夜色。
片刻之後。
打火機哢噠一聲。
駱崢點燃嘴裡的煙,用力一吸,在吐出煙圈的瞬間,重重罵了聲「操」。
……
梁滿月不知道自己打架的蠢樣被駱崢看了個渣都不剩,也沒想到這男人進來的第一件事,不是關心許耀,而是問她的傷。
向來淡定的眉眼掠過少見的懵懂,梁滿月下意識地扌莫了扌莫脖子,「很明顯嗎?」
駱崢輕眨眼睫,「明顯。」
梁滿月:「……」
駱崢突如其來地抬起梁滿月的下巴。
帶著薄繭的溫熱指尖觸碰到肌膚,引出一種類似過電的顫栗。
這個動作太過突然,以至於梁滿月好似被按下靜止鍵,瞬間以一個僵硬又略顯呆滯的表情定格。
鼻端縈繞著這男人身上混著煙澀感的冷鬆味。
和一點若有似無的汗氣混在一起,中合成誘惑力十足的荷爾蒙氣息。
耳尖在不知不覺間染上緋色。
駱崢卻神態自如,捏著她的下巴尖,微微調整角度,視線從她的脖頸一路勘察到鎖骨。
沒有任何感情色彩的眼神,卻仿佛把人逼到死角,梁滿月寸步不移地盯著對麵牆上的八榮八恥,視線都虛了焦。
漫長的幾秒。
確定隻是淤青後,駱崢才收回手,「胳膊。」
「……」
梁滿月抬眸,對上男人那雙炯熠的眼,臉上寫著幾個大字——「你怎麼知道」。
「我看了監控。」
哽住。
駱崢微抬下巴,「快點兒。」
梁滿月被他這幾句話弄得滿臉通紅,繃著臉一邊回憶自己剛打架時候的瘋樣,一邊不情不願地把袖子擼上去。
細白的兩個胳膊肘掛了淤青,還破了皮。
好在看起來不是特別嚴重。
駱崢眉頭微微舒展,語氣卻依舊凝沉,「還有沒有別的地方?」
話到這裡,許耀坐不住了。
她噘著嘴,眼神直勾勾地瞪著梁滿月,委屈吧啦地對駱崢說,「駱崢哥,你怎麼不問問我啊。」
梁滿月看了許耀一眼。
沒等她開口懟人,駱崢就側過身去,毫不客氣地沖小姑娘揚起諷刺的嘴角,「問你?問你什麼。」
「……」
「問你有沒有把你媽氣死?」
空氣瞬間靜默下來。
許耀嘴巴越撅越高。
在她即將哭出來的一瞬,梁滿月極不配合地撲哧一聲,發出災樂禍的笑。
駱崢回過頭,目光沉甸甸地盯著她,語氣不好不壞,「嘴角都裂到太陽穴了。」
「……」
梁滿月收回笑意,淺白他一眼,「我樂意。」
那傲嬌的小模樣。
又矯又倔的。
卻偏偏讓人覺得可愛。
駱崢不著痕跡地,無奈地勾了下唇,轉而對值班民警開口,「大的我先帶走,小的你幫我照看下。」
話音落地。
梁滿月和許耀一同愣住。
在她還沒明白過來「大的小的」是什麼意思的時候,值班民警應聲,「好的駱隊。」
-
所謂「大的帶走,小的留下」,意思就是駱崢先跟梁滿月離開,許耀一個人留在派出所。
對於這個「判決」,許耀一萬分不同意。
可就算她抱著駱崢的胳膊苦苦哀求不撒手,駱崢也毫不動搖。
用江丹的話來說,這丫頭是該好好漲漲教訓,而教訓的第一步,就是給她足夠的時間反省。
「你真把她留那兒啊。」
街道對麵的24小時藥店,梁滿月坐在塑料凳上,一隻胳膊半擰著架在小桌上,對麵的駱崢拿著碘伏和棉簽,低眉認真地幫她清理上藥。
男人眉眼生得極好。
既有雄性的鋒利炯然,又有雌性的清澈精致。
看得梁滿月想拿出手機,幫他把這個帥氣逼人的角度拍下來發到網上。
但可惜。
她的手機早已粉身碎骨。
想到這茬,梁滿月閉了閉眼,喉嚨直冒火。
不過還好,她剛剛借用民警小哥的手機給李修延打了個電話,謊稱自己臨時被叫去醫院。
李修延才不至於傻等著她,或者跟她白白擔心。
思緒正放空著。
駱崢清理完傷口之一,換棉簽的過程中抬頭瞥她,「不然呢?」
梁滿月被他拉回神。
駱崢沒什麼表情,「她跟著一起出來,你不煩?」
梁滿月:「……」
煩。
煩得要死。
但這大晚上的,把小丫頭一個人留在派出所,也確實有點兒……梁滿月想了下形容詞,最終蹦出一個感嘆句,「你挺狠的。」
駱崢嗤笑出聲,「你這麼聖母我還有點兒不習慣。」
「……」
梁滿月眼波微動,看起來不大服氣,「你說誰聖母。」
跟著就「嘶」了一聲。
駱崢眉頭一皺,力度放輕,「這回呢?」
梁滿月把蒼白的唇咬得發紅,「你故意的。」
駱崢:「……」
也不知道哪裡攢來的好耐性,駱崢蹙著眉,手間的力度再度放輕,嘴上卻硬邦邦的,「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扔出去。」
梁滿月耷拉著嘴角,倔得不行,「我不是聖母。」
「嗯,你不聖母。」
駱崢嗓音低淡,蓄著冷波的眼洋洋灑灑地瞥了她一眼,「你也沒不要命地沖上去救人。」
話裡話外諷刺一流。
梁滿月噎了下。
要不是正在清理傷口。
她還真想擼起袖子和他乾一架。
但也隻是想想。
畢竟她身殘誌堅的,這男人渾身力量,怕不是一根手指頭就能把她摁地上。
神態不自覺流露出星星點點的憋屈。
目光流轉間,被駱崢輕易捕捉到。
駱崢語調難得正經,「後悔了?」
就很奇妙。
明明他沒說幾個字,梁滿月卻能正確理解他的意思。
這種不著痕跡的默契,像一根隱形的絲線,拉扯著梁滿月微跳的神經。
她垂下眼簾,平息了一口氣後,老老實實地回答,「後悔。」
「怎麼說。」
梁滿月目光由亮轉暗。
頓了頓,她說:「後怕。」
駱崢手頓住,撩起眼波,長驅直入地看著她,像是在等她的傾訴。
梁滿月眨著纖長濃密的睫毛,唇瓣幅度微小地扯了下,「太著急,在那會兒就上頭了,沒想那麼多,但事後想起來,莽得有點兒不要命了。」
「是挺上頭的,」駱崢嗓音平穩低淡帶著若有似無的責備,「人家倆人你就敢沖上去。」
「……」
「也不知道據理力爭。」
梁滿月被他說得啞口無言。
駱崢幫她貼好創可貼,淡聲命令,「另一隻胳膊。」
大概是這一整天,梁滿月耗費了過多精力,以至於她連還嘴的力氣都沒有,乖乖把胳膊交代出去。
這一次,駱崢在力度掌握上熟稔了許多,很快就把傷口處理好。
走的時候,他還幫梁滿月買了一些處理跌打損傷的藥,上車後,直接丟到梁滿月懷裡。
想著她是醫生,就沒囑咐。
實在是太累了,梁滿月坐在副駕,老老實實地抱著塑料袋,一路上也沒怎麼跟他說話,就這麼睡了過去。
本以為一醒來會到家,卻不想車停在半路,駱崢把她帶到一家肯德基門口。
梁滿月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滿臉問號地看著駱崢。
濃鬱漆黑的夜色下,男人平靜而飽含深意的目光落在她臉上,「你睡著的時候,肚子一直在叫。」
「……」
在姑娘驚措的目光中,駱崢頑劣勾唇,「跟打雷似的。」
-
如果不是駱崢的自作主張。
梁滿月都快忘了自己今天隻進了一次食,但胃叫得跟打雷似的,這形容就有些欺負人了。
好歹是個美女。
梁滿月這點兒麵子還是要的。
於是乎,在駱崢拿著全家桶和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放到她麵前的時候,梁滿月唇線繃直,兩個眼睛直戳戳地看著他,「我再跟你強調一次,我的胃,沒有在打雷。」
結果話音剛落。
肚子就咕嚕一聲。
「……」
梁滿月絕望地閉上眼。
駱崢還是那副鬆散淡然的模樣,替她把漢堡和薯條拆開,唇瓣微翹,「嗯,沒打雷。」
媽的。
梁滿月氣笑了。
這一瞬,駱崢很不經意地,被這個笑閃了一下。
她笑起來的樣子比不笑還要好看,是比冷艷還惹眼的另外一種好看。
像是灑脫,乾脆,甜美,柔軟,這幾樣不搭邊的標簽融合在一起,而衍生出來的特殊氣質。
喉尖不著痕跡地輕滑,男人把餐盤推到她麵前,單手搭著桌沿,往後一靠,靜靜地看著她。
也確實是餓壞了。
梁滿月隻是猶豫了一下下,就破罐子破摔。
懶得在意這男人直白的目光,用紙巾包起漢堡,兩隻細白的手捧著,張開嘴咬了一大口,兩腮瞬間撐得鼓鼓的。
一副漂亮得毫無負擔。
並不怎麼在意自己形象的樣子。
駱崢看著看著,就笑了。
因為他發現,自己好像從來都不了解這姑娘。
「又笑。」
梁滿月手指蹭了下唇邊的沙拉醬,嗓音含混不清,「我很好笑?」
駱崢不置可否,從旁邊拿過大杯加冰可樂,遞到她跟前。
「別吃得跟餓虎撲食似的,又沒人和你搶。」
「你不懂。」
梁滿月拿過可樂咬了口吸管說,「你沒挨過餓。」
駱崢抱臂挑眉,「你挨過?」
梁滿月撕開番茄醬包,慢吞吞地開口,「不像嗎?」
駱崢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像是想要從她淡定從容的表情中,看出什麼破綻。
有那麼一瞬間,他希望她是騙自己的。
但很明顯,這一刻的梁滿月是坦誠的。
氣氛莫名沉默下來。
直到駱崢接了個電話。
梁滿月一邊吃著,一邊下意識豎起耳朵。
其實也聽不出來什麼,都是駱崢簡單的應聲,但能感覺出來,說的是案子方麵的事情。
果不其然。
掛斷電話後,駱崢主動告訴她,女販子醒了,現在被扣在醫院,男販子也已經抓到了。
聽到這個消息,梁滿月先是愣了下。
跟著淡淡一笑。
「這次多虧了你。」駱崢毫不吝惜地表揚她,「不止救了許耀,也救了未來更多的孩子和女性,我替警方謝謝你。」
突如其來的誇獎搞得梁滿月措手不及。
頓了下,她問駱崢,「誇我啊。」
沒撒嬌。
卻勝似撒嬌。
駱崢偏了下頭,輕笑,「是啊,誇你呢。」
梁滿月唇角還沒來得及往上提,駱崢又說,「但不代表你能驕傲自滿。」
「……」
「下次再有類似的事,別自己一個人沖上去。」
「……」
「又不是打遊戲。」
話音落下。
梁滿月沒好氣兒地剜了他一眼,狠狠咬了口漢堡。
駱崢淡勾了下唇。
盯著她,「我同事說,你是用刻刀劃傷的那女人。」
傷口看著嚇人,但手法極其精準,完全沒有傷到要害,而真正讓女人暈倒的,是太陽穴那一擊,但明顯,也是準確控製過力度。
眼底的情緒被眼睫過濾掉,梁滿月漫不經心地吃著薯條,隔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有什麼好意外的,我是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