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查〔如果夢裡的那個「阿鸞」不...〕(1 / 2)
一片混沌之中, 顧鸞覺得處處都不舒服。
五髒六腑如有蟲噬,四肢百骸麻意陣陣。她一時覺得自己躺得安穩,一時又忽而天旋地轉, 卻沒有力氣扶住什麼。
四周圍都是黑的, 鋪天蓋地,一眼望不到盡頭。蟲鳴、風聲都變得銳利刺耳, 交談人聲卻顯得模糊, 什麼也聽不清楚。
這樣的漆黑不知蔓延了多久,世界又忽而變得光怪陸離起來, 萬般迷離的色彩充斥四周,話聲笑聲皆入耳。
「你從前是尚宮女官,朕知道你。」
那是他們的初見。
「病了就安心歇著,便是禦前的事也不必你搭上身體康健去管。」
那是她當年到禦前後第一次生病。
「吃你兩個怎麼了, 說得這麼難聽?」
那是他來偷吃柿餅的時候。
「阿鸞, 朕想你了。」
這一句, 她不記得是何時聽過了。隻是口口勿聽來傷心, 像壓製著萬般傷痛。
她在黑暗中絞盡腦汁地回憶,也仍記不起。
這說來荒謬。她將他藏在心裡那麼多年,他對她說過這樣柔情蜜意的話,她竟不記得?
或許……或許根本就是她想他想得發了癡, 想入非非間自己編的。
顧鸞皺一皺眉頭, 忽又嗅得些許焦糊味。還有些嗆, 像紙頁被灼燒的味道。
她回過頭,恍惚之中,看到一隻信封沾染著火光, 落入銅盆。
銅盆中似有殘存的水漬,火焰觸上去激起一陣呲啦輕響。她怔怔地看著, 一動也不動。
那是她上一世臨終之時寫給他的信,並不太長,寥寥三頁紙,卻寫了一整夜。
那一整夜她都在想,她該把萬千心思都告訴他。他是那般溫和知禮的人,不會為這個怪她。
可在黎明破曉之時,她還是退卻了。
因為暴君不會因為這樣的事而為難,溫和知禮的人才會。
而她不想讓他為難。
她也怕,她怕那封信會讓相伴多年的情分都變了味。
有些事便隨風而去吧。說到底,這一輩子她雖心中有憾,卻也過得很好。
人生怎會沒有憾事呢?總會有的,不提就罷了。
顧鸞怔怔凝望炭盆,看著盆中火光慢慢收攏,將信化作灰。
「阿鸞,你下輩子要事事如意啊。」
忽有一句話飄至耳際,她茫然抬頭,聽出這是他的聲音。
這卻又是一句她想不起在何處聽過的話。
入夜,又落雪了。
宮中的紅牆金瓦上都被鍍了一層白,又綿又厚。紫宸殿裡因而多生了炭火,暖意從半開的窗中飄出去,成了一團又一團白煙。
柳宜忙了大半日,臨近子時才回到紫宸殿來。走進寢殿,看看坐在窗前茶榻上的人,無聲嘆息,上前:「皇上,關上窗吧,別吹得頭疼。」
楚稷沒有說話。
柳宜不好再勸,又嘆一聲:「奴婢剛從宮正司問了話回來。一個叫楊青的,年紀還小,嚇得不輕……倒像是什麼都不知道。他哥哥楊茂如今十四,也說不知,隻說進屋就看到顧鸞昏過去了。皇上若想動刑細問,奴婢著人……」
「不必了。」楚稷啟唇。
柳宜暗自鬆了口氣。
她知曉今上素來清明,這樣的案子縱使不可能一眼分辨出真凶是誰,也不會胡去懷疑這些稍作細想就知不可能的人。
――馴獸司的人來給禦前的人下毒?若是被人收買,倒有幾分可能。
――但他們在柿餅中添砒|霜害了顧鸞,還將餘下的柿餅拎回去,給自己添個物證?這傻到說不通。
哪怕是為瞞天過海,比這穩妥的法子也多得是。
看來對顧鸞的記掛,並未讓今上失了往日的清明。
柳宜心下慶幸著,又聽他問:「別的呢?」
柳宜微滯,薄唇微抿,不知從何說起。
楚稷等不到回答,終是回過頭來,打量著她的神色失笑:「姑姑久在宮中,行事老練,不可能什麼都沒做,照實說吧。」
「是。」柳宜垂首,緩了口氣,「奴婢覺得此事應與後宮脫不了乾係,著張俊去暗查了。張俊暫且隻回稟說……近來往禦前走動較多的人,隻有倪婕妤身邊的掌事宦官小牧,其餘的還需細問。」
「不必暗查了,審吧。」皇帝冷聲。
「諾。」柳宜得了旨,便無聲地退了下去。
殿裡重新安靜下來,安靜得連窗外雪落的聲音都聽得見。楚稷沒再看雪,視線定在麵前的榻桌上,桌上放著一碟柿餅。
柿餅色澤明艷,但鍍了一層白霜,白霜裡還摻了砒|霜,原該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