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十破陣26(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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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玦之言,與戚潯的話一樣令人震驚,他很快看向韓越,「可有人對他說過當日崇政殿公主在時的情狀?」

韓越緊張地搖頭,「沒有,這不可能,隻有提審時有人與他言談,其他時候獄卒們也不會與他搭話。」

傅玦猝然轉眸,目光如劍一般落在長公主手中的流蘇穗子上,「沒有人對他說過那日之事,那他為何在臨死前編一條一模一樣的穗子給長公主?」

其他人尚未反應過來,孫律眼皮一跳,「你是說——」

傅玦寒聲道:「當時他癔症發作,推了長公主一把,長公主月要側的玉佩摔碎,流蘇穗子亦散,後來長公主將碎玉和穗子盡數放入袖中,待他清醒後,長公主即刻被送去偏殿,若他癔症是真,那他必定記不得這些細節——」

「長公主說過,那玉佩是他送去佛寺開過光,穗子也是他親手編好,他那日發癔症乃是偽裝,因此不必人告知,他便記得那日情形。知道自己大限將至,又對長公主多有情誼,因此死前唯一做的,便是編一模一樣的發穗,是也不是?」

雜亂墨發沾了雨絲,又遮住秦瞻眉眼,他枯井一般的眸子,黑洞洞地注視著傅玦,在傅玦隔空發問後,他落在身前的手微微攥了起來。

見他默然不語,監斬台上的鄭懷興遲疑道:「王爺隻以此來斷定秦瞻是在裝癔症?或許他隻是死前不知做什麼,所以隨便編條穗子呢,當真與那日的一模一樣嗎?」

傅玦去看趙沅,「那要問長公主了。」

刑台下的趙沅早就在看掌中發穗,很快,她也望向了秦瞻,穗子的確一模一樣,而適才秦瞻看到了她斷掉的指甲,那眼神,分明就是知曉這指甲如何斷的。

趙沅麵色微白,眼底不解之色更濃,「瀚卿——」

秦瞻固執地不看趙沅,他唇角微動,啟口時語聲啞得厲害,「我隻是隨便編了一條穗子罷了,我對公主殿下多有惦記,但我並不知道她會來送我最後一程,做這些,不過是隨意為之。」

他掀了掀眼皮看天,「時辰馬上就要過了,我罪大惡極,甘願赴死。」

傅玦雖眼利,但秦瞻之言似也說得通,鄭懷興和蔣維對視一眼,蔣維忍不住道:「這一刻鍾馬上就要過了,眼下並無實證,當真不行刑了嗎?」

蔣維話音剛落,監斬台下喘過氣來的戚潯道:「大人,有證據!」

眾人再度看向戚潯,傅玦亦從高台上走下來,他信任地望著戚潯,戚潯與他對視一眼,擲地有聲地道:「證據便是,他根本不曾服用那治癔症之藥!」

「那藥雖能治癔症,但日日服用,必會中毒,且那藥性復雜,除了會顯中毒之狀,還會頗為嗜睡,可我們查問了他身邊的親隨小廝,無一人說他嗜睡,也無人說他生過中毒之狀,這表明,那治癔症的藥,他根本未曾用過!」

傅玦眼瞳微亮,監斬台上的眾人也都站了起來,孫律道:「若他本就不願治病,便無需去開方子製藥,那他的藥是——」

「是給其他人用!」

戚潯話音落下,眾人更為愕然,宋懷瑾反應最快,問道:「你是說,有其他人需要治癔症?」

戚潯點頭,「不錯,真正患癔症需要用藥的是旁人,臥床養病,甚至顯中毒之狀的也是其他人,駙馬一切行止,皆是為了那人!」

鄭懷興忍不住道:「你是說——」

戚潯雖未點明,可不過剎那,大家便露驚愕之色,駙馬和公主情深,而那藥罐就在二人寢房暖閣之中,再加上能讓駙馬如此護著的,除了長公主,幾乎沒有第二個人選。

所有人都驚訝地看向趙沅,趙沅一愣,麵上卻滿是茫然,她喃喃道:「可是我看到他用藥過,若非是他……」

她眉頭豎起,「你們在疑我?」

戚潯亦看向趙沅,初時她有多敬仰這位大周巾幗不讓須眉的長公主,此刻,心境便有多沉痛,「公主殿下喜好飲宴,亦好酒,每每醉酒時,是否覺得口渴,咽灼膚紅,煩躁不安,行止無度?如此半個時辰後便會昏昏欲睡,總要臥床將養兩日才可恢復。」

趙沅麵露驚色,顯然被戚潯說中,戚潯繼續道:「公主以為是醉酒,而後引發舊疾,可其實,這不過是那治癔症藥丸之中的天仙子之毒在作祟,公主可仔細想想,並不是每一次醉酒都會如此明顯,而公主未曾飲宴之時,也會有此不適之狀。」

「這一切,皆是中毒令公主不適,公主常用驅寒活血的藥方皆為溫補之藥,其中幾味藥材還和治癔方中的輔藥一模一樣,我猜,駙馬每次侍候公主用藥時都會將那藥丸化在湯藥之中令公主服下,而公主自己渾然不知。」

「真正患癔症的,是公主殿下才對。」

趙沅不可置信地擰緊眉頭,似乎戚潯在說什麼天方夜譚,「我患癔症?這怎可能?」

監斬台前的話傳至刑場外,百姓們聽見大周長公主患有癔症,皆竊竊私語起來,刑台上,秦瞻佝僂的背脊緩緩直起,木然的神情亦變了。

趙沅越想越覺得古怪,再回憶起從前種種,竟難以反駁戚潯所言,她眼底生出幾分迷怔,又驚疑不定地去看秦瞻,這時傅玦道:「除了公主身邊侍婢,再無人見過駙馬犯癔症,便是公主自己也未見過,可前次在崇政殿中,他卻當著公主的麵發病,無非是想在大家眼前,坐實是他自己患了癔症,而他有這樣的心思,已有許久,在我前次帶著戚仵作前去公主府之時,他便當著我們的麵演了一回。」

「這不可能——」

趙沅嘴上強硬,心底卻有些空茫,她疑問地看向秦瞻,便見秦瞻神色也尤其復雜,她心底「咯噔」一下,生出幾分不祥預感。

誰也未想到事情會有如此發展,監斬台上幾人麵麵相覷,鄭懷興道:「指揮使,我們如今怎麼辦?」

孫律果斷道:「奏請陛下。」

宮門就在身後,孫律一聲令下,立刻有禁軍返身入皇城,百姓們見此議論更甚,心道百年來未見過宣武門前行刑也能被阻斷的。

陰雨連綿,隱沒在人群之中圍看的江默和玉娘皆緊張地捏緊了傘柄,他們隔著人群對望了一眼,又比旁人更焦急地看向監斬台方向。

監斬台下,傅玦問戚潯,「你適才說,駙馬並非謀害趙燁的凶手?」

戚潯用力點頭,又低聲道:「周蔚去清水縣找到了當年長公主府的教養嬤嬤,她記得當年之事,凶器極有可能真是長公主的發釵,這會兒他們往公主府去搜查證物了,若是順利,很有可能能將凶器尋回,若是如此,凶手便不是駙馬……」

她欲言又止,傅玦何等洞明,立刻便明白她的意思,他目光一錯看向趙沅,便見趙沅正在刑台之下問秦瞻,「瀚卿,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秦瞻喉頭動了動,啞聲道:「與公主無關,皆是我之過錯……」

趙沅眼底暗芒簇閃,她多年來不理庶務,又萬分信賴秦瞻,可她不是傻子,若隻是與秦瞻有關,監斬台上下的每一個人,都沒有理由將癔症往她身上推,這一切,到底是哪裡出了差錯?

秦瞻這時看向孫律,「孫指揮使還在等什麼,還不行刑嗎?」

孫律默然不語,秦瞻想掙紮起身,一旁的劊子手和禁軍侍衛卻立刻將他按了住,趙沅看見這一幕,眼底疑雲深重,麵色也微微發白。

戚潯站在雨幕中,轉身回看刑場之外,好似在等什麼,這時,眾人身後的宣武門忽而大開,得了消息的楊啟福帶著一眾小太監快步走了出來。

楊啟福麵色焦急,快步行至監斬台下,問孫律:「指揮使,當真出了差錯?」

孫律道:「案情存疑,別的不論,當初謀害二殿下趙燁的凶手或許另有其人。」

楊啟福聽得心驚肉跳,深吸口氣道:「陛下說,若的確出了差錯,便停止行刑,先將駙馬發回牢中,又令諸位即刻麵聖。」

監斬台上的眾人齊齊鬆了口氣,孫律一聲令下,刑台下的禁軍一擁而上,立刻將秦瞻押了起來,秦瞻本就帶著沉重鐐銬,此番掙脫不得,表情卻極是難看,趙沅望著這一幕,眼底憂慮驚疑交加。

刑場外頓時炸開了鍋。

百姓們議論聲震耳,更有好事者高聲喝問,若非禁軍披堅執銳攔阻,隻怕要生出騷亂,江默和玉娘掩沒在人堆裡,人潮深處,更有一雙雙隱忍多年的眼睛,但無人看明白眼下情狀。

秦瞻被押下刑台,趙沅手握著發穗,上前便將秦瞻攔了住,「瀚卿,你到底瞞了我什麼?到底是誰患了癔症?」

秦瞻牙關緊咬,垂著腦袋不語,趙沅眼底怒意頓生,冷笑道:「那日崇政殿中,你是故意為之,你這樣做到底為何?是為了我?就算我患了癔症,又有何好隱瞞?」

趙沅語聲一沉,「除非——」

秦瞻豁然抬眸看她,剛想說話,遠處孫律喝道:「將駙馬送回拱衛司聽候發落!」

禁軍不敢耽誤,繞過僵愣原地的趙沅將駙馬押了走,趙沅深吸口氣轉過身來,看著孫律意味深長地道:「做得好,牽涉百多條人命的案子,自然要查個清清楚楚,既要麵聖,我與你們同去見陛下,我要看看,憑何說是我患癔症。」

趙沅話落便走,戚潯見狀焦急地望著安政坊的方向。

「別急,還有時間。」傅玦安撫戚潯。

孫律上前來問,「你篤定駙馬並非謀害趙燁的真凶,是有何證據?」

戚潯忙道:「凶器,當年的凶器或許還未被毀掉。」

孫律眼瞳微亮,「當真能找到?麵聖之時勢必要個解釋,最好是有鐵證,否則今日誰都無法交代。」

戚潯並不能保證完全,隻得道:「周蔚他們帶著公主府的成嬤嬤去找了,應能找到。」

她話音落定,頭頂撐開了一把油紙傘,傅玦站在她身側道:「就算沒有證據又如何?駙馬未患癔症,既如此,那不記得趙燁如何身亡的說辭便是假的,隻憑這一點,他便不能這樣隨隨便便斬了,人死燈滅,到時候所有罪過都可推到他身上。」

孫律看一眼傅玦,又看一眼戚潯,表情有些古怪,很快做了決定道:「既如此,你在外候著,若當真搜到了,即刻送入宮中。」

傅玦應好,孫律轉身,帶著麵色沉重的三法司主官返身入宮。

他們一走,戚潯心跳的更快,「王爺,成嬤嬤離開公主府已有數年,其實不一定能找到凶器。」頓了頓,她又低聲道:「聖旨已下,駙馬若是行刑,那咱們所求便能落定了,此番又生周折,還指證到了長公主身上,不知陛下會如何應對,萬一他……」

天穹晦暗得厲害,冷風裹著雨絲打在傅玦身上,他傘蓋微傾著,將戚潯牢牢籠罩住,「若明知有錯漏卻不指出,讓真凶逍遙法外,便難告慰當年冤死者在天之靈,當年的案子,除了元凶惡意栽贓,那些辦案官員也多有瀆職失察之罪,因此你做得很好。」

戚潯心底微安,又緊張地望著刑場外,忽然,她指著東南方向道:「來了!他們來了!」

……

孫律剛入崇政殿,一本厚厚的奏折當頭打來,他躲也不敢躲,任憑那奏折在他額上打出一道紅痕!

下一刻,建章帝慍怒的聲音響了起來:「朕說過,令你不許出任何差錯,如今駙馬的罪詔已經昭告天下,你卻告訴朕凶手竟然查錯了,你如此,是要讓西涼人,讓整個天下看朕的笑話不成?!」

孫律帶著三法司主官齊齊跪地,又道:「是微臣之過,請陛下治罪。」

建章帝冷笑,「治罪?眼下還不到治你之罪的時候!」

趙沅早已入殿,此刻麵色青白地站在一旁看著,建章帝掃了一眼趙沅,「朕隻問你,好端端的,事情又怎會扯到長公主身上?」

孫律將戚潯所言陳述了一遍,建章帝聽得大為驚駭,「駙馬的癔症是裝得?真正得癔症的人是長公主?」

趙沅在旁氣得發笑,建章帝看了趙沅一眼,也覺得匪夷所思,「這麼多年,從未聽說過長公主得癔症,就憑駙馬沒有中毒之狀?那日在這殿中,我們所有人親眼看到他癔症病發。」

「那是駙馬故意的,他臨死之前,編了一條一模一樣的發穗給公主,正是因為他記得那日公主殿下的玉佩碎了,玉穗散了,他對公主殿下的確情深,臨死之前都覺得遺憾,用斷發重編了玉穗,也正因此,他寧願自己假裝癔症,從而保護公主。」

建章帝未聽明白,「假裝自己癔症,從而保護公主?」

孫律艱難地吞咽了一下,「駙馬記不起來當年謀害二殿下時的情狀,也說不清楚凶器是什麼,又自己假裝癔症,微臣有理由推測,長公主府中真正得癔症的是長公主,而當年一開始謀害二殿下的人,其實根本就是公主殿下。」

建章帝和楊啟福幾個內侍,皆驚得愣住,一旁的趙沅再難忍受,冷嗤道:「孫律,你是不是瘋了?毫無證據可言,竟說是我謀害自己的親哥哥?」

孫律深吸口氣,「自不是全無證據。」

「證據何在?」建章帝也有些惱怒,「不斬駙馬,還指證起長公主來,孫律,你可知朕能治你大不敬之罪!」

「如今已有線索,隻要陛下給些時間,自然能找到鐵證,陛下也可問問駙馬,問他為何要假裝癔症。」

建章帝聞言又去看趙沅,很快道:「好,傳駙馬!」

駙馬已送回拱衛司,傳入崇政殿不過兩刻鍾的時辰,孫律以此拖延,卻不知大理寺之人是否能找到證據。

建章帝令他們幾人起身,孫律眼看著外間黑雲層疊,雨勢漸大,卻是先等到了秦瞻戴著沉重鐐銬到了殿外。

他被押入殿中行禮,建章帝喝問道:「駙馬,如今有證據說你癔症為假,當初謹親王也非死於你之手,你可要為自己辯白?」

秦瞻低著頭,「事已至此,罪臣已無狡辯之心,罪臣已承認所有罪行,便不會再狡辯這一條,罪臣患癔症,隻是這些年來好了些,而趙燁的確是罪臣所殺,罪臣認罪認罰,並無怨言。」

建章帝狹眸,「連誅三族之罪你也認?」

秦瞻背脊更佝僂了兩分,「罪臣認。」

建章帝又道:「拱衛司如今指證長公主是謀害謹親王的凶手,你覺得呢?若你並非謀害謹親王的元凶,你雖死罪,秦氏或許不至於被株連。」

秦瞻艱難地道:「罪臣不敢汙蔑公主。」

見他如此堅定,建章帝懷疑地看向孫律,「這世上,怎會有人甘願替別人頂這樣的大罪?你若是未找到罪證便信口開河,朕看你也不必掌拱衛司之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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