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三奠子(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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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潯腿上正不適,乍聽此言眼瞳禁不住一亮,可叫她的人是傅玦,她謹慎的問:「世子有何吩咐?」

傅玦掃了一眼她的腿,「讓你來你就來,不必多言。」

既然傅玦這般說,那她隻好從命,將馬兒交給楚騫,自己爬上了馬車,這馬車車廂寬敞,輪椅放在門口角落,傅玦正坐在上首位上。

戚潯挨著門口坐在輪椅對麵,遲疑道:「世子讓卑職上來做什麼?」

傅玦上下打量她兩瞬,高聲吩咐林巍啟程,待馬車走動起來,傅玦才道:「你腿上傷還未好,未免回京之後對宋少卿不好交代,你與我一道坐馬車回去。」

戚潯有些意外,就算她傷重,宋懷瑾也不敢真的與傅玦計較,何況這路上要走兩日一夜,有差事便罷了,眼下並無公差,難道要她兩日都和傅玦在馬車裡大眼對小眼嗎?

戚潯抿出絲笑來,「多謝世子美意,隻是卑職腿上的傷已無大礙了,卑職與您同乘一車,實在是於禮不合。」

傅玦淡淡的看著她,「怎麼於禮不合?」

戚潯心道這還要明說嗎,可見傅玦一本正經模樣,隻好道:「卑職與您身份有差,怎能同乘一車呢?」

「哦?你和宋少卿沒有同乘過一輛馬車?」

戚潯搖頭,「沒有,宋少卿出入並不坐馬車。」

戚潯一邊說,眼風一邊打量著馬車內的裝飾,車廂寬敞結實就算了,車板上鋪著地毯,她還坐著軟墊,車廂的顛簸比馬背上的顛簸小多了,真是可惜了。

傅玦見她眼珠兒掃去別處,分明有些留戀,心底隻覺好笑,「從前沒坐過,今日開始坐,我身份在你之上,我說什麼,你照做便是。」

戚潯一時語塞,「可……」

「可什麼?與我在一處你不自在?我待你,不夠你們宋少卿待你親善?」

戚潯不能說不自在,她可能得渾身難受,尤其想到那日在大理寺庫房被他撞見,她便不能將他當成尋常上司對待。

若是旁人,必定不敢認同傅玦這話,可戚潯誠懇的道:「您是軍中統帥,威名赫赫,少卿大人自不能與您相比,卑職在您跟前總要提著小心,的確不適應,您看……」

「多待片刻你便適應了。」傅玦不疾不徐的說。

戚潯啞口,她看出傅玦是當真要她坐馬車了,既拗不過,那她也隻好聽令,此番出京辦差,傅玦待她的確和善,還給她治過腿上的傷呢,思及此,戚潯綻開一抹笑顏,「既如此,那卑職便恭敬不如從命了,世子您待下屬當真親厚。」

她長這麼大頗為不易,尤其跟著師父入京以來,更知道這些高高在上的人物不可得罪,謹慎守禮是應當的,可倘若一味死腦筋,便要惹上司們不快,能在官衙裡任職,隻有一手精湛的驗屍之術是不夠的,至少還得會察言觀色。

目前來看,傅玦似乎並未將那件事放在心上,這令她暗暗地鬆了口氣。

見她總算聽話,傅玦也眉眼微展,「你在我跟前不必拘謹,說來你隸屬大理寺,我並非你直屬上司,你盡可隨意些,那日對著厲旭幾人,我看你膽子挺大。」

說起那日戚潯還有些心有餘悸,她看了眼傅玦袍擺掩著的腿,「卑職那不是膽子大,卑職那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跑也跑不過,何況那時卑職不知您是裝的……」

最後兩字出口戚潯就後悔了,她立刻道:「卑職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傅玦點頭,「嗯,此事知情之人甚少,若走漏風聲,是誰說漏嘴便一目了然了。」

戚潯心底五味陳雜,想知道傅玦為何裝殘疾,卻又明白這不是她該問的,她再三保證,「您放心,卑職絕不出賣您!」

傅玦牽唇,「嗯,我也覺得你不會出賣我。」

戚潯剛鬆下來的心弦猛地一緊,傅玦這是何意?他覺得她不會出賣他,是因為他也知道她的秘密嗎?

「今日起的太早,養養神吧。」

她正思緒百轉,傅玦卻忽然撂下這麼一句話閉上了眸子假寐起來,戚潯秀眉緊擰,忍不住打量他。

傅玦生的一副得天獨厚的長相,去了病容後,更顯的俊逸非凡,他此刻閉著眸子,雖少了壓迫感十足的目光,可他眉骨陡立,劍眉入鬢,無端透著目下無塵的氣勢,這樣一個人,戚潯如何敢全然放下戒心?

為何好端端讓他撞見呢?偏偏他還不問不提,戚潯心裡七上八下,目光便越發明目張膽,忽然,傅玦薄唇微動——

「我臉上有花嗎?」

戚潯心底咯噔一下,傅玦繼續眼也不睜的道:「不累便將包裹裡的卷宗拿出來整理整理。」

「是,卑職這就整理。」

戚潯心虛的收回視線,耳朵有些發熱,她又瞟傅玦一眼,懷疑他長了三隻眼睛,很快,她起身將對麵座位上的包裹拿過來,輕手輕腳的打了開。

昨夜傅玦歸來的晚,正是為了避免遺漏,增加了許多證供,眼下包袱之中的卷宗,除了受害者幾家的,還有許多村民的口供,戚潯一頁一頁的看,又分門別類的齊整好,等傅玦養好神,她已經將卷宗整齊完畢。

時近午時,天穹暖陽高照,他們的車馬疾馳在山道上,若不去白石縣縣城直接上官道,可少用半日時辰,然而再如何算,都要在馬車上渡過一夜。

離京時二月初,如今已進二月中旬,山野層林盡染蒼翠,徐徐微風中能聞到青草花香,戚潯掀開簾絡看外頭景致,麵上有些自得其樂的悠哉。

傅玦坐在主位上,雖未與戚潯說話,卻將她一顰一蹙看在眼底,他忽然問:「洛州義莊在何處?」

戚潯心底警鈴大作,傅玦先前好奇過她的出身,這也無可厚非,可如今怎越問越細?

她緩緩轉過臉來,「就在洛州城外,世子可去過洛州?」

洛州在京城以南,幽州在大周最北,戚潯料傅玦未曾去過,可誰知傅玦道:「幼時去過一回。」

見戚潯意外,傅玦道:「幼時隨父親去過。」

臨江侯傅韞已戰死,傅玦如此提起,戚潯一時不知如何接話,隻道:「那世子可去過洛州的滄浪湖?」

滄浪湖為洛州盛景,傅玦卻搖頭,「不曾去過,那時去洛州,也不過匆匆而過,後來父親帶我去了幽州,便再未南下過。」

戚潯嘆氣,「卑職也未去過,聽聞景致極美。」說至此又話鋒一轉,「聽聞世子十歲上便上了戰場,果真令人敬服。」

恭維上司總不會錯,可傅玦道:「並非為了上戰場才去幽州,當年我生母過世,父親不放心留我在京城,這才將我帶去幽州。」

傅玦是傅韞的庶出子,而臨江侯夫人膝下並無所出,他生母一過世臨江侯便將他帶走,可想而知嫡母待他並不好。

她卻沒想到傅玦會對她說這些,戚潯意識到自己知道的越來越多了,她趕忙將話頭帶回到洛州義莊來,「竟是如此,卑職當年去義莊也是情勢所迫,卑職雖說見過死人,可在義莊斂屍,卻不止和死人打照麵那般簡單。」

傅玦似乎很感興趣,「那是如何?」

戚潯覺得說自己如何斂屍,比聽傅玦說他的家事來的輕鬆,於是大大方方的開講,且當是為這無趣行程找些樂子,「要給有人認領的死者整理儀容,還要給死者上妝,您能想象嗎?卑職還未學會給自己描眉,便先會給死人描眉了……」

本是心酸舊事,戚潯卻講的妙趣橫生,她清脆的聲音傳出車廂,外頭沈臨幾人也聽得津津有味,時不時還要靠近車窗問一句緣故,戚潯便扒開簾絡與他們解惑。

沈臨自小學醫,與驗屍有些共通之地,亦說起自己學醫醫人見了多少可怕傷病,如此一路上將彼此學藝入京講了個七七八八,戚潯莫名覺得與他們親近了幾分。

天黑前他們便上了官道,既不在白石縣停留,今夜便要徹夜行路,待暮色降臨,月朗星稀,未在白日養神的戚潯終覺困頓,今夜要歇在馬車上,雖不能躺著睡,可好歹比馬背上強,戚潯靠著車璧醞釀睡意,傅玦卻開口喊她。

「你今日是不是忘了上藥?」

戚潯醒過神來,借著一絲月光從包袱裡扌莫藥油,忽而「呲」的一聲,是傅玦點亮了火折子,「找到了嗎?」

「找到了!」

戚潯扌莫出藥油,又將自己裙擺往上掀了掀,拉起褲腳露出纖細小腿,那日紅腫青紫的傷處如今已經消腫,隻剩下一痕淤青還有些疼痛,傅玦舉著火折子,沒有熄的打算,戚潯略一猶豫,側了側身自己上藥。

車廂裡漆黑,火折子的光亮將戚潯的小腿照的白花花的,傅玦掠過一眼便不再看,戚潯倒也利落,很快便將褲腳放下,傅玦又道:「肩上的傷呢?」

戚潯忙道:「已是好了!」

傅玦略一猶豫,將火折子熄滅,囑咐道:「睡吧。」

馬車轔轔,顛簸不斷,戚潯卻很快睡意朦朧,迷迷糊糊之間她隻覺身上多了一層什麼,又有人將簾絡放下將夜寒擋在外頭,她無力睜眸去看,索性放任自己睡了過去。

她正睡意香甜,馬車卻忽然提了速,顛簸更甚,以至於她驚醒了過來!

定眸一看,卻見馬車空盪盪沒有傅玦的身影,她手腳虛軟的拉開簾絡,外麵駕車之人竟變成了張伯,張伯狠命的抽打馬背,一邊回頭去看,口中焦急的道:「逃,小姐,我們快逃——」

戚潯一顆心跳的飛快,耳畔響起了急迫的馬蹄聲,馬蹄聲越來越近,又以圍堵之勢朝她們湧來,戚潯急的呼吸不暢,遠處的喊話聲好似索命的鬼魅。

「抓住她們,那是永信侯府的公子和小姐!」

「抓住侯府逃奴,拱衛司賞賜百金!抓住永信侯府的小姐,賞賜萬金!若能把永信侯府公子的屍體帶回去,賜二等爵並拱衛司副指揮使!」

刺耳的吼叫聲伴隨著馬蹄聲越靠越近,張伯卻忽然將韁繩交到了戚潯手裡,他睜著一雙赤紅的眼睛道:「小姐,自己逃!逃的越遠越好,張伯去絆住他們!」

戚潯來不及說話,張伯從馬車上一躍而下,她無聲的喊叫著,手中的韁繩卻忽然變作了靈蛇一般的藤蔓將她捆綁了起來,一錯眼,她恍惚間看到遠處有個白衣少年,他好似貨物一般被人拖行,又有人舉起一把鍘刀,狠狠地往他脖頸上鍘去!

「哥哥——」

戚潯一聲大喊驚醒了過來!

她猛地坐直了身子,冷汗盈滿額頭,急促的喘息之中,她看清了傅玦嚴峻的麵孔,傅玦蹲在她身前一尺之地,正嚴肅的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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