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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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屋中無外人,就是張福生跟兒子陳十二郎。

這時候,外麵天暗著,一切的燈光隻剩下那隱隱的月光,以及張福生特意點亮的那一點油燈光芒。

「娘。」陳十二郎的眼中,還帶著不贊同的神色。他道:「聘則為妻,奔則為妾。那張大牛就是一個窮漢子,他如何養活姐姐?他們這一去姐姐的將來怎麼辦?」

陳十二郎不贊同親娘的做法。

張福生抬頭,她的目光望著兒子,她嘆息一聲說道:「為娘是沒法子。十二郎,你姐姐回去沒活路。這般跟一個救她命的窮漢離開,好歹還有活著的機會。」

至少,在這一刻女兒離開時,那是好好兒的。一切交給命運。張福生再沒有旁的法子。

「陳家不缺衣少食,姐姐被人救了。咱們掩蓋一下不會傷著姐姐的名聲……」陳十二郎不理解他娘的做法。這擺明就是對姐姐的未來沒好處。

一個窮漢哪有什麼奔頭?

「再說外麵哪有多安生?」陳十二郎又不傻。這外麵也是亂的很,一個窮漢帶著一個清秀的姑娘在外麵奔波,那就真有前途?

陳十二郎很懷疑的。

可到底親娘做的事情,那都已經造成木已成舟。能怎麼辦?

陳十二郎也沒法子改變啊。

「你不懂,你姐姐回去真沒活路。」張福生坐在那木板與稻草鋪成的所謂床榻上。那榻真的很簡陋。這地方睡人,也是這些漁家的一個家,一個能落腳的地方。

「坐,陪娘說說話,娘有些話一直沒說給你聽。現在想想也不能瞞了你。」張福生不想把兒子想的天真。她的兒子真以為家族是依靠,一心也是做一個為家族效命的陳氏子弟。

可這一切都不是張福生想的。張福生隻想兒女平平安安的過一輩子。哪怕有時候真心狠,她也願出事的是旁人,別是她的一雙兒女。

真有什麼報應,那報應到她的身上就是。

「……」陳十二郎坐在自己親娘的身邊側不遠處。

那是一個小木凳上。他可沒坐在床榻上。張福生坐在床榻上,她說道:「這要從為娘的身世,以及你和你姐姐這一對龍鳳胎的出生說起。」張福生沒磨嘰,她直接講述了,她是被娘家人賣給陳家的。當初一起賣給陳家的還是幾個一樣的農家女子。

陳家給了錢,生死再不相乾。這些女子的娘家拿了錢,那也就是認命的蓋了身契。

張福生又講述了陳十一娘、陳十二郎這一對龍鳳胎的親爹陳三老爺的死。陳三老爺是冤枉的,隻是為了替陳縣令這一個嫡出的大哥頂罪。

沒什麼喊冤的,家族要陳三老爺去死,就容不得陳三老爺拒絕。他隻能去赴死,去給陳縣令這一個陳、曾兩門聯姻的嫡出大哥替死。

當然,陳三老爺也有一點子優待。那就是陳氏家族,以及曾氏家族給過保證,會給陳三老爺留下血脈,並且照顧這陳三老爺的孩子平安長大。若是女兒,就擇一門好親,若是兒子就娶一門好媳。

「我算得幸運,能懷上你們姐弟。」張福生是真的感慨,她是那一比賣給陳家的女子中最有命數的。可這一切,能一輩子都給老天爺去庇佑嗎?

不能的。

張福生又說道:「可那些沒懷上老爺孩子的,那些女子的下場。」話到這兒,張福生停頓一下後,才道:「她們都被活活的埋進棺材裡,要給老爺殉葬。」

「你姐姐若是回陳家,那些被殉葬的女子就是你姐姐的榜樣。」張福生的聲音都是變了,她的目光直直的盯著兒子陳十二郎,她道:「你和你姐姐是為娘的命根子,為娘寧可你姐姐與人私奔。都不要你姐姐去死啊……」

「這怎麼可能?」陳十二郎不相信。

「大老爺的上司,達努花赤老爺家的長子要選一個兒媳。你姐姐的八字生辰已經被大太太報上去。那達努花赤老爺的長子與人在京都起爭執,被京都的貴人打過一頓。聽說是受過大傷。再來咱們這淮南府後,一直身子不好。我得過一些消息,那達努花赤老爺的長子命不久矣,如今選的就是沖喜的新娘子。」張福生閉上眼睛,她不敢想啊。

可她又不能不去想啊。

張福生睜開眼睛,她的眼中有紅紅的血絲。她說道:「為了討好達努花赤老爺,你的姐姐隻有一條路,那就是沖喜。可一個將死之人如何沖喜?一旦那一位達怒花赤老爺的兒子死了,你姐姐就活不了。活殉,就是你姐姐的命。你想她去死嗎?十二郎。」

陳十二郎隻是一個少年郎。

陳十二郎哪聽過這樣的事情。或者說,見識過死人,在這樣一個人命如草芥的時代裡。陳十二郎也知道的,貧民生活的難。

可似他這等有家族保護的,好歹還是有好日子過。

可這些不意味著,陳十二郎就想親姐姐去死。

「我、我……」陳十二郎一直語塞。陳十二郎半天沒說其它的話,良久後,他才道:「我聽娘的。回陳家堡後,我就跟長輩回稟姐姐落水,沒尋得姐姐的屍首。想是姐姐被水鬼捉去了。這是命……」

命嗎?張福生在想著事情。

許久後,張福生隻得答道:「是啊,是命。就盼著一切能好好兒的。」

等著天亮了。

張福生又催人去尋女兒。

當然,最後肯定是尋不得陳十一娘的。帶著這樣的結果,張福生一直是神色萎靡,她帶著兒子與仆人婆子一起坐船往淮英縣。再從淮英縣順小河,再回陳家堡。

一回到陳家堡後。

張福生就得到守門婆子的話,陳大太太尋她。張福生想到前世時,就是這一回相尋。她的女兒被陳大太太安排著一門通向死亡的婚事。

到大房的正廳。

那會陳大太太在與管事嬤嬤談話。張福生到後,就是恭敬與陳大太太福禮。她在陳家的態度一直就是一個恭敬木訥的形象。

想在陳家生活,張福生從來沒有表現自己的心思。畢竟,陳家三個太太裡,她的身世是最差的。這也是常被陳二太太抗兌的原由。

長房又分四房人。陳二太太嫁的庶子,可哪怕如今呢。陳二太太的娘家也不弱勢。隻陳二太太是庶女出身,那沒能尋一個更好的親事。

便是如此,在一杆的妯娌裡。陳二太太得在陳大太太、陳四太太跟前賠笑臉。於是,擠兌張福生這一個三弟妹,就成為她人生的樂趣。好歹陳二老爺活的好好的,哪怕給經營家業的陳四老爺打下手。

那好歹還有一個管事的身份。陳二太太就是擠兌一下張福生。張福生能跟誰告狀?

張福生除了裝啞巴,她隻能裝啞巴。沒人會與她做主的。

陳大太太也罷,陳四太太也罷,那都是麵子情。

至多做給族人們看看而矣。小三房想得實惠,其它的幾房人哪可能真同意?至於冤枉死的陳三老爺?

人死了,哪還什麼恩情與人記得的。

「三弟妹,坐。」陳大太太過了小會子後,似乎才注意到張福生。然後,還是若無其事的才是指著椅子讓張福生坐下。

「謝大嫂。」張福生再是福禮,然後,才敢落坐。

「我尋得三弟妹來,也是有一樁喜事要跟三弟妹說。」陳大太太沒心思陪這一個木頭人的妯娌繼續廢話。反正在陳大太太眼中,這一個弟妹也是跟著她家吃閒飯的。如果不是陳縣令這一位夫君的意思。

陳大太太早想把小三房就是分出去,那是去跟那些旁枝族人一起乾活下地。還在這長房裡好吃好喝供著?真當公中的花銷,那不費銀錢嗎?

「……」張福生沒多話,就是老實的聽著。

陳大太太不在意,繼續說道:「十一娘長相容貌好,那是一個福相的模樣。正巧著,我家老爺給這一個侄女說上一門好親。那是要嫁進郡城去,給達努花赤老爺家去做兒媳。」

「啊……」張福生是抬頭,那是臉上全是驚訝的神色。

「這是好親。」張福生是點頭同意。然後,她就是哭了起來,她道:「十一娘,我的十一娘你怎麼這般命苦……」

張福生能哭出來,她隻是想到重生前發生的那些事情。可這會子哭了後,張福生才又說道:「大嫂,十一娘她、她昨個晚落水,昨個婆子去救沒救回來。今個兒也差人一直尋,沒尋到十一娘。十一娘定是讓那大河的水鬼給尋著替身……」

張福生又是哭起來。

那哭得一個傷心。

陳大太太這會子真愣住了。

這人沒了?

陳大太太當然不會相信,這是小三房不樂意這一門婚事。畢竟,這一門婚事如今才跟這一個妯娌講呢。

至於陳十一娘人沒了。這才是讓陳大太太為難的地方。好好兒的,人怎麼突然沒的。

「十一娘好好的,人怎麼說沒,那就沒了。」陳大太太也是嘀咕一句。張福生還在哭著,她道:「我回家,也正想來跟大嫂說此事。能不能懸賞些錢財,讓人再尋尋十一娘的屍身。總歸讓她有一個歸宿。能讓她入土為安。」

「……」

陳大太太一聽這話,那就不樂意。

真當公中錢財,那就不是錢?可麵上卻不能這般講。這表現的太小家子氣,也是掃長房的顏麵。陳大太太說道:「既昨個晚沒救上來,今個又沒尋得。想是十一娘也是福薄的。這一樁好婚事這真能錯過。」

陳大太太隻轉移話題。尋十一娘,再懸賞錢財?不存在的。

陳大太太更是琢磨了,十一娘這人沒了。這一樁婚事卻不能拒絕掉。畢竟,陳大太太還有兒子想謀官。

陳縣令那是在七品的縣令位置上,一做這些年。到底還是當年舊事,那就有後患啊。

對於兒子的前途。陳大太太也有想法。好歹兒子若能從郡城裡起家,在郡城謀差事。那麼,依著兒媳的家世,應該也能有些幫襯的。畢竟兒媳的娘家在郡城有關係。

陳大太太想的多。

這會子不想繼續與妯娌談話。於是,她隻擺擺手,打發掉張福生。

張福生還想說些什麼的樣子。可見著陳大太太不搭理的模樣。也隻得福一福禮,然後,才是滿麵愁容的離開。

「嬤嬤,你說說,這十一娘人沒了。這一樁婚事咱們家中能讓誰頂替?」陳大太太跟心腹嬤嬤商量著事情。

「太太,小三房的十一娘人沒了。可咱們長房,還有小二房、小四房有的是姑娘。」這一位陳大太太趙氏的心腹趙嬤嬤那是回答的理所當然。

「依著我的想法,這是小二房的十娘,那比小四房的十二娘更合適。」陳大太太眼中,那庶房的姑娘自然隨意的安排。

至於安排小四房的姑娘?陳大太太還是要顧及一下那一位老太太曾氏。到底這些姑娘身上流著老太太曾氏的血脈。

那不像是小二房、小三房,全是庶房來著。老太太曾氏一直是懶得管。

至於說長房的庶出姑娘?

陳大太太怕自己這般安排的話,她的夫君陳縣令會多想。

「嗯,我得與夫君提提。」在陳大太太的眼中,小二房的十娘年歲確實跟十一娘的年歲差不多。都一年出生。想是應該差別不大。

可為了保險,陳大太太也把長房庶女,以及小四房的十二娘的生辰八字貼子,那是一起拿著。一起準備給丈夫陳縣令。

陳十一娘是小三房的嫡女。

她人沒了,除了小三房傷心一下,然後,再給安排一場法事,一個衣冠墳。再旁的?哪有什麼人理會的。

陳縣令的目光更不會多瞧小三房一眼。

陳縣令拿著發妻給安排的貼子,再是托人遞到郡城的達努花赤老爺家中。畢竟,這一樁結姻親的婚事,還有達努花赤老爺家暗暗許諾的一些好處。陳縣令是不想錯過的。

為了怕真錯過。

於是,陳縣令這一回遞上去的姑娘生辰八字貼子。那是把家中的幾個年紀合適的姑娘,那是一一全遞了名兒。

至於陳大太太這一個管家太太,那一點不在意的。

反正這是陳縣令的意思,她一個婦道人家自然照辦。更甚者說,她膝下就一個嫡長子。她沒女兒的。她哪會在意長房庶女?

張福生本來以為十一娘沒了。

那一樁婚事就會消失在她的視線裡。至少,跟陳家堡這兒無關。畢竟,在外人眼中,十一娘人都沒了。

等著過幾日。就是十一娘的衣冠墳塋那是立好後。她在陳家堡中,聽著好些人給十三娘道喜時。張福生才聽得一個消息。

都說長房的十三娘有福份,這要嫁去郡城,去做達努花赤老爺家的兒媳婦。這往後要過貴人的日子。十三娘的生母,那白小娘還是處處有點子炫耀的意思。

這一樁婚事可沒瞞了人,陳家堡這地兒。

那內堡就是住著陳氏族人,有上千號的人。

外堡人更多,那是家丁的親人,佃戶等等的。那些全在外堡。也是幾千號的人。整個陳家堡都是八百多戶的丁口戶籍。

「二弟妹,你瞧著那白小娘,一個奴婢出身的。裝什麼裝?」陳二太太在跟張福生說話。她是來吐糟的。顯然白小娘的炫耀,讓陳二太太很不高興。

「十三娘的年紀還小,真是嫁去這樣的人家,也是長幼有序。怎麼也應該輪著小二房的十娘才對。」顯然在陳二太太的眼中,那十娘更適合這樣的婚事。陳二太太是一個虛榮的性子,她膝下有兩女兩兒。

那長女已經出嫁。兩個兒子年紀更小。比十娘的年紀還小。

這一位陳二太太先生兩個女兒,一直求子。

好不容易才求來一對雙生的兒子。然後,生兒子時可能傷著身子。這些年沒再開懷過。打這,這一位陳二太太也是忌諱著,那是不許陳二老爺再納小。

當然,依著陳二老爺的性子,也不敢納小的。好歹,這一位陳二太太的娘家還是有些勢力的。陳二老爺還想著兩個兒子將來錯一錯妻族的勢力,那是謀一個更好的出身。

到底陳二老爺自己給家族做管事,做陳四老爺的跟班。可不代表他想兒子跟他一樣的沒前途。若不然,他為何寧可娶大家的庶女。也不娶一個家世平庸一些的美貌女子。

陳二太太的容貌不怎麼好看。

陳二太太還是大家族的庶女。這樣的出身,這樣的容貌,陳二太太沒攀成高枝的本錢。陳二太太的兩個女兒跟她娘一樣的容貌平庸。

要說的陳家的姑娘裡。

陳十一娘比著堂姐陳十娘,那容貌都好上一二分。

當然,陳十一娘的容貌要說多出色?那倒也不至於。畢竟,張福生的容貌就是普普通通的。這是像親娘,容貌就是普通了。

想一想,陳十一娘隻得清秀的容貌。

那尚且好陳十娘一二分。這陳十娘的容貌,平庸就是一定的。

「十三娘的年紀尚小,如何就是做主這般早訂婚了。」陳二太太不太滿意,繼續吐槽著。陳二太太是巴不得,那把這陳十三娘的婚事那換給自己的女兒陳十娘。

張福生還是往日的態度,木訥待人。那是老實聽話。

要張福生心聽想法,隻是同情白小娘。白小娘現在多得意,將來知道真相後就是多難過吧。畢竟,十三娘可惜了。

至於救十三娘?

不存在的。

這一個家族裡,十三娘的父親陳縣令,嫡母陳大太太這兩個能做主十三娘未來的人,都沒給十三娘一條活路。她一個寄人籬下的隔房嬸子,她哪有那般大的臉?

更何況,她覺得是死路。

瞧瞧陳二太太的態度,陳二太太還巴不得是自己的女兒,那恨不能替之。

就可以想像其它人又會是什麼態度?或許當事人還是覺得這是榮耀吧。張福生想到重生前,她知道這一門親事時,也覺得是天降宏運。

當時,張福生的態度跟現在的白小娘一樣的,白小娘現在的得意,就是張福生在重生前一樣的得意。那時候,她多開心這一樣一門富貴親家。

可事情的真相。

就是天上不會掉餡餅,一旦有,也多半會砸死人的。

「弟妹,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陳二太太怒了。她本來心情就不好,一旦心情不好,還會拿張福生這一個弟妹當出氣桶。

「十三娘有一門好親。我的十一娘人沒了……」張福生說著說著,那就是哭起來。這時候,她是罪不起陳二太太。她隻能哭自己。

這說哭,真就落淚。

陳二太太一瞧這一個妯娌的慘樣。陳二太太心中的氣一下子平復過來。這人慘了,有人更慘。那真是幸福感就出來。陳二太太現在就是這樣的心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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