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江風11(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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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定初刻,天穹如墨,廊道上昏燈次第,映出大片紛揚的雪絮,宋懷瑾站在楊運身邊問他,「當時你就是站在此處?」

楊運點頭,「是,小人有個毛病,每天晚上寅時前後都要起夜小解,當日從房內出去,要去西北角的茅廁,走在此處時,正好看到前麵辛將軍往那獨院去。」

宋懷瑾點頭,「好,那你注意看——」

寒風刺骨,楊運縮著肩背,有些茫然的往宋懷瑾指的方向看,很快,一個身影出現了,楊運一愣,「大人讓小人看張迅做什麼?」

宋懷瑾蹙眉,「你看仔細了。」

楊運眯著眼睛使勁看,半晌後迷惑道:「是張迅啊,張迅這件棉袍穿了半個冬天了,小人熟悉的很。」

宋懷瑾點頭,往遠處喊了一聲,那人影頓足轉過身來,卻是謝南柯,謝南柯穿著張迅的袍子小跑過來,待走到近前,楊運才肯定自己看錯了。

他緊張起來,「這……小人並非有意看錯……」

宋懷瑾擺擺手看向身邊的戚潯,「那天晚上在這邊走動的果然不是辛原修——」他又看謝南柯,「凶手身形和辛原修應相差無幾。」

戚潯道:「當日驗屍時我曾發現辛將軍的衣袍紐扣係錯了,當時我以為是他出門著急,可這會兒再想,當是凶手先襲擊了他,而後脫了他的袍子過來假扮他,待將楊運騙過之後,再回去給辛原修穿上,穿的時候扣錯了。」

外間太冷,她忍不住嗬了嗬手,「凶手如此是想將矛頭引向世子,我懷疑他知道我們那日驗刀,想繼續擾亂視聽,不過如此也暴露了他的身形。」

宋懷瑾道:「辛原修從軍習武,身形高挺,驛內與他身量相當之人並不算很多,除此之外,凶手力大,對驛站十分熟悉,知道楊運也寅時起夜的毛病,還知道佛家地獄典故,要同時滿足這幾點,便能排除一部分人,今日我們所見的李家村和蓮花村的便有好幾個。」

他令楊運回去歇著,與幾人合計哪些人最像,不出片刻,已論出五六個名字來,宋懷瑾又吩咐謝南柯:「明日一早雪若停了,我帶人去後山,你帶兩個人進村裡好好走訪走訪,就查這幾人。」

謝南柯領命,宋懷瑾往不遠處傅玦的院子看了一眼,猶豫著道:「如今既然破解了凶手的障眼法,世子便無多大嫌疑了,辛原修指甲裡的藥渣,說不定也是他故意為之,那咱們現在是不是應該去跟世子說一聲?」

戚潯揚唇,「自然該去,否則世子還當咱們在懷疑他。」

宋懷瑾打定主意,看著二人道:「那你們隨我同去——」

戚潯和謝南柯對視一眼,戚潯先往後退了一步,「我忽然想起一事,那吳越的屍骨我還未驗完,這可耽誤不得,大人還是讓謝司直相陪。」

謝南柯本想推諉,卻被戚潯搶了先,一時有些無奈,戚潯也不多言,拱了拱手轉身便走,跑的比兔子還快,宋懷瑾嘖了一聲,帶著謝南柯去見傅玦。

到了傅玦院中,林巍先打趣道:「怎麼的宋少卿,又有何處要懷疑我們?」

宋懷瑾輕咳一聲,「案情有了進展,凶手當夜用了些障眼法,特來與世子稟明——」

待見到傅玦,便見他散著墨發倚在榻上,手邊藥碗已空,腿上蓋著厚厚的毯子,聽見宋懷瑾將適才始末道出,傅玦並無怪罪之意,隻略一抬眉,「你們的仵作倒有些聰明。」

見他並不打算追究,宋懷瑾鬆了口氣,恭謹道:「是,她腦子機靈的很,常能從一些細枝末節想到案子關鍵之處。」

傅玦順著這話問:「她是如何進的大理寺?」

大理寺為三法司之一,仵作雖為賤役,卻尤其關鍵,戚潯一個小姑娘是如何躋身此地?

宋懷瑾見傅玦對戚潯多有贊賞,先是麵生與有榮焉之色,待想到戚潯身世,不免嘆了口氣,「這丫頭說來也頗為坎坷,她本出自西麵蘄州戚氏,是世代官宦之家,可十多年前,她那支嫡係在蘄州犯事,全族都入了刑。」

「她是家裡庶女,生母早亡,當時父親嫡母被判斬刑,她跟著族人後一步被押入了京城,關了半年後充入罪役,尋常她這樣的小姑娘是要被送去教坊的,可她不願淪落風塵,那時正好遇到官府去挑選罪役做撿屍人看守義莊,她一個小丫頭竟願去。」

傅玦聽得出神,林巍更是咋舌,忍不住問:「那時她幾歲?」

宋懷瑾想了想,「七八歲?**歲?反正不到十歲,當年蘄州戚氏的案子是科舉貪墨,鬧的極大,案子前後審了一年,連番抓了幾波人,戚潯這一支但有活著的,都被發配邊關或者充入教坊了。」

宋懷瑾怕傅玦覺得他囉嗦,打算停下話頭,這時林巍看了眼傅玦,見傅玦並無絲毫不耐,轉而催他,「然後呢?說下去啊——」

宋懷瑾這才道:「她一開始是在南邊的洛州城義莊,是幫忙斂屍加看守義莊,後來經常看到官差帶著仵作去驗屍,機緣巧合下一位老仵作收了她做徒弟,如此才入了這行當。這個老仵作頗為厲害,後來到京兆伊衙門當差,兩年前又來了大理寺,結果剛在大理寺一年便得了急病病危,死前舉薦了戚潯,又得了京兆伊衙門的薦信,她便入大理寺當差,一開始隻是試試,後來見她果然得了師父真傳,便將她留下了。」

宋懷瑾一口氣說完,自己的心境仿佛也回到了剛知道戚潯身世的時候,除卻震驚,更覺得戚潯十分不易,「這丫頭吃了許多苦長大,如今手腳利落,腦子靈光,驗屍之術勝過許多男仵作,也經得起磋磨,尋常跟著我們出京辦差半點不矯揉。」

宋懷瑾滿口誇贊,傅玦這時露出絲笑,「倒是難得。」

宋懷瑾喜滋滋的,早前戚潯驗刀驗證物,皆對傅玦不利,如今傅玦不但不記恨戚潯,言語間還有些欣賞,自然令他放了心,他也不好多留,隻道明日要去後山尋吳霜的屍骨便告辭。

他剛走,傅玦唇邊的笑意便倏地散了個乾淨。

窗外風雪呼號,他目光陰沉又銳利,仿佛能穿過院牆看出去,林巍送完宋懷瑾回來,乍一看到他神色,心底突的一跳。

……

宋懷瑾剛說完戚潯命途坎坷,有些不放心她,出了院門往停屍的廂房處走,同行的謝南柯也是頭次知道戚潯是這般身世,亦很有些唏噓,輕聲道:「戚潯平日裡機靈活泛,倒瞧不出她受過這般多苦。」

宋懷瑾道:「別說你了,便是我也未曾想到,一個姑娘家屬實不易。」

二人到停屍廂房時,戚潯還在清理吳越的屍骨,見他二人囫圇回來,戚潯道:「世子可曾怪罪?」

宋懷瑾鬆快的道:「自然不曾追究,不僅如此,世子還誇了你,他的脾性比我想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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