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十九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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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晳聽見胤礽在外頭呼喚康熙, 小心翼翼地問他:「皇瑪法,外麵來了好多朝臣, 要不還是開門去吧?」

康熙低下頭, 鎮定地問弘晳:「兒子不聽話,一再來撩撥朕的怒火,應當如何?」

弘晳懵懵懂懂地說道:「阿瑪說, 寶寶不聽話, 一定是因為揍的還不夠狠。」

外頭如殺豬般嚎叫,淒淒慘慘地懇請皇上出麵, 康熙還有閒心與弘晳聊天:「哦?保成打過你屁股?」

弘晳搖了搖頭, 扌莫了扌莫自己的小屁股:「阿瑪每次要揍的時候, 寶寶都逃了。」

胤礽佯裝要揍他小屁股, 弘晳就知道自己犯了錯惹阿瑪生氣了, 溜得比兔子還快, 下次再出現在胤礽麵前的時候就會主動承認錯誤,可謂是求生欲極強了。

因為他的「識時務者為俊傑」,至今還未感受過被打屁股的滋味。

康熙教育弘晳:「朕是汗阿瑪, 是九五至尊, 若太子稍加威脅朕就出麵而去, 朕的顏麵何在?朕之威嚴何在?」

弘晳看看外頭, 再看看康熙, 好奇地問道:「那, 不理他們嗎?」

可是外麵好像很嚴重的樣子。

康熙置若罔聞, 閉上眼道:「朕之太子,不會拿江山社稷來開玩笑。」

正是因為這一種信任,使得康熙並未走出去, 而是靜候其變。

他並不認為這是太子唯一逼迫他就範的手段, 父子之間交鋒才剛剛開始,哪兒有一上來就認輸的道理?

「朕做下決定,輕易不會更改,」康熙教導弘晳:「君無戲言。」

科舉製度不會廢除的,隻要他不出麵,待事情鬧得不可開交,太子自己就會為了江山社稷而率先認錯,如今朝中情緒還未到達巔峰,不過試探爾,康熙心如明鏡,因而不慌不忙。

正如胤礽料準了康熙,康熙也料準了他的動作。

世間再也沒有人如康熙這般了解胤礽,反之亦然。

胤礽眼瞧著汗阿瑪緊閉宮門,連朝臣都不見,不由暗暗苦惱。

此計不成,於是再升一計!

天色近黃昏,胤礽先疏散朝臣,接著招來六阿哥胤祚,詢問大船建造事宜。

次日,胤礽頒布與各國交往文書,將以國之交流為理,出使他國,準備籌備之事敲鑼打鼓地進行著,胤礽更是將理由都給掰扯清楚了「人家沙皇彼得不就是去往各國遊歷以後才積累了經驗,挖掘到大批人才回到國內進行改革?」

大清不至於像羅剎那麼倉促,可國家之間的交流,有利於大清的未來發展。

康熙拒絕一切與朝堂有關的消息,甚至下令「不得再以政務打擾到朕」。

胤禛急匆匆的跑來求見康熙,康熙冷著臉道:「怎麼,朕之命令你當耳旁風?」

「太子將出使西方,已然命人敲鑼打鼓準備出行事宜,汗阿瑪若再不出麵,恐太子將外出,歸期不定。」

康熙猶如被人掐住了命運咽喉,怒目圓睜,驚詫非常:「你說什麼?!」

好啊!太子要逃跑!

帝王盛怒,這回不需要胤礽請朝臣前來逼迫,自己便拉開了昭仁殿的大門,氣勢洶洶地沖了出去,逮著胤礽便是一頓劈頭蓋臉的訓斥。

胤禛見目地達成,悄悄舒了一口氣,幽幽地與胤礽眼神交匯:我隻能幫到這裡了。

胤礽點了點頭,向他比了個大拇指。

康熙勃然大怒,這會兒可不說不接觸朝政了,當即命人將太子關在毓慶宮,還指了胤禔率領禁軍看著太子以防他逃跑!

驟然接到任務的胤禔每天都給胤礽臉色看,死活不明白這麼多年過去了,太子怎麼還能念叨著不想繼承皇位,又不是兩三歲的孩子,能不能不要任性?

胤禔滿腹牢騷,見到胤礽時就黑著臉問他:「你不想做皇帝,難道以後還有別的兄弟可以繼承汗阿瑪的位置?」

胤礽伸出手指指他:「大哥可以。」

胤禔氣得不輕:「你這是要將我架在火架子上烤!」

胤礽又指:「那,小八可以。」

小八一臉害怕,看到他繞著走。

太子又說:「老四也可以。」

胤禛黑著臉:「是我們對太子太縱容了,才會令他隨意『攀咬』兄弟,好似巴不得兄弟們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胤祚生怕太子來一句「小六」也可以,理由是自己的名字夠尊貴,所以在胤禛去找汗阿瑪告狀時,沒有前去阻止。

康熙坐在禦案前,握筆的手已經捏得泛白:「太子關進去後,怎麼樣了?」

胤禛猶豫了下,如實答道:「一切如常,每日與太子妃帶小皇孫,又教導皇太孫啟蒙。」

就是每一個前去他麵前勸說的兄弟全都被他撩了個遍,如今沒有一個人再願意去他麵前晃,唯恐太子來一句「你可以」。

胤禛將太子所作所為都說了。

康熙聽聞胤禛來意,麵若寒霜地對胤禛說道:「朕這一世,自小就寵愛保成,從未令他受過苦累。然而保成從三歲起,便嚷嚷著不願為太子,而今長大,朕以其身邊之人性命相要挾,有索額圖、曹珍、德柱、杜恭俊等諸多下屬在,太子這才勉強頂在前頭。」

「朕以為,這事兒就這麼過去了,他會慢慢接受的,哪知待朕作出欲傳位給他時,他竟反應激烈至此,甚至打算乘船遠洋逃跑!」

這還得了,這還得了,簡直豈有此理!

胤禛沉默片刻,心知汗阿瑪召見自己,是為了讓同樣做過皇帝的他來表露態度,可是太子與汗阿瑪之間的這一池塘渾水,他一點都不想要趟啊!

一個做夠了皇帝,為了避免上一世的結局,又因極疼愛這一世的太子,恨不得立刻傳位。

一個喊著不要不要,驚慌失措地想要逃離。

這下好了,囚禁太子是要綁著他繼承皇位?

胤禛沒有問,汗阿瑪召見他來,注定無法從他的口中得到什麼消息。

康熙都快氣炸了,可靜下心來思慮太子這些年來的點點滴滴,不難看出其中違和之感。

為何他從小就嚷嚷不做太子,剛開始康熙還以為是仙獸所為,可如今保成長大了,他顯然有自己的想法,區區仙獸能夠影響到他的決定嗎?

不,連康熙自己都影響不到他,以康熙與仙獸分庭抗衡影響太子的情況而言,他們或許能夠在保成的成長之路上做出一些引導作用,可當他長大了,成熟了,任何人的意見不過是成為他做出正確決定的輔助,無法真正做到左右他。

太子分明想要建設起更好的大清,他並非沒有誌向,看他那埋頭苦乾,還有拉著朝臣們埋頭苦乾的勁兒,隻要是加強國力的事,他都樂意去做,樂意毫不吝嗇地推下去正確的決策,引導兄弟、朝臣甚至是自己幫助他達成目標。

擁有了權力,坐上九五至尊的寶座,他可以不再束手束腳,做的更多,可他偏不願。

幾歲,十幾歲的時候以離不開阿瑪的黏膩勁兒為借口,到了二十四、五歲,自己都是做了阿瑪的人了,再以此為借口,也太牽強了,因為他現在分明能夠獨當一麵的。

是什麼令太子對繼承皇位避之不及,又是怎麼樣的根源促使他一聽說自己要傳位給他的消息恨不得收拾包裹跑路?

康熙思來想去,最終猜測到了一個可能。

而索額圖,為他印證了這個可能。

太子即將遠去他國,甚至下達準備出使團隊準備行囊,沿海準備好最好的大船,又與各國國王互相遞交國書溝通有無。

這些類似於卷鋪蓋逃跑的動作,使得康熙怒火蹭蹭蹭往上漲。

就算胤礽一再強調自己出使他國最多一兩年內就會回歸,此行隻為公務不談其他,更未帶走妻兒,卻仍令老父親升起一種「我兒子巴不得逃離」的感覺,氣得恨不得拿跟鎖鏈把他給拴在東宮。

康熙抑製住了這一種沖動,轉而埋怨起了在胤礽成長環境中起到至關作用的索額圖。

他命人將在家頤養天年的索額圖召到宮中,劈頭蓋臉就是一陣責罵。

這般滿麵怒容的帝王,與索額圖噩夢中的影子重合了!

好不容易走出心理陰影,不會再起應激反應的索額圖一瞧見康熙這般如咆哮大獅子一般的凶狠模樣,手微微顫抖,瞳孔緊縮,呼吸急促,額頭上的冷汗嘩嘩地往下流。

索額圖的噩夢中,康熙便是這樣怒斥他:你索額圖囂張跋扈,連帶著也教壞了太子,太子不敬愛君父,自小就權力欲重,此過錯皆在於你,你看看你都做了什麼?離間朕與太子,教得太子不敬君父,不友愛兄弟,你結黨營私、徇私舞弊之事做的順當,卻忘了什麼是本分!朕能讓你生,給你尊榮,亦能令你死。什麼叫做多行不義必自斃,此惡果就待你慢慢品嘗了。你已毫無價值,多活一日都令朕怒意橫生,來人,將索額圖抓起來!

然後他就在幽禁與飢餓之中,在胃灼燒般的煎熬中生生餓死了過去。

做餓死鬼的感覺可一點都不好,那令他心有餘悸的折磨令索額圖膽戰心驚,如今康熙又召他來叱罵,索額圖跪伏在地,瑟瑟發抖閉上眼道:「臣知錯,一切都是臣之過錯,臣願領罪受罰?」

「你領罪,你現在領罪還頂個屁用!」

康熙氣急敗壞之下,猶如被踩住了尾巴的猴子在跳腳,暴跳如雷地指責索額圖:「你看看你都教了太子什麼,太子如今毫無進取之心,朕欲傳位給他,他卻盡想著逃離朕,辜負朕之期望,令朕心寒,這一切皆是你之錯。你索額圖不是號稱朝野第一人,結黨營私、掀起黨羽之爭的事兒不是乾的很順當嗎?怎麼就沒想到將太子的想法扭轉過來呢?太子若不繼承皇位,你以為赫舍裡一族能好過?!朕要你何用!」

這是在責怪他沒有教得太子生起掌權之心?

索額圖:「……」

他沉默片刻,弱弱地說道:「皇上,殿下自小就極有主見,臣承認曾有想要影響殿下之心,奈何殿下油鹽不進,他有自己的想法,非臣三言兩語可影響。比起臣,還是皇上對殿下的影響至深。」

索額圖低聲承認:「臣有罪,臣無能!」

康熙一聽索額圖承認沒用,猶如被掐住了喔喔嗓的公雞,憋紅了臉。

須臾,他惱羞成怒:「如今太子欲前往他國出使,有逃避朕之皇位之嫌,而你養病在家,家中子孫不可能不將消息帶給你,你卻毫無反應,絲毫沒有勸諫太子!來人,將索額圖抓起來,傳消息給太子,看他還要不要外戚!」

兩世殊途同歸,終究還是被皇上抓起來了。

索額圖臉色慘白,閉上眼睛認命。

康熙將他囚禁起來,為的就是逼迫胤礽主動來找自己,他命人好吃好喝地給索額圖送去,送的還是適合消渴症患者的食補膳食,誰料這索額圖不識抬舉,竟絕食以抗議!

康熙又一次出現在了索額圖麵前,麵若寒霜的對他道:「你別不識抬舉。」

索額圖也沒辦法啊,他的身體不受控製,就是吃不進東西,如今見到給他造成巨大恐懼的康熙,之前的那些應激反應全給喚起來了。

也是在這一刻,康熙發現索額圖不對勁。

他探究之下,發現索額圖竟也做了上一世的噩夢,甚至已然與太子溝通得當,將那些噩夢中提供的消息傳遞給太子。

康熙又驚又怒,驀然想到一種可能。

太子說他不記得了,他就真的什麼都不記得嗎?

若是他受到上一世記憶影響而不願意做太子,不願繼承皇位呢?

康熙一想到這個可能,就感到窒息般的揪心,猶如有一雙手捏住了心髒,令他呼吸急促,月匈悶氣短,隨時都可能心絞痛。

這個猜測,是最符合太子所作所為的。

康熙冷著臉道:「保成為了不做太子,使盡良手段,就盼著朕將他廢了。」

那手段在他的眼中,猶如秋後的蚱蜢,不過是「垂死掙紮」罷了。

康熙對索額圖道:「你若是能勸說太子回心轉意,朕日後就可以容得下你。」

索額圖不禁苦笑:我若是能影響到殿下,哪裡還會待在這裡?

見索額圖不肯吃東西,康熙就命人強硬給他灌下去,一點都沒有照顧到年老體衰的老臣,他還挺損,將納蘭明珠也召來,命令納蘭明珠盯著索額圖吃飯。

「索額圖一頓不吃,你就跟著餓一頓。」

聽聽康熙說的,這是人話嗎?

納蘭明珠:???

他都會家頤養天年了,現在急召他來為了讓他盯著索額圖吃飯?

皇上您乾的是人事嗎?

好歹他也是勞苦功高的年邁老臣,何至於混到如今這等地步?!

索額圖也是一臉懵,對上納蘭明珠看新奇事物的眼神,不由羞赧。

這對鬥了一輩子的老冤家,如今竟因為這樣匪夷所思的命令而湊到一起,成了居住在同一屋簷下的鄰居!

別說,康熙的辦法還真是管用,有納蘭明珠這樣的老對手盯著,對索額圖的心理沖擊比任何救命良藥都要管用。

康熙又一次召來了胤禛,對他道:「朕欲傳位給太子。」

胤禛神色平靜:哦,那挺好啊,您傳,兒臣也覺得太子到了可以帶領大清更進一步的時候。

康熙擰起了眉頭,神色不悅地打量胤禛,仿佛要將他看出一朵花兒來。

「你就沒什麼可說的?」

胤禛:「兒臣會輔佐好新帝,也絕不會因這一世與上一世不同而心生怨懟。」

真挺好的,兄弟們也都等著汗阿瑪與太子之間的交鋒出結果呢!

「太子繼位,是眾望所歸。」

「眾望所謂,唯違背其本人之願,你可有辦法能解他心結?」

胤禛以一言難盡的眼神回饋給康熙,斟酌語句道:「汗阿瑪,解鈴還須係鈴人。」

糾結這麼半天,您不去麵對太子,不與他麵對麵溝通,光抓了索額圖,等著太子來服軟,誰知道太子的心結是什麼?

「您不如親自去找他?」

康熙臉色鐵青,在內心的強烈掙紮中,丟了幾個冷颼颼的眼刀子給胤禛,胤禛全都不接,反而催促康熙「朝臣們還等著您表露態度」。

康熙冷哼一聲,最終還是忍不住,率先去找了胤礽。

「朕繼位至今,從未有人能這麼令朕退讓。」

康熙對胤礽道:也就隻有你,讓朕又是頭疼,又是忍不住要操心。

胤礽無奈道:「兒臣誌不在此,君子不強人所難,汗阿瑪分明還正值壯年,又為何要急流勇退,反而將尚未長成的兒子推出去呢?」

「朕正值壯年,才有精力來收拾你!」

眼看康熙怒火又將起,血壓也有身高的趨勢,胤礽不再與康熙硬鋼,而是示弱般地解釋道:「兒臣看到那位置,就會生心魔,隻覺得渾身冰涼,無比抗拒,此並非外力之過,是兒臣自己之過。」

當頭冷水潑下,直將康熙的怒火澆滅,透心涼。

「你,記起來了?」康熙動了動唇,乾啞道。

胤礽搖了搖頭:「兒臣不曾記起,但是觸景生情,會有心情起伏,不佳的情緒一直在困擾著兒臣。」

他扌莫了扌莫月匈口,茫然中帶著無助:「您就不能培養皇太孫嗎?」

「你怕的是兄弟鬩牆,怕的是與朕之間落得無可收拾。」康熙輕嘆著安慰他:「如今朕在,兄弟在,大清安好,有什麼坎是邁不過去的?」

胤礽不語。

康熙:「怎麼,你莫不是還打了想等朕再做了二三十年皇帝,到時候直接讓皇太孫繼位的主意?」

康熙站的靠近,他聽見一聲輕響,於是信手來到窗前,從窗口往下看,對上了一雙如小鹿般濕漉漉的眼睛。

弘晳捂住了小嘴,直沖康熙搖頭。

康熙:「……」

殿內,太子仍然堅持:「兒臣可以再輔佐汗阿瑪二三十年。」

言下之意,若康熙真的堅持,不如培養皇太孫。

弘晳睜大眼睛,難以置信阿瑪竟然不想做皇帝。

康熙瞪了弘晳兩眼:還不快速速離去。

弘晳眨巴眨巴眼,趁著他阿瑪還沒發現,趕緊溜了。

為什麼之前皇瑪法一直說權力的美妙,權力的好處,一個勁兒地說給他聽,像是在忽悠小孩子。

為什麼他阿瑪這麼會撈好處的人對皇位推來推去,好像這就是個燙手山芋。

一定是責任太大太可怕了,不然為什麼皇瑪法要傳位,阿瑪避之不及!

弘晳得出結論,下次康熙再忽悠他的時候,時刻牢記阿瑪對皇位的退避,也跟著擺手說不要不要。

康熙眼瞧著弘晳溜走,心裡嘀咕起來:膽大包天到毓慶宮書房外頭偷聽,這熊心豹子膽,全是太子寵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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