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回(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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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秋清涼,晝暑炎炎。

午後,庭院裡的樹蔭擋不住炙人的烈陽,尊崇大道自然的師徒二人不得不暫避鋒芒,回屋裡納涼。

將軍府的西側院,被改成學堂的屋子四麵通風,簷下垂簾搖曳。屋外竹林青茂,隨輕風沙沙作響,倒使人平添幾分沁爽的涼意。

課堂上,元昭正襟危坐,一副認真聽講的好學生模樣。

實則雙眸垂垂,時而眼皮驚乍一睜,還好,師父閉著雙目念得聲情並茂,勿擾。

趁此秋日涼涼,正好眠,小小孩童坐如鬆,神思不知所蹤。

「……以至於無為。無為而無不為。取天下常以無事……」脫稿念誦的公直道長吟到這兒,略作停頓,左眼皮微睜,哼,「徒兒,說說你對本句的理解。」

被驟然點名,正在打盹的某人一個激靈,清醒了。

無妨,她是假寐,耳朵不聾,伴著師父的吟誦聲入睡,啊不,入定的。

「不還是無為而治嗎?可學生不以為然。君主無為,卻又無所不為,那到底是為不為?君王不理國事,光有臣子如何治國?」

正如她家那位暴君叔公,他無為啊!這不,把江山玩脫了。

「還有前邊的『曲則全,枉則直』,『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元昭頓了下,道,「學生不敢苟同,我不爭,別人自有辦法逼我去爭……」

不期然間,翻出記憶深處從未與人提及的一樁舊事——

當年,小小的她在宮裡十分孤單。二娘於心不忍,抱來一隻小狸奴與她解悶。

那是她第一次懂得什麼是開心,何謂心花怒放,它經常陪她四處轉悠。有一天,她和小狸奴在後林苑的花叢中玩耍,六公主帶著宮婢們笑吟吟地過來了:

「你一個賤奴之女哪有資格擁有狸奴?來啊,把那隻不識好歹的小畜生剝了……」

腦海裡重現當年的一幕,一股久違的淚意毫無預兆地湧出,無聲地滑過她冷凝的臉龐,跌落地麵。

那是她第一次懂得什麼叫恨,第一次看到血腥的一團肉哭得憤怒無比。後來,她被姑父陛下帶去看宮婢們受罰一丈紅的血腥場麵,心生快意,沒有憐憫。

或許,當年的她最希望一丈紅賞在那位公主阿姊的身上。可她知道不可能,對方是公主,是姑父陛下的親生女。

在所有人的眼裡,小狸奴僅是一隻畜生。

公主隻需佯裝一哭,姑父陛下的心就軟了,僅僅罰回宮裡閉門思過。姑父陛下為了補償小小的她,派人另尋一隻新的小狸奴給她。

她不要,哭著要原來那隻。可惜,她的小狸奴再也回不來了。

這份恨意,至今未消。

臉上有淚,元昭舉袖隨意一抹,紅著雙眸繼續反駁:

「前文言,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化。不欲以靜,天下將自定。我阿爹曾一心求道,道卻讓他金戈鐵馬,殺人如麻。師父,若他無欲無求,放下屠刀,天下肯放過我們嗎?

是天下自定,還是我全家成為待宰羔羊?

通篇經文盡是勸落魄之人修身養性,委曲求全,保此一身罷了,甚是無趣。」

「無知小兒,你才讀過幾年書?竟敢大放厥詞?」不過,公直道長並未生氣,斥責一通後,重新閉上雙眼,慢悠悠道,「既如此,你與為師做個嘗試……」

嘗試無為,什麼都不做,順其自然,看看師徒倆會不會死。

多說無益,實踐出真知,讓小徒心服口服。

做就做,元昭抿抿小嘴,不服氣地趴在短足案前假寐,趁機偷懶。

「沒長骨頭啊?月要挺直!盤膝坐好!提氣……」

一頓嚴厲喝斥猛如虎,使小徒徹底打消偷懶的念頭,跟隨師父在這炎熱午後體會「大道無形」的清靜。

時光飛逝,日漸西斜,長長的垂簾影子映在師徒倆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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