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 京郊殯宮（13）（1 / 2）
「翠你——」
看衛洵竟然轉身就走, 魔鬼商人下意識伸手想挽留，卻見一隻白絨絨的小狐狸從衛洵的鬥篷中跳了出來，喝醉酒似的打了個跌, 毛絨大尾巴懟在地上，這才穩住了身體。
小狐狸！
魔鬼商人下意識屏住呼吸, 他這一遲疑，衛洵已經走遠了。
「翠導讓我來輔助你。」
半大的狐狸嗚嗚出聲, 叫聲比人形時多了幾分嬌憨輕軟, 蘇的魔鬼商人心都快要化了。
但旁邊原本因精神汙染思維錯亂到挺屍的周希陽一個激靈，條件反射般坐了起來。六尾貓梅恪爾也乖巧收起了尾巴, 爪子捂住了貓貓頭。
鬱和慧聲音越輕……說明他越快抓狂了。
好恐怖……貓感到了不耐暴躁的恐怖妖獸。
周希陽和梅恪爾都打了個寒噤。半命道人還在旁邊暈乎乎的, 傻人有傻福，完全沒感到此刻怪異氣氛。
「狗屎。」
虛脫趴在地上的紅毛巨狼發泄般, 嗚咽了一聲。
煙灰色的小母狼米婭已經不說話了，安靜憂傷和白毛狼人弟弟互相舔舐傷口。雲良翰呆滯窩在牆角, 一團黑影跟傻了似的。
他們才剛和東區旅客敵對交戰過, 現在呆在一塊本來該有些尷尬。
但是……
誰都沒有半點力氣動彈了。
更何況他們現在完全沒心思去想什麼北緯三十度景點。全都在想那兩個天階的恐怖怪物, 還有最後出現的哪吒靈！
這隻是一個極度危險旅程，隻是第一天的晚上啊。
「暫時合作。」
周希陽咳了聲, 率先道：「大家都看到了，內鬥……沒有好下場。」
「哼！」
奧古斯都冷哼一聲, 色厲內荏：「我們狼人從來不懼怕任何敵人！」
如果他不是還因為精神失常渾身炸著毛，像一顆大型紅毛丹，這句話說得應該更有信服力。
周希陽根本就沒理他。他勉強積聚起幾分力量，掙紮著爬到門邊，從門縫向外稍微瞅了一眼。
一團深紅色滾圓的影子，還呆在四合院門外, 守屍似的守著門。
一看就很記仇。
周希陽痛苦閉上眼。
問：被哪吒靈盯上了該怎麼辦？
打不起來了，再打下去整個旅隊恐怕得團滅。老手旅客們都知道輕重緩急，之前的鬥爭都是基於旅程還算輕鬆的前提下。
旅程越危險艱難，旅隊越團結。
旅程不夠危險艱難……丙二五零幫忙來搞得更危險。
「周隊放心，我們自始至終都對翠導沒有任何敵意。」
米婭有氣無力道：「看我們導遊，魔鬼商人就跟翠導關係交好，我們也和他一樣。」
是啊，這魔鬼商人怎麼和丙二五零關係這麼好啊！
米婭百思不得其解。
她原本以為魔鬼商人隻是和丙二五零逢場所戲而已，不過是表麵兄弟。
但是——
「咳。」
魔鬼商人輕咳一聲，如紳士般溫文爾雅：「請問我該怎麼稱呼您呢？」
你不用對丙二五零的狐狸都這麼友好吧！
「隨你怎麼叫。」
鬱和慧大尾巴不耐煩擺來擺去。
魔鬼商人試探道：「那我叫你……小狐狸？（little fox）」
「隨便。」
人家都這麼冷淡了啊，你為什麼聲音裡還帶笑啊。
至於這麼開心嗎？！
「狗屎……」
奧古斯都又掙紮著罵了一句，隨後他就被狐狸蹦到了身上。
「噗！」
紅色巨狼噴出一口血，奄奄一息。
「嘴這麼臭，應該用血洗一洗。」
鬱和慧陰森森道。魔鬼商人看了一眼，發現奧古斯都在吐出這口血後，精神狀況竟稍微好了些。
奧古斯都之前碰觸過剝皮刀，今晚混亂中他被剝皮屠夫膿血影響更深。
「小狐狸說的對。」
魔鬼商人贊同道：「奧古斯都，你是該多吐吐血。」
說著他還把奧古斯都吐出的血給收集了起來。
「呼哧呼哧——」
看狼人這凶狠喘氣的架勢，很想一口咬下魔鬼商人的頭。
但他現在也隻能趴著呼哧了。
米婭有些無奈。
他們處心積慮要殺丙二五零，結果魔鬼商人反倒和丙二五零打的火熱。
魔鬼商人……不中用啊。
踩過奧古斯都的頭後，小狐狸煞氣四溢的走向周希陽。
「咳，咳咳咳。」
周希陽故意咳嗽好多聲，做出副虛弱的模樣，苦笑著率先認錯：「抱歉，是我疏忽了。」
但鬱和慧的臉色沒有絲毫好轉，咬牙切齒：「我還以為你能管住……」
能管住誰？他能管住什麼？管丙二五零嗎？
周希陽也無奈望向鬱和慧。
你都管不住，我怎麼可能管得住啊。
更何況，你早說丙二五零是個這樣的人啊！
之前聊天時，你說他負責，靠譜，有天賦，雖然喜歡冒險但是很有分寸——難道都是瞎說的嗎？！
天知道他之前還真以為丙二五零是個靠譜人！醉美湘西略顯瘋狂的表現不過是為了絕境求生，震懾住那些老手旅客。
等等，絕境求生，震懾住老手旅客……
周希陽莫名感覺自己被內涵到了。
「誰讓你們無法給他安全感。」
鬱和慧貼近周希陽耳畔，用隻有他們能聽到的聲音咬牙切齒：「逼的他隻能自爆身份——」
對！剛才衛洵直接說了『我帶醉美湘西的時候』，幾乎稱得上明牌！他之前隱藏，是因為實力不足的情況下，『丙九』與屠夫聯盟的關係，會讓那些覬覦北緯三十度旅程的人去找屠夫聯盟的麻煩。
現在衛洵暴露出來，也是暴露出的利益更大。
實際上，會潛入這次旅程的，除了半命道人這個家夥（大家都往裡擠，那我也湊個熱鬧擠擠——哎，竟然還真擠進來了！）其他人幾乎都是意識到丙二五零就是土司王墓的開辟者，要麼來暗殺他搶奪北緯三十度信物，要麼來保護他。
但表麵上，大家誰都不說，都佯作不知道，沒人揭開這塊遮羞布。
然而在召出兩個天階怪物後，衛洵直接自爆，把這件事徹底攤開在明麵上。讓一切都放到正大光明的來，正是陽謀，也是最好的時機！
隱藏，有的時候是因為自身還弱小，需要猥瑣發育。但直接擺出來，反倒讓人不知道你私下裡究竟還藏著多少的力量，就跟當初衛洵進旅隊後，把鬱和慧擺在明麵上一樣！
一個鬱和慧，周希陽他們等人的維護，不足以讓西區狼人們還有雲良翰他們止住殺心。
那召出兩個天階怪物，橫掃擂鼓胡同呢？
攪得整個旅途都不安寧，讓哪吒靈都憑空現身呢？
他在這時再報出自己就是『丙九』，就是開辟土司王墓的人，更像是一種底氣。
開辟北緯三十度旅程是一回事。
敢於承認，又是另一回事。
我承認了，又能怎樣呢？
鬱和慧早就發現，自始至終衛洵都是享受旅程，享受這些危險和刺激的。
旅客哪怕弱，隻要是乖乖過旅程，哪怕弱到需要保護，衛洵也不在意。
但你要是仗著自己強，開始搞事——
很簡單，那就讓你『變弱』，無暇搞事就好。
別搗亂，讓我好好過旅程，別找不自在。
可以說在第一天晚上，衛洵就把整個旅程的『基調』給定好了。
雖然理智上鬱和慧知道，哪怕旅隊乖乖聽話，衛洵都有極大可能搞出大事來。因為衛洵就是喜歡玩大的，就是喜歡搞刺激。
但情感上他卻覺得，就是周希陽不夠強，沒能壓下旅隊，才讓衛洵親自出來搞基調！
那可是兩個天階怪物啊，鬱和慧自始至終一直都呆在衛洵的鬥篷裡，心驚膽戰，衛洵就像走鋼絲，稍不留神就會栽下深淵。
但卻沒人能製止他，也沒人能和他一起走。
哪怕周希陽他們是特級旅客……都不行。
鬱和慧止不住心疼衛洵，他低聲道：「希陽，你展現出的力量還是不夠強啊。」
「唉。」
周希陽也是苦笑，沒有再說什麼，神情卻有些動容。
他之前對丙二五零能聯結安撫安雪鋒，給予紓解這事，其實是將信將疑的。畢竟丙二五零明麵上的實力確實太低。
但現在……
「我壓不住他。」
周希陽承認道。
他的話聽起來很可笑，一個身經百戰的特級旅客，怎麼可能壓不住一個白銀階的導遊？
然而不僅周希陽這樣說，外麵觀眾們竟也有不少人這麼覺得！
【我□□操，我他媽的，我隻會說我操了！】
【我他媽，醉美湘西那旅程我看過！那丙九其實是丙二五零？這到底怎麼回事我蒙了！】
【要不然呢，要不然你們以為這些大佬們為什麼都往這個旅程裡擠！】
【難道不是為了對抗任務嗎……】
【他們不知道！真的絕了！】
【憋死我了，我其實早覺得丙二五零就是『丙九』了！你們想想，要是真丙九開辟旅程，他絕對會用『冷血者』這個稱號上歸途榜，怎麼可能用『旅客』這個稱號！】
【而且『旅客』上歸途榜的時間，和丙二五零登頂世界導遊新星榜的時間，就是前後腳！】
【現在馬後炮有什麼用，道理誰都懂，但誰會相信一個新人導遊竟然能開辟北緯三十度旅程啊！】
【第一次旅程就開辟了北緯三十度景點，成了東西區對抗任務裡東區代表，現在還進了極度危險旅程，拿到兩個領隊考核偏向，說出去這誰能信啊！】
這是真正的傳奇！
【不是，咱們現在才知道，那些大佬肯定不是剛知道吧。丙二五零這麼□□，難道還不配那些大佬們動心？下屬旅團長副團算什麼，直屬隊員直接沖啊！】
【安隊齊隊萬隊烏隊快來啊，快看看這顆小甜菜啊！】
【樓上的，你以為沒有隊員潛入這個旅程嗎……噓】
【樓上上的，你看丙二五零手裡拿的是誰的羽毛……噓】
【放心放心，大家放心，我有小道消息，丙二五零的監護人可能是甲三追夢人！】
【呼，聽到是追夢人我就放心了。也就追夢人才能控得住這種局麵了】
【聽說追夢人一直在密切關注丙二五零，正經導遊都不像丙二五零這樣搞領隊任務的，這是追夢人傳授的獨門秘訣！】
「我不是，我沒有，沒教過。」
追夢人否認三連，他徹底清醒了，盯著直播屏，再沒有半點睡意。
張星藏拍了拍追夢人的肩膀，發現他渾身緊繃，安慰道：「還有十分鍾就淩晨了，他不會……」
被瞪了一眼的張星藏自己閉嘴。
過了幾秒他又忍不住：「不看過程看結果，這不是還好嘛。你看旅客們一個沒死，旅隊內部危機解除，獲得了大量和景點相關的物資與線索，而且還順利找到了領隊考核傾向，確認了千家紙的需求……」
「還，好？」
追夢人一字一頓，切到了周希陽的直播分屏，放大畫麵。
周希陽此刻正往外看，門縫裡是沒有某紅球靈的身影了。他卻沒有鬆氣，而是嘗試的，推了一下門。
大門隻開了半個手掌寬的縫，就再也開不開了。一雙眼睛從門縫外不善向內望，他額心一個紅點，唇如點朱。不僅是這個頭，他三張臉全都扭過來，警告般依次瞪過周希陽。
這是張哪吒的年畫！此刻它如封條一般，牢牢粘在了四合院大門外。監視著『破壞者團體』的一舉一動。
「咳咳，其實我覺得吧，這小子還是有分寸的。」
張星藏挽尊：「我本來以為他會把爛攤子全都交給你，但你看，他自己差不多全都解決了。雖然他能鬧事，但他也能把鬧出來的事擺平，而且還從來都不讓自己吃虧嘛。」
「最重要的是，跟著他的人全都能得好處。這樣隊伍才能帶的齊。」
身為旅隊長，張星藏這方麵眼光很銳利：「他甚至還想到了你。」
此刻衛洵的直播分屏能看到，他已經回了自己的房間，嘩啦從儲物道具裡倒出來一堆的東西，邊整理邊自言自語。
「追夢人前輩就要來了，得準備好歡迎禮物才行。哎，追夢人前輩最好了，要是沒有他的話，互助會也不能順利建起來。」
「他這是在給自己的互助會打廣告。」
追夢人麵無表情道。
「再者說，我隻是一點意識去連接指導他，又不是親臨。他給我準備禮物我也拿不到。
衛洵這是借著直播間人正多的時候乾脆打廣告，並徹底點名了，他的互助會裡有甲級導遊在！
追夢人真的很適合當一個招牌，他是罕見的，導遊和旅客內風評都很好的人。
「唉喲，你敢說你聽他這麼說不高興？」
張星藏揶揄道，用肩膀撞了下追夢人。
「連安雪鋒都沒聽過他這種話吧。你看他都不用安雪鋒打廣告，用的是你呢。」
「哼，他要是用安雪鋒打廣告，恐怕就沒導遊敢再加進互助會了。」
追夢人冷哼道，語氣卻是軟和了下來。
不得不說，欣賞的小導遊跟自己完全不見外，處處著想，處處透露出親昵，即使知道丙二五零都有目的，但追夢人確實還挺受用的。
「嗯？」
忽然間追夢人皺眉，若有所思。
「別打擾我，我要連接他了。」
說罷追夢人就閉上了眼。
* *
『你在提取遠古魔蟲的靈魂意誌？』
追夢人的聲音在衛洵腦海中響起。
『追夢你來啦。』
衛洵毫不見外：『正好幫我把把關』
表麵上他仍在整理今晚收獲，但實際上衛洵心分二用，最主要的注意力在蜂道人那邊。
蜂道人境況著實不好，但暫時沒有死亡危險。衛洵並不著急，等到了零點才開始按魔鬼商人交的辦法，提取責任魔蟲的靈魂意誌。
第一，他並不完全相信魔鬼商人。
第二，責任魔蟲畢竟是脫胎於情緒魔蟲，聽說情緒魔蟲七位一體，互相之間各有感應。衛洵怕提取靈魂時被發現，讓人推測出他『思想品德課』源自情緒魔蟲，從而被針對。
淩晨時追夢人就來了，不急這一時。
『你應該再擁有一個稱號『時間管理大師』』
追夢人哼笑，一道暗橙色的虛影浮現在衛洵身後。
「你給我準備了什麼禮物？」
『提取靈魂意誌的手段沒問題，我意識外顯，幫你屏蔽魔蟲波動』
在直播間觀眾眼中，好像追夢人是專門為了展示對丙二五零的重視，為了接禮物，才花費力量顯露身形的。但衛洵聽到了追夢人的私密傳話。
正合他意。
『多謝了！』
「不知道追夢前輩喜不喜歡這個。」
衛洵不好意思笑道，拿出一個元寶形的壽枕。壽枕是人死後入殮時枕在頭下的，這壽枕特殊就特殊在枕頭背麵繡了一截槐樹。
槐樹即鬼木，陰氣重。壽枕繡槐木，對人其實是不好的，靈魂陰氣太重容易墮入鬼道。
但紙人不分陰陽，懼水又懼火，本身也沒有已死之人的陰氣。如果芷婆婆枕著這個壽枕出殯的話，這陰氣就正好能偽裝成死人的陰氣。
可惜這些道具物品全是衛洵和魔鬼商人撿到的，幫旅客們也不能幫得太過。踢一個不明身份的破爛紙球過去還像話，但他們手裡的絕大多數物品卻是不能給他們了。
正好被衛洵拿來送給追夢人。
「聽說前輩喜歡收集枕頭，這壽枕寓意極好。」
私下裡的興趣愛好拿到明麵上說，追夢人有點不好意思，這還直播著呢！知道他這點小癖好的隻有泥人張，這絕對是張星藏告訴丙二五零的！
「哦？壽枕有什麼好寓意？」
心中給泥人張記上了一筆，感知到衛洵提取靈魂意誌到了關鍵，追夢人恰好開口，幫他遮掩。
「你看這壽枕上修得是槐樹，不正是黃粱美夢嗎。」
黃粱美夢，說的是《枕中記》的故事，少年盧生夢到自己在大槐安國娶了公主，當上了駙馬，過了富足一生。醒來後才發現這隻是個夢，沒有大槐安國，隻有旁邊一棵槐樹，以及槐樹上的螞蟻窩罷了。
衛洵硬把槐樹扯到黃粱美夢上，倒也有些聯係。
不知道人間有沒有能讓人陷入美夢的黃粱蟻。
隨口提到這故事，衛洵倒是想的更深。自從進了驚悚全球旅社，他發現世界上許多傳說故事其實都在現實中有所體現，不隻是傳說。
就像克蘇魯神話中的巨噬蠕蟲，也是此刻蜂道人遇到的致命危險。
* *
呼——
吸——
躲在隱秘的地下通道中，直到此刻蜂道人才敢放開呼吸。周圍是腐朽的骸骨堆，骨頭上是蒼白如厚紙般的粘液，不，不隻是骸骨堆。整個通道內壁全都是這種蒼白厚重的粘液。
翁我給你——
嗡鳴聲在蜂道人耳畔響起，他悶哼一聲，咬牙壓製住身體的變化。
深淵蜂王異化的第三階段，是蛻變破繭，唯有蛻變後才能成為真正的深淵蜂王。此刻蜂道人的外形都有改變，他的異化態不再是毛絨絨大蜜蜂的模樣，而是人的形態。黑色的殼狀物從嘴部下頜蔓延到耳後，遮住了他下半張臉。
蜂道人眼珠變成純粹的金黃，三對濕漉漉的皺巴蜂翅收在背後，靠下的那對卻被啃掉了，隻剩骨刺般的翅膀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