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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不了。」

衛洵不動聲色, 他沒有變,而是垂眼望向鬱和慧,輕聲問道:「你……想到什麼了?」

鬱和慧沒有出聲, 他目光有些失神,像是沉浸在了恐怖的幻象中。作為他的主人, 衛洵能感到鬱和慧劇烈混亂的情緒波動,好像他正在努力回想, 卻受到了阻礙。

而且……鬱和慧的回想, 似乎驚動了什麼東西。衛洵看到自己左手腕原本隱性的荊棘紋身又浮現起來,略微發燙, 似乎是在警告提醒。

「不許再想了, 鬱和慧,你能自己冷靜下來嗎。」

衛洵輕喝道, 鬱和慧情況著實不妙,他原本凝實的身體再次變得虛幻起來, 瞳孔略微放大, 額角滿是冷汗。衛洵俯身靠近, 他下意識後仰,差點掀翻椅子坐到地上。

衛洵從他的眼中看到了混亂的警惕與忌憚。

「冷靜, 不然就變回狐狸。」

衛洵直起身來,他揪住狐崽的後頸皮, 把它扔到鬱和慧懷裡。下一刻鬱和慧整個人消失,他回到了白狐崽子體內。狐崽渾身一顫,倒在地上。

衛洵探了探,發現它隻是昏睡過去而已,就把狐崽拎著放到了椅子上。自己慢悠悠往蜂房區那邊走。

改變瞳色發色——他說變不了,確實, 沒有天狐附體,想要改變發色瞳色隻能靠旅社賣的染發劑與美瞳,現在這個時候,為了防止暴露,衛洵是不會在旅社商城隨便買東西的。

但辦法總比困難多,如果衛洵想變的話總有辦法。

但第一,鬱和慧情況不對,隱約有危險的東西盯上了他們。衛洵琢磨可能是旅社層麵的東西,就像鬱和慧自己之前說的,他不能和歸途太接近,不能想太多和歸途有關的東西,否則會被旅社盯上。

換句話說,就是隨他死亡而成為的秘密,不能再被透露。

第二,鬱和慧的情緒已經表露的很明顯了,緊張,忌憚,戒備,警惕,震驚還有不敢置信,即使變了他恐怕也無法說更多,這最初始的情緒反應,反倒真實。

第三,黑發黑眼,和衛洵容貌相似的,其實隻有一個人。

衛洵記得自己和父母似乎長的並不很像,年幼時的記憶輕鬆幸福,但他仔細回想父母長相時,記憶畫麵卻變得模糊起來,甚至連父母叫什麼都隻有模糊印象。

哥哥說他是大腦受了刺激,很多事都不能細想。但他們這一家裡確實隻有哥哥和他長得最像。如果衛洵沒有白化病,同樣是黑發黑眼,那就和哥哥更像了。

哥哥……衛洵走到蜂房,寄生子蜂飛來蹭了蹭它,嗡鳴著告訴衛洵,母蜂已經進入第二成長階段,明天就能結蛹,發育為成蟲了。

衛洵賞了子蜂一滴糖水,讓它去暫時放封鎖蜂巢。然後到不影響蜂房的角落處,衛洵拿出喇嘛活屍。

做事的時候,他注意力會更集中,思維也更敏銳。

進了旅社後,衛洵查過衛雪塵的名字,沒有任何信息。隻要是旅社旅客,絕對都會在旅社內留下真名。

哥哥沒有姓名留下,有兩種可能,第一是他已經死了,第二則是,他是導遊。

導遊不會留下真名,哪怕初始進入旅程時都是旅客,是有真實姓名的,隻要成為導遊後。旅社都會對他的名字進行模糊,旅社內其他旅客與導遊,也會失去對他真名的印象。

可以說,隻要成為導遊,你的真名便在這個旅社裡『消失了』,隻剩下一個排名代號。

等你升到高層後,你才會能以稱號為名,如追夢人,傀儡師,嬉命人等等。

但你的真名將永久封存,除了你主動告訴別人,否則他人無法從旅社中的任何途徑知道。

所以說和旅客相比,導遊更是與旅社關係緊密的『員工』,身份成謎,不可知。

當然,這兩種可能也能並存,那就是哥哥是已死導遊。

唯一的線索,就是哥哥與安雪鋒之間有『聯係』,單方麵還是雙方暫且不知,也許可能敵對。

「噗噗,噗噗噗!」

衛洵拿出血瓢蟲,它早就激動不已,迫不及待要沖向活屍,急躁的咬衛洵指尖,把他手指咬到流血。但衛洵卻並不生氣。

他在笑。

「去吧。」

他不再牽製血瓢蟲,它像赤紅色的影子般飛速竄入活屍體內,從眼眶鑽了進去。這一幕看起來十分詭異,尤其是當血瓢蟲鑽入後,原本麵無表情的活屍竟然微笑起來,它霍然睜眼,漆黑凹陷的眼眶凝望衛洵,幽森恐怖。

衛洵對著乾屍笑,嘴角彎彎,他是真的高興。

得到更多與哥哥有關的線索了。

因為白化病太顯眼,衛洵在參加藏北旅程前變成了褐發黑瞳,但他同時給自己加了尖尖虎牙,整個人顯得桀驁野性。氣質就與哥哥有許多不同,而且在藏北時他大多都以魔術頭巾與護目鏡遮掩麵容,在徹底轉變回白化病容貌前,他很少露全臉。

哥哥與最大旅隊歸途隊長安雪鋒之間也許敵對,那他在旅社裡也許有朋友,但更可能有很多實力恐怖的敵人。衛洵可不想暫時給自己引來什麼敵人。

但若說旁人完全沒有反應,也奇怪,畢竟衛洵沒有掩飾自己的名字。

雖然現實裡不好查到衛洵的名字,衛家有兩個孩子這種事,並不多。當時衛洵出去上學時,知道他和衛雪塵有聯係的人也很少。

然而他到底姓衛,又有類似的容貌,但凡有點印象的人應該都會有所表示——尤其是衛洵去歸途做客那晚,更是冒險。

當時他隻是白發藍瞳,頂多氣質不像,臉卻仍是相似的。

但王澎湃他們沒有任何異樣反應。

要麼是真沒見過哥哥,譬如哥其實一進旅程就秒死了。

要麼就是哥從來沒有展露出真實容貌姓名。

是導遊。

「咯咯,嘻嘻,哈哈哈哈——」

喇嘛活屍發出詭異笑聲,它全身都顫抖起來,每一寸皮肉鼓脹凹陷,起伏不定,一條凹陷的溝壑從它的喉嚨往下,經過乾癟的月匈膛再到皮膚耷拉的腹部,這是血瓢蟲在『巡視』。

如果這具活屍它足夠滿意,在巡視一周後它將到活屍的大腦裡,生育出一枚卵。

但是活屍亦是奇特,處於半生半死之間,它不願情緒魔蟲在體內產卵,攫取它全部的情緒與生機,因此在魔蟲巡視的時候,它將會劇烈反抗,掙紮,爆發出恐怖的力量。

衛洵看著喇嘛活屍緩慢抬起手,向他的方向伸來。活屍的手乾癟如皮包骨頭,指甲尖銳仿若彎鈎,漆黑滿是屍毒。

但衛洵卻沒有躲閃。

喇嘛活屍笑容越來越大,嘴角撕裂,整張臉都在大笑,但他卻沒有攻擊衛洵。

他伸出手來,隻是艱難的,向衛洵行了一個苯教的禮節。

錯差喇嘛身心圓滿,靈魂回歸魏摩隆仁,但他的活屍畢竟是大圓滿過的,還存有一絲的錯差喇嘛本能。

能再次見到衛洵,他很高興。

喇嘛活屍不會攻擊衛洵,它大笑著,渾身都在顫抖,想要瘋狂掙紮攻擊衛洵,但卻全被喇嘛本能壓製下去。而且它周圍似乎響起了梵音,是苯教真經的聲音。

喇嘛身軀逐漸平靜下來,它仍在狂笑,麵容卻不再猙獰,而是多了一分慈悲。

繁育情緒魔蟲後代,最艱難的一步,過去了。

正如蜂道人評價,這種自然而成的活屍真的少見。通常活屍都是人為造成的,對人充滿了怨憤,在這種時候更會爆發全力瘋狂攻擊人類。但衛洵也許不會遇到這個。

這是鬱和慧告訴衛洵的。

鬱和慧……他不認識後進隊的鹿書橙,但認識茅小樂,王澎湃。

他光看衛洵的臉,就有聯想,有反應,但王澎湃他們沒有。

而鬱和慧有反應的角度,是衛洵居高臨下,垂眼望向他。

鬱和慧對這個角度記憶極為深刻,反應強烈,幾乎是瞬間就不對勁了起來,這種姿勢很可能是鬱和慧坐著,跪著,或是躺下,而對方是站立的。

衛洵在和歸途聚餐吃火鍋那會,也有過這個角度。衛洵比茅小樂高,望向他時都是這個角度。他看向白狼鹿書橙時也是,王澎湃……也有,吃完飯後,王澎湃還坐在椅子上,衛洵起身和他們告別。

但他們都沒有反應。

魔蟲在喇嘛活屍體內的爬行痕跡馬上就要繞夠一圈,衛洵的思路也越來越清晰。

鬱和慧和王澎湃這些人最大的區別就在於,他死了,他們還活著。

哥哥,或者擁有哥哥容貌的人,和鬱和慧的死亡有關。

「你醒了?」

衛洵頭也不回,淡淡道:「看看現在的情況。」

沒有任何腳步聲,也沒有氣息波動,完全沒有感覺到有人接近。

但鬱和慧的聲音,在衛洵身旁響起來了。

「很順利。」

天狐,悄無聲息,融合自然,不會有任何人覺察到他的到來。

當然,衛洵是鬱和慧的主人,從鬱和慧蘇醒到鬱和慧走過來這事他都知道。

衛洵忽然道:「刺客,哨兵,還是探路的?」

「刺客……探路,應該都有吧。」

鬱和慧嘆道:「我更深封印了記憶,很多事都記不清了。」

天狐的特性,很適合做刺客或者探路者,作為探路者,他不會驚動到隱藏的危險,成功探路並回歸的可能性很大。

而無論刺客還是探路者,離開集體單獨行動的概率都很大。

趁這會被暗殺的概率就更大了。

「還好我沒有繼續往深處想。」

鬱和慧有些慶幸,有點頭疼:「我想起的那個人,肯定是旅社極度注意的。旅社……對我們這些復生者限製還是很大。」

鬱和慧不好意思:「抱歉啊,在這方麵我可能對你起不到太大幫助。」

「沒事。」

衛洵輕快道。

哪怕鬱和慧真說了什麼,他也會自己探索。

他隻相信自己探索到的一切。

鬱和慧過去可能與哥哥為敵,甚至可能被哥哥所殺,但衛洵並不在意這些。

如果他真在意的話,也不會在安雪鋒明明被哥哥標注為『極度危險』時,仍舊簽下契約,與安雪鋒接近甚至交鋒了。

與危險同行——更讓衛洵感到愉悅。

「情緒魔蟲繁衍……我應該不是第一次看,但之前具體的事情我不記得了。」

鬱和慧道,他更積極了些,希望能在其他方麵給衛洵提供幫助,因此他提醒道:

「等魔蟲入腦時,產下蟲卵後,你可以嘗試控製這具活屍,將它和魔蟲融合在一起,製成一枚情緒炸·彈。」

「反正情緒魔蟲主體也不能收服,不如物盡其用。當然,如果它反抗太過劇烈的話我是不會建議你這樣做的,但現在你成功概率很大。」

鬱和慧繼續指點道:「但還有一個問題,就是每一隻情緒魔蟲都是獨一無二的,世間隻能存在一隻。血瓢蟲……」

他也跟著衛洵的習慣叫:「血瓢蟲和活屍被製成情緒炸·彈,它不算徹底死亡。那它的後代就不會成為新的喜魔蟲,而是喜的衍生情緒。」

衛洵詢問:「後代喜魔蟲攻擊性強,還是情緒炸·彈更強?」

「短時間一次性的話,當然是情緒炸·彈。」

鬱和慧確認道:「你這隻喜魔蟲……之前我看到時候,它的狀態好像很好。這具活屍也是極為優質的,它們製成的情緒炸·彈,能讓特級旅客都陷入無法抑製的狂喜,影響範圍也不小,但用過一次也就完了。」

「而情緒魔蟲本身,更像是潛移默化的。比如說你將喜魔蟲帶在身上,和你相處的人也會微妙高興起來,相處時間久了,到最後他的喜悅也將徹底被你掌控——」

「做成情緒炸·彈吧。」

衛洵決定道,語氣有些玩味:「相對於別人看見我就覺得高興——還是讓他們陷入無序的狂喜,更有意思。」

衛洵的話語含笑,但是在聽起來有些可怕。鬱和慧無所謂笑笑,為衛洵的敵人感到一丟丟的憐憫。反正也不是要對付他和歸途,或者曾經的那些老朋友。

衛洵的層次還達不到呢。

情緒炸彈還是等衛洵去帶更高層的團時用才好。

「你下個旅程快到了吧?」

鬱和慧道,看衛洵如此準備,應該也是再為下個旅團籌備。狐崽沒有這方麵的記憶,但看衛洵籌備的水準,應該是危險級的團?

否則困難團的話,衛洵完全沒必要準備這麼多東西。

「優秀者就是會被旅社注意。」

鬱和慧安慰道:「會遇到很多危險,九死一生,但也會更快成長起來。」

「如果你要把喜魔蟲製成情緒炸·彈的話,就要考慮子代情緒魔蟲孵化出來時,讓它帶有什麼情緒了。」

鬱和慧提醒道:「雖然隻是喜延伸出來情緒,但也有很強的,比如痛快,會讓人疼痛,比如歡愉,會讓人……咳咳,其實希望也是喜能延伸的情緒。」

「如果不是喜悅延伸呢?」

衛洵問道:「和喜悅聯係不緊密……但有這種心態,會讓人喜悅,這樣?」

「心態。」

鬱和慧琢磨了一下:「如果是能產生喜悅這種情緒的某種心態或是狀態也可以,我之前說的痛快『痛苦到快樂』其實就是這類的。」

「但要注意的是子蟲的傾向情緒,其實更會受活屍的影響。活屍生前的情感,情緒傾向哪一方麵,你收服子蟲卵後驅使它向那個方向轉變,成功的概率越大。」

「這樣嗎,我明白了。」

衛洵聽鬱和慧說,心中把握更多幾分。就在他們交談間,麵前的喇嘛活屍突然不再笑了,它變得麵無表情,像是收斂了所有的情緒,而在它的額心處,逐漸出現了一枚微小的鼓包。

「血瓢蟲開始產卵了!」

眼見此景,鬱和慧提醒道:「要幫忙嗎?」

「你看著。」

衛洵道,他手裡出現了幾管早就準備好的血液。

「我來。」

有鬱和慧時不時的提醒與指點,再加上喇嘛活屍的配合與蝴蝶紋身血液的壓製,衛洵情緒炸·彈製作的很順利,倒是取蟲卵施加影響的時候,他驟然顯出了自己的異化態。

盤曲尖銳的漆黑魔角,背後聳起的根根銀色長骨刺,這是惡魔蝠翅的雛形。他眼瞳變成純粹的紅,剔透如寶石,尖細柔韌的黑色惡魔長尾上,原本順服貼合的暗銀色骨刺炸了出來,顯出幾分桀驁危險。

在完全異化的惡魔指爪上,一枚淡金色的卵悄然破裂,孵化,金色的小蟲一閃而現,似是還要掙紮。但當深淵節點載體浮現,落於惡魔衛洵手中時,它再不反抗,溫順接受了他的鮮血,頃刻間鑽進了他的皮膚中。

衛洵這是轉變出了什麼等級的情緒子蟲?

饒是鬱和慧見到這一幕都略顯訝異,雖然情緒魔蟲出於某些限製,它們成年後階位都不算高,但實際上情緒魔蟲血脈極其純正,地位異常特殊,它們生活在深淵最底層,真正階位都是按超兩階來計算的。

就像衛洵手裡的血瓢蟲,明麵上是高階一等魔蟲,但實際上能當做頂階魔蟲來看。

但這是成年情緒魔蟲,幼年的卵,剛孵化出的幼蟲,階位起碼會下降兩階。這還是子蟲仍繼承了長輩七情的情況下,如果子蟲是延伸情緒,那更會降三到四階不等,衛洵手裡的幼蟲,最好情況應該隻是中等魔蟲才對,更可能是低等魔蟲。

但情況並不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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