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祠堂問話(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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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堂裡寂靜無聲,自從齊鳶進來後,齊夫人便隻定定地看著他,似乎是在以目光描摹著他的眉眼,然而神色中卻又夾雜著希冀和絕望。

齊鳶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知道老夫人暗中懷疑過他,那日選布料時對方便十分反常,再往前想,或許醒酒湯也是試探。但不管結果如何,隻要自己一口咬定抵死不認,老夫人恐怕也沒有辦法。

他甚至已經想好了說辭,隻講自己落水後失憶,因此過往的事情全然不記得了,學問是垂死之際靈竅大開,偶有奇遇。此類事跡先例頗多,前有進士吳用夜夢大墳紅館,後有仁公夢神帝以香鼎與之,每朝的進士錄中奇聞異事從不少見,無論哪種,都比借屍還魂好讓人接受。

可是那些話打疊了滿腹,齊鳶張了張嘴,卻怎麼都說不出口。

他無法理所當然地占據旁人的身份,享受著本屬於別人的親情寵愛。假如今日否認,那自己以後便要撒謊一輩子。

齊鳶從來沒有這樣掙紮過,他此時隻覺自己本就千瘡百孔的心被高高吊起,似是墜入冰窟,又似乎是沉入了沸騰騰的油鍋裡,顛來倒去,百般煎熬。他甚至覺得身上也是時冷時熱,一會兒周身冰涼一會兒如火燒身。

老夫人深深地凝視著他,這位早年喪夫,獨自支撐家業,拉扯孩子長大的要強長輩,此時已經是,也僅僅是個風燭殘年的老人了。

齊鳶踟躕許久,終究在心裡沉沉一嘆,嘴唇微微顫抖道:「晚輩見過老夫人,齊……伯母。」

說完撩起袍裾,朝兩位長輩跪了下去,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響頭。

齊老夫人和齊夫人聽到這聲稱呼,哪能不明白,頓覺萬箭穿心,淚如雨下。

齊鳶低下頭,不知道何時眼前的地麵上也洇濕了兩處。他渾然不覺,隻垂首,「老夫人,晚輩的確不是齊小公子。隻是晚輩也不記得自己是何人,來自何處了。」

忠遠伯府如今牽扯進了叛國投敵大案,雖然自己知道父親是冤枉的,但自古以來的冤案還少嗎?日後一旦坐實罪名,與伯府來往的各家少不得也會被查一查。齊府本就無憑無靠,到時候萬一因自己的緣故移禍至此,這闔府上下豈不是白白受連累?

齊鳶含淚忍住,隻打定主意無論如何不會說出自己的來歷。

齊老夫人聽他這麼說,卻隻搖了搖頭,「你倒也不必著意隱瞞。你可知道我為何能看出你不是鳶兒?」

齊鳶道:「晚輩遠不如小公子心思玲瓏,言行習慣相差也大。」

「的確。鳶兒自幼嬌慣,喝藥時哄半天都不肯喝一口。可是你醒來後,每次藥碗端來就喝,不摔罐子摔碗,也不要蜜餞。鳶兒小時候得過大病,從此格外貪睡,十幾年來未曾早起過。可是你這幾日一直都是寅時起。鳶兒愛吃甜食,喜五香醋、鰣魚油,喜時鮮野菜,吃飯無肉不歡無酒不食,但你恰恰相反,你隻吃熟悉的茄子、木耳、山藥、熏魚等物,每次跟陪我用飯時,凡貴價菜肉一律不碰,更是從未要過酒水。除此之外,鳶兒平日隻坐轎子和船。他出門定不會想著坐馬車。」

齊老夫人道,「我知道你不記得許多事。但若是失憶,如何各樣習慣都會改得天差地別?更何況,老二那日帶鈴醫回來被你揭穿,若是鳶兒定是要將老二家鬧得天翻地覆雞犬不寧,再將庸醫暴打一頓扭送官府才肯的。可你竟然能眼睜睜看著我放過他們,未置一詞。」

那日是老夫人試探齊鳶的開始。也是從那天起,她開始讓齊鳶陪自己吃早晚飯,每次更換樣式,觀察他的喜好。

後來的醒酒湯更是堅定了她的猜想,因為齊鳶不喝醒酒湯。那孩子偶爾貪杯喝多了,反而會覺得十分愜意,要慢慢回味這飲酒之樂。

齊鳶一樣一樣聽下來,起初隻覺得渾身血液幾乎要停住。

老夫人見他信服,又問他的來處。

齊鳶咬咬牙,隻搖頭道:「晚輩命蹇時乖,或許隻是個舉目無親的他鄉鬼罷了。」

「你若是真不記得,那也無法了。我隻是看你行事十分的穩成持重,克己慎行,應當是大戶人家的孩子,又看你衣食節儉,約莫是家財不多。」老夫人道,「我們已然經歷了這喪子之痛,自然不願別家也如此。若你還記得自己來處,我們願意資助你一些銀兩,讓你歸家相認。倘若你肯做我義孫,偶爾全一全老婆子的念想,老婆子更是感激不盡。」

齊鳶一聽這個,心裡一驚,難以置信地抬頭看了過來。

齊夫人一直沒說話,這時也走下來,彎月要將齊鳶扶起。

「鳶兒出事後,我曾在觀音前許願,隻要他能活過來,我願皈依佛門,帶發修行。所以你醒來那天,我隻來得及匆匆看了一眼,便去了南麓庵。」齊夫人含著淚,眼神復雜地看著他,「今天是我修行的第七日,庵主準我回家探望。因此我求了這個。」

她說完,從袖子裡取出一件螭紋玉帶扣,玉色溫潤,鈎件和扣件相合而成,鈎頭飾有如意圖樣,左右件則是對稱的蟠螭紋。

「此物是我為鳶兒求的。現在送給你。」齊夫人將玉帶扣珍重地放在齊鳶手心裡,低聲道,「你既然托生在此,也是與我家有緣,以後仍舊以母子相稱即可。日後你要是能尋得生身父母自然更好,隻是到時別忘了我們幾口老人。我們不求你如何盡孝,隻要你看到這玉帶扣時,能捎來隻言片語,令我們安心便好。」

她說完,將玉帶扣輕輕放進齊鳶的手裡,「今夜之事,隻有我跟老太太知道,你若想回家,我們自會為你安排。」

齊鳶剛剛做好了各種準備,唯獨沒有料到事情會是這樣。

她們既然知道自己是孤魂野鬼,不應該想辦法驅鬼的嗎?竟然就這樣接受了?

自己……真的可以回家了嗎?

哪怕隻是回到京城,遠遠地看一眼,知道母親和妹妹的處境。父親如今仍是杳無音信,自己這次回去,是不是可以設法求見太傅,營救父親了?

齊鳶死死咬著自己的嘴唇。

這跟他預料的不一樣,以至於他此時完全不知道如何反應,更不知道眼前的這倆位慈愛的長輩……真的會這樣做嗎?

老夫人將他的表情盡收眼底,又看他雖然穩重,到底是個孩子,此時傻愣愣地望著楊氏,臉色煞白,額頭上還掛著大滴的汗珠,心裡不由重重地一嘆——她這幾日,幾乎無時無刻不在想如何處置這個人,這個占據了鳶兒身體的孤魂野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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