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教化張角(1 / 2)
魏郡,武安縣。
已是晚春時節,但空中竟還飄零著雪花,為這土黃色的城池更添了幾分冷硬和蕭瑟。
西城某條巷道上,正有一行人沉默前行。
走在最前方的,乃是一個身穿粗布麻衣、頭戴竹笠的少年。
此人右後側兩步處緊跟著一個青色道袍裹身的老者,老者身後尚有兩個道人。
而在周圍,還隱約有一些壯實的身影徘徊遊弋。
「關於通神……」
啃茲啃茲的踏雪聲中,老道好似有些不耐,忽然出聲。
可還不待他繼續說下去,那少年便頭也不回的冷聲打斷。
「靜觀、靜思、靜省。
症結所在我已說過,但很多東西不是你自以為明了便是明了。
即便有不明處,也當自我剖析,方可體悟對症之策。」
老道不由眉頭皺起,起了疑心。
而後方的兩個道人更是眼中冷光凜冽,殺心漸起。
此時,一行人恰好拐過一處拐角,隱隱聽到有嬰孩哭啼聲傳來。
鬥笠少年猛地止步,看向前方。
老道不明所以,便也眯眼瞧了過去。
巷道左側數十步外,一道破敗低矮的土牆下,正有一個隻著單衣的婦人蜷縮在角落,瑟瑟發抖。
而且不知為何,還在低聲啜泣,聲音有些乾啞。
看其姿勢,好像還抱著什麼東西。
而在更遠處,則有一個佝僂著背,看似有些鬼鬼祟祟的男人正冒雪朝那裡靠近。
及至兩方碰頭,交談聲也在西北風的吹拂下隱約傳入了眾人的耳中。
「這是昨兒夜裡沒的,你也休問是哪家。
反正不是瘟病而喪,不會有問題。」
男人經驗十分老道,一邊說著,一邊將懷中抱著的東西塞給了婦人,轉而將婦人抱著的東西提了過來。
「個頭剛好,倒也省得咱麻煩。
你那個觀音子我已照例取了一角,這個我會在途中取下,如此對大家都好。
得了,我走了。」
男人說完便欲離去,那婦人卻是嚎哭一聲,猛地扯住男人衣角,想要奪回自己那物。
男人手疾眼快,一把推倒婦人,大罵一聲。
「要死啊!乾啥都得守規矩!你想讓我白跑一趟?
再說了,你不忍心這個,難道忍心裡屋的小家夥再被餓死?」
婦人剛剛撲將起來,聽聞此言以及裡側越來越急促的啼哭聲,頓時僵在原地。
男人趁機離去,婦人呆愣半晌後,猛地撲倒在地,嚎啕大哭。
同時,還不停地向男人離去的方向狠狠磕著頭。
撕心裂肺的哭嚎聲夾雜在雪花中宛如鬼泣,白雪與泥土映襯著額頭的斑斑血跡,在散亂鋪地的頭發下,更似行屍。
數十息後,婦人漸漸止了哭聲,爬到了男人留下的東西前。
當麻布被揭開,露出的赫然是一具屍體!
那是一個隻有六七歲小孩的屍體,同時還缺了一隻左腳……
然而,麵對這恐怖的一幕,婦人卻不曾有絲毫懼怕之態。
緩緩蓋上麻布,婦人將其提起踉蹌著站起來,而後一步一步向著土牆後方的茅草屋挪去。
倘若能夠看到婦人的眼神,當可發現裡邊一片空洞,好似失了靈智。
……
鬥笠之下,張淵的眸子中滿是復雜。
在瞳孔的最深處,還有著一抹深沉的悲戚。
哪怕類似這樣的情景,他已親眼見證過不下十次;
可每一次看到,都會讓他難以自抑的戰栗!
生活在後世那樣的太平盛世,很難想象真正的亂世究竟意味著什麼。
可自從三個月前重生於東漢之末,所見所聞便在不斷沖擊他的認知……
滿村徒餘五六戶、皮包骨耕農、以高嶺土團果腹、易子而食、白骨盈野……
社會環境中,朝政腐敗、邊關戰事不斷、豪族大肆兼並土地、天災頻發、疫疾瘟病橫行,這一切的一切都在將最底層的百姓逼向萬丈深淵!
「觀音土」、「觀音子」,這等被冠以希望之諱的東西,實則是人間慘劇的血色外衣。
「哼!既已決定易子相食,又何必做此姿態?
不過悻悻以求心安罷了。
此類愚民皆有大罪,唯向古仙跪拜,誠心伏罪悔過,方可得以解脫!」
老道忽然冷哼一聲,聲音中帶著幾分不以為意。
似此等場麵,他布道天下行走十幾年,早已見過不知凡幾。
張淵側頭,麵無表情的盯向張角。
不錯,眼前這老道正是創立太平道,即將於兩年後掀起黃巾起義的那位!
至於張角口中所謂「古仙」,自是太平道所奉之神,黃帝。
「你莫非忘了我先前所言『三靜』?」
張淵的眼中閃過一抹失望,復又轉過頭去。
張角不由一愣,半信半疑的盯向張淵竹笠下清瘦的側臉。
難不成,那六個字當真有何玄機?
「世間道理再動聽,都敵不過一句『設身處地』。
倘若將那婦人換成是你,你、又當如何?」
張角嘴唇一動便想回答,可話到嘴邊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