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二章 慈仁宮(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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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人!開城救人!」

急促的腳步聲奔向城外,奔向護城河,劉琛的動作很快,算著這高度和水麵,覺得運氣好的話還有救。

然而當城門打開,吊橋放下,濕漉漉的人兒被撈起,他的願望,卻沒有成真。

……

正陽門前,漸漸聚攏了很多百姓。

他們相互攙扶,隔著毀損的宮門廣場和緊緊關閉的深紅宮門,遙遙聽著風傳送來的宮門內的動靜。

聽著那些慘叫、呻吟、金鐵交擊、刀鋒入肉的聲響。

這些聲音,前不久還發生在他們的街道屋舍之中。

卻在此時,宮門開啟,將那些死亡和殺戮引入其中。

宮門內側撞擊之聲不絕,漸漸有粘膩的鮮血從門縫裡緩緩浸出。

這一幕遠遠看著令人驚怖,百姓們卻沒有退避,立在雪中長久相望,不知道是誰最先跪了下來,越來越多的人偃伏身體,俯首於地,將額頭埋在了冰冷的雪地中。

那是一個國度的子民,給予他們君主的最高的敬意。

更多的黑衣儒生湧了來,國子監、學宮、書院……士子們湧上廣場,站滿了偌大的正陽門前,金水橋上都擠滿了人,都在翹首對著宮城之上遙望。

等待著這個皇宮的主人,等待著大乾皇朝的命運。

……

遠處的喊殺聲傳不到內宮深處,重明宮依舊在冰天雪地之中靜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有人奔來,高喊:「報——達延騎兵已入宮門,被白澤衛全殲。」

童如石緩緩閉上眼。

夏侯淳轉頭對白澤衛副指揮使萬紀看了一眼,萬紀會意,親自帶人上前押解童如石主仆,又命專人將還在地上痛苦輾轉的雙胞胎關入天牢。

還安排了太醫陪著,務必不能讓這兩人痛快死了。

眼看著那群人轉眼離開,夏侯淳急忙奔入殿中,看見殿中一片狼藉,血跡殷殷,饒是有了心理準備,也不禁感到窒息。

他抬頭看鐵慈,鐵慈坐在寶座之上,微微斜靠著扶手,她的臉隱在暗影中,隻能讓人感到一片模糊的蒼白。

夏侯淳想說什麼,又說不出口,身後哀聲大作,大臣們都進來了,跪在皇帝屍首麵前老淚縱橫,幾位內閣大學士齊齊來到鐵慈麵前,接下來還有很多事要做,大行皇帝的喪儀,外城的戰鬥,新帝的繼位登基、城內的秩序維護,對眾臣的安撫,對叛亂者的處理……然而此刻站在殿下,人人麵麵相覷,實在沒有誰有勇氣當先開口,去催現在的鐵慈。

眾人甚至都不明白,鐵慈如何還能好好地坐在這裡。

倒是鐵慈,永遠不會讓他們為難,輕聲道:「後續一切事宜,全權委托內閣處理。」

說完她緩緩站起來,道:「夏侯指揮使,帶人陪我去一個地方。」

夏侯淳躬身領命。又道:「陛下,盛都百姓和士子們現在都匯聚在宮門廣場……」

鐵慈早點出現,能夠安定民心。

鐵慈擺擺手,夏侯淳便低頭退後。

鐵慈的目光越過殿中熙熙攘攘的人群,越過重重宮闕疊疊飛簷,越過深紅鑲銅釘的宮門,越過裝載床弩四麵透風的角樓,越過這縱橫的街、連綿的山、無盡的雪和這座浩浩茫茫的城,像是要透過這黃昏的暗淡的光和呼嘯的風,落在了某些也許一生都遙不可及的地方。

赤雪站在一邊,凝視著她的眼眸,覺得如果心在之前因徹骨之寒凝冰,此刻這冰就碎了。

鐵慈的手扶緊了寶座扶手,頓了一頓,走了下來,赤雪立即令人抬了暖轎來,鐵慈也沒拒絕。

內閣大學士帶領群臣在階下恭送,無人敢問此刻鐵慈要去哪裡,做什麼。

這一日夜的重明宮裡,皇朝主人建立了鐵氏皇族誕生以來最強大的威權。

暖轎迤邐前行,明黃的宮燈在雪色中明滅如巨龍開闔眼眸。

夏侯淳一抬頭,慈仁宮的藍底金字匾額赫然在目。

他吸一口氣。

他道:「陛下,現在太後……」

太後應該趁亂逃出慈仁宮了吧?總不能還留在這裡等死。

轎子中傳來鐵慈的聲音,「桑棠先前讓萍蹤帶話給我,說他對太後也留了一手,太後應該不會離開慈仁宮。」

慈仁宮大門敞開,宮人們四散奔逃,看起來像是已經失去主人的模樣。

鐵慈低聲吩咐幾句,夏侯淳上前,厲聲道:「慈仁宮上下人等,給你們半刻鍾,自己出來跪在這雪地裡,半刻鍾之後,還留在慈仁宮的,格殺勿論!」

一大群宮女太監跌跌撞撞撲出來,跪滿了一地。

夏侯淳命人清點過,發現少了太後身邊最親信的宮女。

轎簾掀開,鐵慈走了下來,並沒有看跪在地上發抖的慈仁宮人,直接往宮內去了。

在空盪盪的慈仁宮裡,她看見了萍蹤給桑棠建的那個冰屋子。

她繞著冰屋子轉了一圈,這屋子最初很是簡陋,最後在萍蹤不斷地加固和整飭下,現在幾乎已經是一個三室一廳了。

她沒有進去,靠著冰屋子的門,敲了敲那堅硬冰冷的牆壁。

冰磚裡凝著六角形的冰花,看進去有一種朦朧又清透的美麗。

她道:「我來通報你一聲,你們的聯盟,徹底失敗了。」

「楚行白白行楚會受盡苦楚才死,童如石帶著那一批足可以橫行皇宮的絕世高手,損失慘重,卻一步未能進重明主殿,現在他自己也進了天牢。」

「昭王父子連正陽門都沒走到,很快也要被請進來喝茶。」

「蕭家沒有抓到一個人質,反而自己做了人質,蕭立衡殺了作為人質的子弟,自己也被炸了。達延騎兵被引入宮門全殲,盛都大營隻進去五萬人,現在被戚淩圍著打,我對他下的命令也是全殲。」

「全殲,意思就是一個都不饒。「

「所以,怎麼能漏了你呢?」

「蕭家這時候顧不上你,皇宮裡在這一年內,誰也別想挖條地道出去,重明宮出事後,整個皇宮就被封鎖,你不可能出去的。而以你的性子,隻相信自己,也絕不會躲藏在別的宮裡。」

「既然你躲在慈仁宮,會是在哪裡呢?我想,這麼多年,你依賴桑棠已經成了習慣,在你的潛意識裡,桑棠是你的依靠,是你唯一的保護者,是你的禁臠,你連上廁所都恨不得把他栓在褲月要帶上,遇見事你第一時間就想尖叫著逃入他的袍子底下。」

夏侯淳聽著想笑,卻又覺得笑不出來,嘴角難看地一咧。

鐵慈拍了拍冰屋。

「所以,他呆在哪裡,你就想呆在哪裡。」

「如果桑棠再給你暗示,你一定會認為他所在的地方,是你能獲得最大庇護的地方。」

「而你,如此多疑,不安,焦慮……你是那陰溝裡的鼴鼠,就算躲起來了,也要在暗處探頭探腦,你現在……在這冰屋地下的哪裡,看著我呢?」

夏侯淳隻覺得渾身的雞皮疙瘩,一瞬間都豎了起來。

鐵慈站起身來,對著冰屋緩緩張開手,麵無表情地道:「朕很善良,特地來給你瞧瞧,朕很好,比你想象得好多了。」

「朕來告訴你,這天下還是姓鐵,不敢說千秋萬代,但一定不會結束在朕手中。」

「父皇母妃去了。所以朕從今以後,什麼親人,都不需要了。」

她收攏衣袖,轉頭看看整個慈仁宮,並沒有如夏侯淳所想那樣,派人搜查冰屋,隻輕聲道:「讓人把雪最快速度鏟乾淨……慈仁宮,燒了吧。」

夏侯淳:「……是!」

……

冰屋地麵也是一片琉璃冰晶,從外麵看裡麵混沌一片,從裡麵看外麵人影綽約。

太後躺在地下,注視著眼前的一麵鏡子,從這裡能隱約看見外頭人影,一根透明冰管從地下探入,將外頭的語聲傳入。

鐵慈說話時,她聽著,一直麵無表情。

沒什麼可說的,成王敗寇而已。

這樣鐵慈都能不死,她隻能認。

現在還是多想想,自己怎麼活吧。

她身後是一條幽深的通道,通道盡頭仿佛是無盡黑暗。

上次來不是這樣的。

桑棠曾帶她下來,走到通道盡頭,等待兩刻鍾之後,她看見有大片黑色的水漲至腳下,眼前飄起一葉黑色小舟。

桑棠告訴她,他在這裡找到一片地下水域,順水而出,能連接上護城河,如果遇見危險,操舟順水而行,就出了盛都城。

那夜於一片濛濛的黑暗之中,他帶著她「乘舟」而出,一路上四周黑暗粘膩遊動,水聲曖昧不清,她神誌恍惚,覺得果然自己是順水而出,逃離了盛都。

之後,她將自己殿內原本的地道改道了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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