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七章 她在其間(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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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妃出現在門口。

她瞪著眼睛,眼神由焦灼一瞬間轉為茫然,顯然這樣的場景讓她一時根本無法反應,僵在了那裡。

慕容翊僵硬的背脊卻在一瞬間鬆了一鬆。

他沉默著,垂著頭,看著那把直沒至柄的匕首。

最終縮回手,沒有拔刀,緩緩轉頭看向靜妃。

靜妃終於從巨大的震驚中回過神來,眼眸裡的茫然漸漸轉為絕望和驚恐,猛地張嘴,便要尖叫。

人影一閃,慕容翊已經鬼魅般地到了她身前,一抬手,捏住了她的脖子。

他遍身的血,立即將靜妃撲了一身紅。

靜妃再也發不出聲音,驚恐地瞪著他,伸手死死扒著他的手,想要將他扒開,卻哪裡扒得動。

慕容翊隻覺得腦中仿佛有一萬柄刀在戳刺,翻攪,又或者是燒紅的烙鐵在一寸寸地燙著全身肌骨,痛得他死去活來,幾不欲生。

他自幼艱難磨折,吃過這人間最苦的苦,卻在此刻想要一把刀,一了百了。

腦中無數雜音喧囂,卻隻有一個聲音最清晰。

竊竊地在他耳邊說。

殺了她,殺了她,然後趕緊走,這樣就沒有人指控你是凶手了。

鐵慈是個清醒的人,不會輕易誤會你,隻要你不留在這裡,隻要你不被人看見,朝臣沒法指控你,你就有機會解釋,鐵慈也不會因此受到群臣的壓力。

殺了她,殺了她還有機會!

染血的手指顫抖,不斷收緊。

靜妃的臉色由白轉青,由青轉紫,她的手無力地抓撓著,尖尖的指尖在慕容翊手背上抓撓出無數血痕。

她的眼眸漸漸睜大,眼裡光芒將散。

慕容翊卻在此時緩緩抬眼,看進她的眼眸,心中一震。

那是一雙極似鐵慈的眼眸。

此刻睜得很大,微微含淚,眸光裡映著他浴血的身影和森冷的眸。

慕容翊宛如觸電一般,猛地鬆手。

靜妃軟倒在地,捂著咽喉,不斷咳嗽。

慕容翊靠著門框,軟軟地滑倒在地,一個在門檻外,一個在門檻內。

他垂著頭,看著自己還在流血的傷口,輕聲道「她已經沒爹了……」

「不能再沒娘了啊……」

一個人走了過來。

大氅底端拂過斷壁殘垣和斑斑鮮血,依舊點塵不驚。

大氅下露出鳳頭鞋上渾圓的明珠,熠熠閃光。

慕容翊靠著隔扇,緩緩抬頭,看著似乎永不能停息的風雪裡,太後不急不忙地走過來。

原來這老太婆方才就在這裡。

卻冷眼看著他對靜妃出手,不喊不叫。

慕容翊目光越過她,看向雪中的茫茫中庭。

今晚的重明宮像是被封印了一樣,沒有聲音,沒有人,所有人都困在噩夢之中,掙紮不得出。

什麼時候會夢醒呢。

也許得等到鐵慈出現吧。

而他,已經走不了了。

他咳嗽著笑起來,每一咳,便噴出粉色的泡沫。

太後走過來,扶起靜妃,靜妃軟綿綿地伏在她身上,不敢睜眼,熱淚橫流。

太後冷哼一聲,硬是拎著她,跨過慕容翊,進了殿中。

她華貴的裙裾拂過慕容翊,也便染了一色殷紅。

慕容翊沒動,垂著頭,似是已經暈過去了。

太後拖著靜妃,行到鐵儼屍首旁,靜妃一睜眼,便發出一聲慘叫。

「陛下啊——」

她撲過去,伏在鐵儼屍首上痛哭。

太後蹲在她身側,冷冷道「哭什麼哭?凶手還沒抓到呢。」

靜妃驀然回首,看著門邊的慕容翊,猛地拔下自己的簪子起身。

太後卻在她身後幽幽道「哀家說的可不僅僅是他。」

她起身,湊到靜妃身邊,附在她耳邊,輕聲道「還有一個你啊。」

「……」

仿佛過了很久,又仿佛隻是一瞬。

靜妃緩緩轉頭,茫然地看著太後,嘴張了張,卻沒有發出聲音。

太後在她耳邊,輕聲帶笑。

「看見陛下臉上和脖頸上的皰疣沒有?」

「就是這個玩意,讓他日漸衰弱,讓他染上怪病,讓他早早地想要禪位,讓他在今日,因為衰弱,能隔牆就中術,無法擺脫,直至身死。」

「重明宮防守太嚴密,他戒心也重,慕容翊更不用說。想要對他們施術,隻能隔牆,還得慕容翊處於衰弱期,才有可能成功。」

「你知道今日之局,我們多少人,多少勢力,花費了多少時間和心思嗎?」

「有人負責對付鐵慈,有人負責慕容翊,有人負責示弱,有人負責塞人,而哀家……負責讓你這個蠢貨,把那髒東西染給皇帝。」

「那不是毒,隻是一種惡病提煉出來的藥引。藏在哀家給你的美白膏子裡,讓你在耳鬢廝磨之間,一點一點地,將那東西傳給皇帝。」

「你為什麼沒染病?當然不能讓你染上,那很快就會被鐵慈發現。所以你的藥浴配方裡,藏著解藥。」

「鐵慈把重明宮守得鐵桶似的,想對皇帝下毒太難了,那就隻好從你身上下手了,畢竟鐵慈防誰,也不可能防親娘。」

「其實她也防你了,但架不住你自己太不爭氣啊,我們英明聰慧的皇太女一定想不到,不能進慈仁宮,伱還能通過下水陰溝和哀家交接美白膏呢。」

「你說,如果鐵慈發現她父皇身上這惡心玩意,發現這是導致她父皇衰弱,為人所趁的原因,發現是你讓她最愛的父皇,連死都死得不光彩,她會如何看你?如何待你?」

「你從此,便是死,也不能葬在陛下身邊啊!」

「啊——」

撕心裂肺的尖叫,利劍般刺破了這殺氣凜冽的漆黑的夜。

靜妃猛地轉身,踉蹌而起,剛奔了兩步,就被絆倒,她也不看一眼,胡亂爬起,沖到內殿去了。

太後冷冷一笑,起身,看一眼鐵儼,看一眼仿佛也死了的慕容翊,再看一眼這大雪籠罩下的巍巍皇城。

她眼底神情憎惡又快意。

「便任你笑得一時又如何。」

「終究會要你知道,這世上有些人,有些事,是擋不住,扛不了,越不過的。」

她在殿內靜靜地站了一會兒,享受此刻仿佛掌握天下的快感。

她知道,此刻她很安全。

宮門口,有人牽製著鐵慈,當然,會讓她在該脫身的時候脫身的。

殿內,有人撐開屏障,有人潛伏其中。重明宮封在風雪和黑暗之中,不到鮮血迸出,不會為人驚破。

這一刻的風雪直灌月匈臆,冰涼,她心間卻有火在燒。

直到內殿細微的動靜消失,她才緩緩轉身,走了進去。

梁上,有什麼在悠悠地晃。地下落了一隻淡粉色的鴛鴦繡鞋。

書案上,宣紙上,一行字鮮血寫就,赤色淋漓。

「慕容翊弒君!」

屬於女子秀麗的字體,卻生生寫出了殺氣和恨意。

太後凝視著那五個字,唇角綻開譏誚的笑意。

「你啊,果然一直這麼自私懦弱。」

「承受不起這樣的後果,選擇去死,卻又怕擔上害死皇帝的惡名,怕壞了自己死後聲名,便不管三七二十一,要慕容翊全部擔下來。」

「卻不肯想想,你這樣,要鐵慈如何承受,要你的獨生女如何承受?」

「鐵慈遇上你這樣的母親,這運氣,可真好。」

「當然,哀家樂見其成。」

她將桌上案卷挪挪,壓住了那紙,以免被風吹走,再也不看梁上人一眼,轉身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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