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 我愛過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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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明冷笑道:「信已經送到盛都,是真是假,皇太女您說了可不算!」

鐵慈一笑,一招手,後頭歸順她的開平軍裡走出幾個人來。

「關於永平衛指揮使通敵叛國一事,孤要說明一下,她通的所謂敵人,是深入西戎的孤。」

大軍嘩然。

是容溥等人。

軀體沉重,砸起灰塵尺許。

鐵慈看也不看腳下的屍首,淡淡道:「不需要你指令,不需要你歸順。孤的兵,何敢背叛孤?」

現在那些兵惶然看著蕭常的屍首。

後方一陣騷亂,剛才想趁機逃走的黃明,被後方趕來的歸順鐵慈的開平軍給堵了回來,一回頭看見蕭常屍首,大驚之餘也大怒,尖聲道:「皇太女!您擅殺邊關大將,袒護叛國逆賊,你是要悖逆聖旨,悖逆太後嗎!」

她抬眼看向對麵。

那是蕭常親軍,開平軍的一部分軍力,順寧指揮使司的兵。

陣前,鐵慈手一鬆,蕭常直挺挺栽倒在塵埃。

鐵慈笑笑,撥了撥馬,她聲音不高,卻全場都能聽見。

信使看黃明一眼,點點頭。

「是要送給葉辭的嗎?」

鐵慈一走,容溥等人也追了上去,丹野特地撥精銳相送,日夜兼程,正好鐵慈在孚山山口被阻了一阻,容溥等人便追上了。

不僅追上了,還帶來了一個信使。

就是當初黃明等人偽造狄一葦信件後,繼續指派往西戎送信的人。

容溥發現這人的信使打扮,心中起疑,將之救下,隨即發現這人身上帶著的信,和往日不同。是用密封的盒子裝的,非常緊實。容溥隔著盒子聞見了一點淡淡的熟悉的氣味。

他戴上手套打開盒子後,發現了那封本該交到鐵慈手中的信。

容溥走過來,三言兩語說清楚這事,將那信取出,問那信使,「這封信是黃監軍讓你送的嗎?」

信使又點頭。

士兵們聽著,臉色難看。

鐵慈道:「這就奇了。既然當初狄一葦通敵,信是寫給大王子的。已經被你們截獲,被送往盛都給指揮使定罪,那麼這封繼續送往西戎的信是從哪來的?為什麼又變成了送給了我?」

容溥取出銀針,挑開信箋,片刻後將銀針舉起。

日光下銀針色澤純黑。

「信上有毒。」鐵慈道,「本該送給大王子的信其實卻是送給我,送給我的信上卻有劇毒,諸位還不明白嗎?」

黃明眼底掠過驚慌之色,勉強定了定神道:「雜家並不認識這個信使,也不知道這什麼信上有毒的事,焉知不知一切都是太女安排?」

「孤也不是來和你對質的,憑你還不配。既然你說信件已經送至盛都,那正好一起拿了去,好好讓朝中諸公瞧瞧。」鐵慈輕蔑地看了黃明一眼,「看見這信箋底下的花紋了嗎?你們倒是精細,偽造信件也照描了。然後在上麵模仿指揮使筆跡寫通敵內容是吧?一群傻逼,不曉得這是英吉利的花體字嗎?花體字就是通信內容,你們畫蛇添足在上麵寫字,內容牛頭不對馬嘴,你們是想笑死孤好繼承孤的皇位嗎?」

士兵們:「…………??!!」

黃明:「!!!」

狄一葦想起那日皇太女接了去西戎的任務,跟到了她營帳裡,非逼她學幾個英吉利花體字好通信,死纏著她練了半晚上那歪歪扭扭蚯蚓般的字,練到她忍無可忍把人給趕出了帳子。

心中感嘆了一聲。

世上本沒有天生周全的人,人的周全,都是在長期的劣境磨折之中,慢慢琢磨得來的。

草蛇灰線,伏延千裡,那也得先慢慢爬過那千裡之途。

「通敵叛國,必有所求。指揮使如果真的通敵西戎,現在大軍發來的,就不該是遼東了。」鐵慈慢條斯理地脫下手套,示意容溥將信再次封好,回頭要安排人遞送盛都。

她輕描淡寫拋下又一個炸彈。

「西戎如今已經安定,新任西戎王願獻上翰裡罕漠,和我大乾永修兩國之好。」

一霎寂靜之後,士兵發出巨大的歡呼。

當前遼東大軍壓境,西戎的態度就顯得分外重要,西戎安定,那眾人一直擔憂的兩麵受敵就不存在了。

皇太女親自潛行西戎,為他們爭得了穩定的後方和控製局勢的機會。等於挽救無數將士和百姓的性命,功勞難以估量。

黃明聽著那歡呼,慢慢縮成一團。

他身邊,披著大氅的崔軾也縮著身體,大氅被士兵們挑開,露出他蒼白瘦弱的身體,鐵慈目光一轉看見了他,有點詫異居然是他。

他怎麼和黃明混在一起了?

赤雪輕聲道:「主子,這人跟著黃明來的,婢子瞧著他有些古怪……」

崔軾抬起頭,仰望著鐵慈,聲音急促地道:「殿下……我……我隻是路遇黃明,被他帶來……我來永平,是洗心革麵,想當麵向太女賠罪……」

鐵慈沒看他一眼,道:「押下去。好生看守,回頭審問。」

她現在沒時間理會這種宵小。

「現在,」鐵慈看向那些神情尷尬的順寧指揮使司軍隊和開平軍,「孤親自作證,沒有叛國,沒有通敵。而國難當前,你們還要助紂為虐麼?」

話音未落,開平軍已經齊齊後退,匯入那批已經歸順鐵慈的軍隊之中。

順寧指揮使司的副指揮使一刀砍翻還在猶豫的指揮使,對著鐵慈一躬身,喝令:「全體都在——放下武器!」

萬軍卸甲之聲齊如一聲。

隻剩下了蕭常的親軍,其實也是蕭家的私軍,領頭的還未及表態,鐵慈已經輕描淡寫地道:「蕭常黃明相互勾結,窺視軍權,偽造證據,構陷邊關大將,導致遼東大軍入關,傷我百姓,毀我家園,罪在不赦。將在外有臨急處斷之權,現孤以皇太女令告之諸軍——」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著令就地處決蕭常及其親軍,按斬殺敵軍同功論賞。」

永平軍大營爆發出一聲巨大的歡呼,聲傳十裡。

歡呼聲裡,滿懷憤恨積鬱已久的士兵們,潮水般向蕭家親軍湧去。

黃明和永平軍中的一些老將瞪大了眼睛。

萬萬想不到皇太女如此果決。

她竟然公然下令,斬殺大乾軍士!

這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韙的!

可以想見,此事之後,禦史們彈劾的奏章會淹沒了瑞祥殿!

書院學生們也覺得窒息,萬萬沒想到鐵慈竟然會下這樣的命令,隻有容溥震驚之後,立即召集書院學生,低聲快速囑咐著什麼。

鐵慈麵色平靜,看著麵前蕭常親軍陷入殺戮的血海,掙紮哭喊,嚎叫怒罵。

和蕭家注定撕破臉皮,不能共存。

但她並不是為私欲下這樣的命令。

黃明可以留著獲取證據攻擊蕭氏,但蕭常必須死。

他押解回京,蕭太後和蕭次輔會想盡法子為他脫罪,東拉西扯,最後在三司的互相扯皮中被眾人淡忘,大事化小小事化無,過上幾年說不定還能東山再起。

一旦出現這樣的情形,邊關大將會心寒。苦守邊疆的士兵們會心寒。

他們已經心寒了,狄一葦被構陷,被示眾,這段日子大家被羈縻被壓迫,士氣已經到了最低點,這時候迎麵洶洶而來的遼東,是最不利的情形。

滄田關被奪,永平軍已經陷入被動,如果不為狄一葦張目,不將將士們這股鬱氣泄掉,之後的大戰如何麵對凶悍強盛的遼東軍隊?

更何況……

鐵慈看了狄一葦一眼。

狄一葦凝視那殺戮,眼底神情奇異。

皇太女,真是個聰明人啊。

她竟然用這樣決絕的方式,來挽留自己。

她是怎麼猜到,自己有打算把遼東打退之後,反手就反了的?

那老虔婆一手掌控的無用朝廷,那毫無建樹的傀儡皇室,有什麼不能反的?

從她進入那囚車開始,從她在寒風中看見自己的士兵們不斷低垂的頭顱開始,從她凝視著寒意一寸寸從囚車的鐵柵欄蔓延到自己肌膚上開始。

這個念頭就在心頭肆虐,如暴風雪醞釀在山陰,蝴蝶翅膀扇起的風,就能引起上接天宇的動盪。

但現在,鐵慈做到了這一步。

她為她解決後患,為她申冤,為她力挽狂瀾,甚至為她麵對注定的朝野攻訐,承了這天下罵名。

她再有什麼想法,已經師出無名。

憋屈了太久的永平軍,用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來訴說這些日子的憤懣和不平。

這些蕭常親軍,是當初挑開指揮使衣裳的人,是最早圍困住大營的人,是這些日子看守中不斷譏嘲辱罵,把他們當狗一樣嗬斥使喚的人。

沙場刀槍拚殺出來的血性漢子,為這國這家,頭顱多年栓在褲帶上,一口一飲邊關霜雪,一步一個腳印帶血。

到頭來,卻被這些出身優渥,享受著他們拚來的承平年月的小白臉們踩在腳下。

那些因不公和冤屈引發的憤怒是月匈間燃燒的火,不能燒在仇人身上,就會將自己的血氣燃盡。

肌骨成泥,血肉飛濺。

鐵慈一直端坐馬上,臉色冷硬,看著這一刻關山雪染血,血上覆亂雪,紅與白之間,蒼青色的野鳥被驚動,低空飛過,翅尖擦出一道深紅。

打仗,總是要死人的。

就像仇恨最終隻能用血來贖。

將士的血液裡標記了這一生的長槍鏗鳴,未及死亡,不能擱槍。

她也是。

有人大喊:「鐵慈,你必將成為史書萬年唾罵的罪人!」

鐵慈:「千秋功過,自己評說。」

有人慘叫:「鐵慈,你將葬送你一生英名!」

鐵慈:「江山未定,要名何用!」

四麵紛亂又沉寂。

紛亂的是泄憤的殺戮,沉寂的是目睹這一幕殺戮的士兵們。

永平軍月匈臆暢快。順寧指揮使司的兵和開平軍則是恐懼,後者恐懼裡還隱藏著細微的慶幸,慶幸自己等人在孚山山口就放下了武器。不然此刻恐怕也成了泄憤的對象。

漸漸的,有人退了出來,將染血的刀往地下一扔,說句「算了,晦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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