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打臉要趁熱(一更)(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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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溥的護衛頭領悄無聲息走過來,欲言又止,最終忍不住道:「公子,太女無心,您又何必為這樣的事盛夏來回奔波百裡。」

容溥回眸笑道:「我若不付出十二萬分的誠意,以太女對容家的戒心,又焉能允許我走近她一步?」

護衛笑道:「那便如何?您想多了,太女總不至於不尊敬容家。」

他背靠位極人臣的容家,看慣了滿朝阿諛,雖然形貌謙恭,但總免不了一點淡淡的驕傲之態。

太女又如何?不也得仰容家鼻息,何須公子如此卑微。

當真心悅至此麼?

容溥似是看懂他的心聲,淺淺一笑,轉動手中竹傘,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不是什麼卑微的事。而不懼失敗,隻要還有一絲可能便決不放棄的,那才是真正的勇者。」

護衛心想何必白費功夫。

「我要她看我在眼中,我要她心生歉疚,我要為她付出極致的努力,讓她看見容家自上一代至下一代始終忠於皇權,我要讓她一點點放下戒心,不能給愛也能給出信任。我要在將來她揮刀向權臣清算時,不能繞過我的功德,不能將容家踐踏於足下,我要名垂千古,便不能成鐵氏國父,也要以另一種方式伴她長留史冊,與她在史書裡、皇卷中、汗青上……永遠並肩。」

護衛震住。

有一瞬間他不明白自己聽見了什麼,又恍惚知道自己聽明白了一個人最為浩瀚的眼光和野心。

原來剝去情愛的外衣,公子的內心深處藏著巍巍朝堂和遠大星空。

「如果我不能獲得她的信任,那將來這些都不會有。」容溥的竹傘輕巧地轉動,揮落日色光斑如雨,「我和容家的未來,都不會有。」

……

日頭一格一格地過。

罵的人都沒了力氣,已經有人拖了長桌,備了紙筆墨,開始商討如何寫奏章彈劾太女了。

那些管事口口聲聲要尊敬皇太女,此刻倒也沒人來攔。

眼看日頭快要西斜,才有一騎潑風般馳來,肩膀上掛著小旗,老遠便喊:「皇太女鈞令:因突發緊急公務,需回京處理,鑾駕折返。躍鯉書院視察事容後再議,著令躍鯉書院諸師生即刻散去——」

轟然一聲,黑壓壓的等候人群炸了。

鐵慈正往戊舍走,聽見這消息,挺了挺月要。

猜過這空城計的幾種可能,果然蕭家還是選擇了最惡劣的一種。

她冷笑一聲,進了戊舍的門,戊舍還是那麼亂糟糟的光線陰暗,倒是最近接連搬進來幾位公子哥,悄沒聲息地添置了許多東西,地上鋪上了足毯,窗子遮上了碧影紗和黑色細紗,可以交替使用,她床上被褥都是最新最好的,洗漱用具也是最精美的,她床榻邊加上了一個可以拉出來的精巧的小木架,用來放茶杯。茶杯一整套都是名店盤雲齋的上品精瓷,雲窯精品,價值千金。最近屋子裡有蚊子,又添了鮫紗帳,床榻下三足鼎裡熏著名貴的三合香。

原本都是容溥張羅,打著愛護舍友的名義,鐵慈不好生硬拒絕,後來的足毯蚊帳則是丹野的手筆,比拚著誰更能花錢似的。

戊舍原本條件髒亂差,自從這兩位住進來之後,連空氣都清新了許多。

現在鐵慈三兩下就將這些東西都收了。連自己和容溥床上講究的被褥都收進了櫃子裡,取出原本的又薄又舊又髒的床上用具換上。還跳到窗子外麵,把胖虎那個臭烘烘洗不乾淨的尿壺,捂著鼻子拎進來了。

然後她往床上一躺,聽著外頭的喧囂。

此時那人飛馬傳訊,繞著書院大門喊上三聲,便頭也不回撥馬而去,連馬都沒下。這無疑是火上澆油,那些原本還在猶豫的教諭和學生們,喊一聲「太女辱我!」嘩啦一下鋪開長卷,提筆就寫,淋漓的墨汁潑在滾熱的地麵上,無數人撲上去搶著簽名。

甚至還有人捋起袖子提起行囊,鬧著這就要上京找禦史,告禦狀。

這邊鬧得沸反盈天,那邊官員們猶自在笑盈盈喝茶,今日來的大多是蕭家派係,本地最高軍事長官還有都指揮使甘田雖然不算蕭家門下,但蕭家善於拉攏人心,也沒少得好處。此刻甘田對外看了一眼,多少有些不安,輕聲道:「要麼……出去調停一下吧,也算是個態度。」

蕭常揭開茶盞,緩緩喝一會茶,好一會兒才道:「那就去看看。」

他起身出了廳,看著外頭鬧哄哄,眼底露出笑意,忍不住抬手扌莫了扌莫月匈口。

幾個月前瑞祥殿被皇太女踹的那一腳,似乎現在還在痛。

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

強到他總不能忘,搶了這差事出京,就想看看她混跡於市井之間,能狼狽到什麼地步。

若是她於那劣境之中,終於認清自己身份,明白一個傀儡該做什麼,他倒也不介意重提舊事。

一群師生急匆匆向他而來,領頭的手中捧著墨汁淋漓的長卷,想來是要向他這京中高官請願彈劾來著了。

蕭常咳嗽一聲,端正了臉色,聽那領頭教諭慷慨激昂地大罵了皇太女一頓,心中愉悅,臉上卻神情肅然,正待伸手去接那檄文。

忽然地麵一陣猛烈震動,隱隱似有呼嘯奔騰之聲,那遞上檄文的書生正激動手抖,被這一驚,檄文掉落塵埃。

眾人回首,就看見已經大開的書院大門外,隱隱露出了一條黑線。

黑線還在不斷推進,漸漸於日光下亮起寒光爍爍的槍尖。

槍尖在一色艷陽裡燦然如銀色波浪,快速起伏,幾個瞬間,就到了山門前,最前頭一抹明黃旗嘩地在風中展開,上頭一隻金鳳翱翔於山川河海之間。

鳳旗,皇太女的專用標誌。

而鳳旗之後,黑壓壓的鐵甲群如一座移動的山,發出一陣沉穩而浩然的嚓嚓之聲。

眾人都凝成了泥塑木雕,震撼地仰頭看那軍隊如山之暗影籠罩而來。

太女九衛。

皇太女的專用軍事戍衛隊,在盛都時有點慫,低調得仿佛隻是一個影子,機械而沉默地拱衛在瑞祥殿周圍,然而今日在山野間,快馬長馳的太女九衛,像一隻擦去積灰的獠牙,眨眼間便穿透了青陽山。

領頭的是一個三十餘的青年人,並不像人們想象的那樣,太女九衛的指揮使,應該英挺硬朗,方當得起如此好聽的名號,擔當得起皇家的門麵。眼前這位,微胖,一張圓潤的小白臉,眼睛總是似睡非睡地眯著,讓人想起日光下翻著肚皮曬太陽的懶貓。

他額前頭發留得很長,非主流一般擋住了半邊額頭,所以人們也就不容易看見,那裡有幾個刺青的字。

罪囚的象征。

九衛首領夏侯淳,大乾歷史上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武舉的武狀元,最年輕的五軍都督,卻在上任不過一個月後,便因重罪下獄,原定刺配發瓊州,卻因皇帝立太女,大赦天下,得以免流,後來就打算吃一輩子牢飯,卻又在一次皇太女視察天牢時被看中,選去做了近身侍衛。歷經數年,最後被皇太女破格提拔為九衛首領。

鐵慈當年救出他,是因為早早聽說了他的傳奇,一時好奇,便將人拎了出來。當時太後對他們父女還算寬容,又聽說這人在牢獄中已經廢了,也沒多管。

鐵慈把他拎出來之後,也曾細致關照,這人卻似乎真的廢了,懶散拖遝,性格還討厭,鐵慈後來也便不管他了。

到她十二歲時組建太女九衛,要提首領,她看中的太後不放心,太後屬意的她不放心,兩相僵持之下,鐵慈一個賭氣,乾脆提了夏侯淳。

如此,太後倒樂意了,畢竟一個出身貧寒的廢人,是不能成為皇太女的羽翼的。

鐵慈也覺得這樣好,省事,太女九衛,一萬人,並非沒有戰力,也裝備精良,但是在她沒有能放心使用之前,也就是個擺設,並不介意再來個擺設指揮使。

太女九衛,她暗中另有信重的人。

此刻,懶貓一樣的夏侯淳,帶著太女九衛,行進並不狂飆突進,反而十分緩慢,步步沉穩,軍靴和金鐵和地麵摩擦的聲響隆隆,極其有壓迫感地逼近來。

在書院師生的眼裡,仿佛漫山遍野都是他們的人,包圍了書院。

直到一聲大喝響起:「太女九衛,前來奉伺皇太女,閒人退避——」

人潮下意識分開,有人渾渾噩噩要跪,被別人拉住。

也有人反應過來,輕聲道:「什麼意思?前來奉伺?皇太女不在太女九衛中?她不是說臨時趕回去了嗎?」

有人道:「這是怕人彈劾,虛晃一招嗎?」

議論聲裡,夏侯淳已經帶隊停在大門前,並沒有下令所有人進書院,手一揮,大部分衛士留在牌坊外,道:「按近期訓練新編方陣排列等候,未得令不得進入,違者斬。」

他自己帶著百人隊下了馬,進了牌坊。

他身後副指揮使追上幾步,道:「指揮使,大部隊在牌坊外,萬一太女有險,如何接應……」

夏侯淳鼻子裡嗤一聲,懶洋洋道:「你是指揮使,還是我是指揮使?」

那麵容憨厚的指揮使窒了一窒,憤憤退下。

雖然夏侯淳一臉不講理,但是他隻帶百人進書院,這舉動看得滿院師生神情和緩了許多。

還是講規矩的。

蕭常帶人迎了上來,他神情有些疑惑。

太女九衛裡自然有蕭家的人,有的地位還不低,但為何他這邊完全沒接到任何消息?

他目光隱蔽地掠過夏侯淳背後一人,那人幾不可見地對他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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