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愛生於電光火石之間(1 / 2)
他笑著走了,慕容蔚靠在樹上,心想殺掉皇太女的事宜還是要加緊辦才好。
從汝州帶出來的人不多,一部分留在他附近隨時聽候差遣,一部分還要保持和汝州的消息貫通,讓慕四繼續,到現在也沒個回音。
他慢悠悠往回走,在舒爽的夜風中敞開月匈膛,想起方才容溥說的話。
其實沒全說真話。
其實並不算毫無仿徨和震驚。
男人喜歡男人這種事他沒少見識,但從未想過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畢竟從小到大,對於自己的喜好,他清楚得很。
但喜歡葉十八這件事並不是突然發生的,或許在那高塔一躍相擁時,或許在小樓醉酒談心時,或許在濤頭浪尖相遇時,或許在草林大火逃生時,或許在他為他向老四張弓時。
或許在每個相遇的瞬間,仿佛細雨,於無聲時綿綿,等到察覺時,衣襟已盡濕。
而他,初初察覺那雨勢淋頭時,頗為茫然。
對自己的未來,他想過千萬種可能,連和皇太女的後宮爭寵都想過,也沒想到還有這一種。
但之前的追隨和試探,不過是隨心而為,直到那一夜密林殺兄,他明知葉十八在樹後,依舊故我。
想要葉十八看見真正的他。
想要看見葉十八震驚厭惡的眼神。
想著這些年遇見過的各種厭棄的姿態神情,出現在那個人身上。
想著他就此決然而去,如那之前信任愛戴過的許多人一樣。
想要他明白,他這盞美人燈,燃著屍油的蠟燭。
如此,也就死心了。
他故意看著四哥奔向那樹後。
等著葉十八相救,斥責,決裂。
然後,葉十八扼著老四的咽喉,一步步,出現在他麵前。
他踏著黑暗,卻像披光而來。
他們並肩站在林坡前,看老四在生死邊緣掙紮,他等著那一聲質問,卻聽見他問:「需要我幫忙嗎?」
需要我幫忙嗎。
過往十八年,無數次險死還生,在那些血色困苦之中掙紮時,從未有人這般和他說過一句——需要我幫忙嗎?
動心如綿綿細雨,不知何時而起,愛卻生於電光火石,白駒過隙之時。
一霎間,天光便亮了。
天地豁然開朗。
之前他問自己,男或女,重要嗎?
現在他想。
自幼以男作女,性別顛倒,對他本就不是很難接受的事。
就是那句話啊。
喜歡,就好了。
……
當晚鐵慈一直沒睡,坐在庭院裡,拿那根羊肉串的鐵簽劃字。
丹霜一直默默跟在她身邊,她知道皇太女的習慣,太女一旦遇上猶豫難決的事,便會這樣默默畫字。
但帝王城府,便是無意識地瞎畫,也不會寫下任何能讓人認出的文字。
所以丹霜也不看,隻默默陪著,不讓人打擾。天快亮的時候,她去給太女送水,小心地繞過滿地的亂畫痕跡,無意中一瞥,忽然一頓。
那些滿地鬼畫符中間,隱約有幾個完整的字。
容蔚。
一遍遍,在那些橫七豎八的線條之中,看似隨意實則深切地鏤刻著。
丹霜在這一刻忽覺心驚。
她不動聲色地走過,按規矩不能破壞主子畫的字,她便足下用力,每一步都鏟起沙土,覆蓋了那名字。
鐵慈一邊畫一邊隨手接過水,頭也不抬地噸噸喝光了。喝完將簽子一拋,往後一躺,伸長腿癱在石凳上,雙目望天放空。
丹霜趁這個機會,雙手背在身後,靴跟拚命蹭蹭蹭。
鐵慈似乎沒發覺她的動作,忽然道:「丹霜,問你一件事。」
丹霜心中一跳,腳下停住,「主子。」
聲音緊繃。
鐵慈動也不動地道:「如果一件事,對你很重要的事,需要你坦白。但是你如果坦白了,也許這件事就再也辦不成,你的全部努力都會付諸流水,還會傷害別人……你怎麼做?」
丹霜又開始心跳……心虛,滿耳聽見的隻有「坦白」二字。
主子說的是和這個名字有關的事麼?
坦白……坦白什麼?
主子要對那人坦白心意麼?
可是她已經定了遼東王的兒子了啊,遼東王可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隨便退婚,弄不好人家就找到借口出兵了。就算不出兵,太後和蕭家也會大做文章的啊。
那可真是一番努力全部付諸流水了。
丹霜立即道:「不坦白!決不能坦白!您到得今天談何容易,怎麼能就為了一個……一個那什麼,就前功盡棄呢!」
鐵慈長籲一口氣道:「可是這樣,良心有點過不去。」
丹霜冷若冰霜的臉也出現一絲裂縫。
就,已經情根深種到這個地步了麼?
「那……」她猶猶豫豫地道,「魚和熊掌兼得呢?」
雖然女子為帝並不適合三宮六院,那群老學究定會反對,但是真要喜歡得不行,等大事成了,偷偷弄進宮裡也不是不可以吧?
大不了被罵一聲荒淫。
隻是……容蔚方才那扼頸殺人的一幕還留在丹霜腦海裡,這人乍看起來性子和主子有點像,平日裡言笑晏晏,瀟灑自在,甚至比主子還皮一些,但骨子裡,卻比主子狠多了。
主子對自己狠,但出於多年禮教和帝王學術熏陶,待人還是講究寬仁慈和的,但這位……
這位可不像是肯委屈自己,肯居於人下的角色。
到最後若成怨偶……
那邊鐵慈聽了她這個建議,又在大搖其頭,嘆息道:「這種事,兼得不了的。」
丹霜深有同感。
可不是,就那位的德行,說不定就瘋批了,會殺了太女夫還是殺了殿下?她不敢想。
「那什麼,要我說,」丹霜一狠心道,「良心算什麼東西?殿下,您該知道,您這樣的身份地位,最不該有的,就是良心!您若有了心,那些豺狼獵狗,轉眼就會撲上來把您撕咬個乾淨!」
鐵慈沉默,半晌她喃喃道:「是啊,成大業者不拘小節,一將功成萬骨枯,自己都身臨深淵了,還管什麼良心呢……」
「主子這麼想就對了。」丹霜狠戾地道,「若您牽絆不下,或者覺得此事後患無窮,您還可以更狠心一點,比如……」
她想起那日小鎮橋下小舟中,皇太女那似乎渾身都在發光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