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酷炫狂霸拽(一更)(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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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邊一陣騷動。

一個圓臉書生悄悄湊過頭,道:「你也太托大了!人家故意擠兌你你就應了?書院的優異不是優秀,隨手便能給的!各位教諭助教每年的優異評定有定額。每人每年不可超過三人。否則就要公開評審。書院今年才發出去四個優異,都是甲舍優班才有!」

鐵慈笑道:「四個呢,不少了,我就要三個。」

那人瞧她一眼,嘆口氣,搖頭不說話了。

此時經義課的夫子姚先生進門來,一眼看見高踞對麵的鐵慈,皺皺眉,卻沒有說什麼。

鐵慈卻不認為這是夫子慈和,很明顯這個座位就是個刑座,絕非今天才架起來的,一般誰犯了錯誤被孤立了,大概都會被趕到這個位置上去坐,以至於夫子司空見慣。

對霸淩視而不見,本身就是一種態度。

明經科是毫無技術難度的科目,主要就是經義的背誦和理解。躍鯉書院的背誦要求已經上了一個台階,變成詩書禮易春秋諸經典中,師長提出一句,學生們要在其餘幾本經義中找到第一字和前句最後一字相同的一句接續。對經書的熟稔程度簡直令人發指。

鐵慈在禦書房讀書,以「不好讀書,隻求甚解」聞名,她討厭死記硬背,認為機械僵化,她背書一般都是先理解其義,至於原句,無所謂記不記得,畢竟她也不需要參加科舉。

但是難免有些固執的大儒覺得她這樣是離經叛道,尤其她對於前朝注疏經典《五經要解》還頗有微詞,更是捋了人家的尾巴毛,因此也便傳出些皇太女不學無術的名聲來。

此刻這種背書法,鐵慈聽了皺眉,但旋即姚先生便抬起頭來,點了鐵慈。

「葉十八,苟不至德,至道不凝焉。」

鐵慈抬頭無辜地和他對視。

姚先生唇角的胡須微微耷拉,不動聲色的鄙視根根分明。

「你既初來,便允你隻對下句。」

鐵慈想了一會,好像是君子什麼來著?

見她依舊答不出,姚先生耷拉的胡須微微翹了起來,「賀先生的薦書,就給了你這樣的人物?不修己德,難成大道。這句就是說給你這樣的浮浪子弟聽的!不會背的,出去!」

順手在手邊的學生評考頁上,葉十八的名字後麵重重寫上:「下下!」

鐵慈撣撣袍子,站起身,身後響起哧哧的笑聲。

有人悄聲道:「還以為什麼人物,居然還正經八百打賭。嘖嘖,下下,書院最差,還有誰!」

哧哧笑聲更響。

鐵慈從容走過。

姚先生的聲音追了出來,「就在這門外背,什麼時候會背了,什麼時候再上我的課!」

鐵慈「哦」了一聲,經過他的講案,正看見他手邊一卷《五經要解》,邊緣都已經翻卷,顯然是常讀經典。便好奇地問:「先生這般考校我們,自己都會嗎?」

姚先生氣笑了,道:「你這是還不服氣?那允許你考考我?」

他是氣話,鐵慈卻立即道:「真的可以嗎?」

姚先生:「……」

半晌他將書一擱,反倒笑了,「書院允許問詰辯難,我不應你,倒會反給你咬一口,那你就請吧!」

「我隻想問先生。」鐵慈慢吞吞地道,「前朝五經各方注解,雜說遍地,互詰不休,一派混亂。大淩朝集采各家經典注疏,由名臣統一修撰頒布天下,為《五經要解》。從此經義統一,有章可循。隻是《禮記要解》以熊安適,王堪之疏為底本,卻選用了劉炫注,但凡兩者有不同處,以何為準?」

「自然以劉炫注為準!」

「那又是為什麼呢?劉炫,熊安適,王堪,不都是名動一時的儒門大家嗎?學問地位才識不分高下,為什麼就一定要以劉炫注為準呢?」

「《五經要解》既然以劉炫注為準,那自然要遵循要解。疏不破注,不知道嗎?!」

「那《五經要解》為什麼要以劉炫注為準呢?論文采俊麗,見識精微,似乎他也不比那兩位強啊。」

姚先生窒住。鐵慈提出的問題,其實也是當前儒門的爭論點之一。所謂文無第一,學說之間本就難分高下對錯。前朝編撰的經義要解,從眾家學說裡選出一篇來做注疏並以之為唯一範本。本身就含有一定的主觀因素,再加上流傳過程中甚至往往出現謬誤,但本著尊重經典,疏不破注原則,後續一切學說見解都不許脫出五經要解的注疏範圍,很大程度上是對思維和學說的禁錮,更不要說還存在以訛傳訛現象,所以對這本經典,儒門有非議的也很多。

姚先生並非不知道這爭議,卻嗤之以鼻,教書時也從來不會提出這種問題來思考,甚至以之為異端邪說,聽鐵慈這麼說,心中怒火便升了起來,正要嗬斥。

鐵慈又悠悠道:「那是因為,劉炫是當時編撰要解的文淵閣學士李晟的太師叔祖啊!」

「因為編書者屬於劉門學派,自然要選自家學派的開山之作。以至於劉炫在注疏裡,明明有兩處,因手頭古籍被風雨侵襲,缺字少句,導致他理解錯誤,所注之疏與熊氏等人南轅北撤,也照搬錯處,硬生生以錯就錯,流傳至今!」

「……你……你胡說!你如何知道!」

「在天閣藏書萬卷,《孤夜集》集合各代大儒家書私信殘卷,其中也有劉炫的。他提過兩處書卷存在錯誤,後期他曾多次尋全本核對,在家信中提出修改,可惜原先的版本流傳開來,後來的版本連遇戰亂又遺失了,才導致您拿著一本有錯的書奉為圭臬,還要將明知是錯誤的注疏教給學生!」

「你……」

「還是您根本沒看出來那幾處蒙童都看得出來的問題?」

「這……」

「您教導我說,修道亦修德,修德為修道。您看不出明顯的謬誤,對於書中的疑問沒有質疑精神,這是道沒修好。您其實看出書中明顯的謬誤,但您那僵化的腦袋不以為然,將這些錯誤一代代地傳授下去,甚至不去提醒其間的問題,使其永無被思考和被修正的機會,這是德也沒修好。您現在還站在講案上我感到非常奇怪,您難道不應該走下來,和我一同麵壁反思嗎?」

「……」

滿室寂靜。

剛才還在幸災樂禍的甲舍書生們都已經聽傻了。

見過質疑師長的,這在書院還是被推許的,認為有思想的行為。但是也沒見過連儒家經典,明經科教科書,天下學子奉為經典的五經要義也敢質疑的貨。

更要命的是,這個眾人以為是草包的家夥,質疑的點很狠辣。這人說的孤本,在天閣,都是在座學生入學後才隱約聽說,卻都沒機會接觸的高端貨。

一時間眾人麵麵相覷,有人屁股移動,把座位挪得離鐵慈遠一點。

姚先生站在台上,臉上一陣白一陣紅。

出去和鐵慈一起麵壁是不可能了。

責罵她也沒那個臉,鐵慈提出的問題,他確實無法回答,他連《孤夜集》都沒聽過。

而那兩處謬誤他心知肚明在哪,不敢麵對。

他隻能站在台上,受刑般地熬過那一刻鍾,對著底下齊刷刷的頭顱,熬到青紅黑白的臉色轉盤般轉過一圈,才勉強咳嗽一聲,繼續上課。

鐵慈也不和他繼續槓。站在講堂門外,把往牆上一放,雙臂架上去,睡覺。

昨晚沒睡好,男人為什麼個個打呼?

以後她三宮六院,不選絕色,不選家世,首選打不打呼!

剛趴上去,就聽見「噓——」「噓——」聲音。

誰在隨地大小便?

鐵慈回頭,就看見對麵甲舍優堂,一人在講堂裡探著腦袋,正對她噓噓呢。

距離有點遠,隱約看出是丹野。

他旁邊是呼音,他姨,伸出長腿,一把將身子已經快要歪出座位的外甥給勾回來。

但上頭先生已經看見了,點了丹野回答問題,丹野站起來,也不知道說了什麼,就見那先生手臂一伸,對他做了個「出去」的手勢。

鐵慈心中哈哈笑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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