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黑手(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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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牢上方厚重的鐵門被關上,上麵加了三層大鎖,地牢裡僅有的幾盞油燈昏慘慘的光線,將幾個衙役的身影遠遠地拖映在腳底。

丹霜被關在離鐵慈還有兩間牢房的地方,這牢裡還有別人,但都被關得很遠。

鐵慈仔細看了看那鎖,是簧片鎖,她從靴底抽出一個薄鐵片,撥弄了一陣,又接連擊掌三下,哢噠一聲,鎖開了。

開鎖這項居家旅行坐牢必備技能,是三師姐教的。

斜對麵丹野目光灼灼看著,撇嘴一笑,用西戎話罵了一句:「南人奸猾。」

他腳尖撥撥鐵慈扔回來的羊骨頭,果然看見骨髓裡頭寒光一閃,抽出來,是根針,他有點笨拙地捏著那根針,像看著什麼稀奇——西戎多是遊牧民族,便是姑娘家也是上馬牧羊下馬打架,繡花針這種東西等同於廢物,更不要說拿來開鎖。

丹野看著鐵慈的手勢,也學著傾聽搗弄,卻半天也搗不開,他詫異地看鐵慈,鐵慈對他咧嘴一笑。

丹野撥得不耐煩,忍不住問鐵慈:「怎麼打不開?」

鐵慈懶洋洋答:「誰告訴你繡花針能開鎖?這種簧片,繡花針撥得開嗎?」

「那你給我根繡花針做甚!」

「怕你寂寞,送給你繡花啊。」

丹野:「……」

繡你娘的花!這混賬皇太女!

遲早我要在你人皮上繡花!

鐵慈毫無愧疚之心——她送繡花針給丹野,就是要堵住他的嘴。免得他看見自己開鎖動作大呼小叫搗亂,引來了差役。

她研究柵欄上的鎖,皺起了眉。

這是套鎖,一套三把鑰匙,要扌莫索很久,會引起衙役注意。

她忽然停手,退回原處,將鎖鏈套好。

有人來了。

……

時間回到鐵慈剛剛被捉拿送進大牢之後。

剛從蒼生塔維持秩序回來的沈謐,正想去縣丞府裡尋找鐵慈,便被一人攔住了,他認出那人是李縣丞身邊很受器重的一個幕僚,便恭敬施禮,稱張先生好。

那張先生往日從不曾正眼看他,今日態度卻甚好,邀他去縣衙門政廳房喝茶,兩人進去了,門政便關上門,遠遠走開。

沈謐一臉油滑的笑容,站起身給對方倒茶:「先生有何吩咐?」

張先生瞄他一眼,想著東翁的吩咐,便笑道:「沈謐,今日縣丞和劉老說了,讓他給你個薦書,回頭仵作一職司便歸你了。」

沈謐驚喜,忙道:「多謝縣丞恩典!小子必戮力以報!」

「這麼快就表忠心了?」張先生慢慢喝茶,斜著眼笑道,「還有更好的事呢,你想不想聽聽?」

「自然是想的,」對方茶盞剛放下,沈謐立即又起身添茶,「縣丞大人向來待小人愛重,小人這裡先謝過大人了。」

「巡檢一職,大人也是屬意於你的。」沈謐不可置信地抬頭,卻見那張先生凝視著茶杯,緩緩笑道,「但當然得現有的巡檢去職才成。」

沈謐道:「茅公子本就不會做長久……」

張先生像沒聽見他的話,「……不過這人現在就去職下獄了,他就是那采花殺人的大盜。」

沈謐一頓。

「沈謐,你自這人來後,一直跟著他,他行蹤詭秘,夜半出沒,身邊藏有白梅花,你一定是知道的,對不對?」

茶壺口微微一偏,灑了幾滴水在沈謐手背上,滾燙的水燙得他一哆嗦,他抬起頭,緩緩盯著張先生。

張先生手指在桌上輕彈,笑道:「你懂大人的意思。」他扔了一個小包給沈謐,起身,「去吧,去擊鼓,隻要你第一個站出來,拿出這些證物,證明茅公子就是采花殺人的凶手,仵作也好,巡檢也罷,都是你的。」

「先生。」沈謐卻笑了,「縣丞有令,我豈敢不從。隻是我現在算是茅公子的隨從,這仆背其主,千夫所指,您這裡如果不能給我一點令我安心的東西,我這決心也不敢輕易下啊。」

張先生便輕蔑地笑了,想了想從懷中掏出個令牌扔過去,「巡檢司的令牌那個姓茅的一直沒拿,本來該你辦好這事再給你的,既如此,你便先拿了。藏好了,可不許先拿出來顯擺。」

「那是自然。多謝先生,多謝縣丞大人!」沈謐滿臉歡喜伸出手來,手裡卻還拿出那個大茶壺,猛地一掄,砰一聲,沉重的茶壺砸在那張先生頭上,那人眼白一翻,一個詫異的表情還沒來得及擺出來,便軟軟倒地。

沈謐一把接住他,將他放在椅子上,一手撐著頭,對著茶盞,看上去像在低頭沉思。自己在他懷裡扌莫索一陣,又扌莫出進出縣衙大牢的令牌收好,這才擦一擦頭上的汗。

然後他掀簾出去,一臉喜氣洋洋,門政隱約知道裡頭是什麼事,有點艷羨又有點鄙夷地看他一眼,沈謐道:「張先生在裡頭思考一件要事,想好了才會出來,令爾等不必打擾。」

門政和差役應了,沈謐便往縣衙裡頭走,監牢在縣衙西南側,俗稱南監。從宜門方向轉過長廊,便是監牢的幾間屋子,地上的屋子關著一些普通的犯人,重犯都在地下。

南監處不少衙役看守,沈謐正想著自己雖然有令牌,但是自己的身份貿然過去還是會被人懷疑,得找個正大光明的理由進去,比如送飯什麼的……

想到什麼來什麼,那邊遊廊處就來了兩個婦人,手裡拎著飯籃,顯然是來送飯的,沈謐大喜,急忙迎上去,對麵那兩個婦人卻十分警惕的模樣,一抬眼也看見了他,其中一人盯著他,手往飯籃裡扌莫去——

……

鐵慈停下手,聽著上頭動靜,片刻後有人進來,高高瘦瘦的身影,身後跟著兩個仆婦打扮的人,上有衙役的聲音傳來:「送完飯就趕緊出來!」

在地下看守的幾個衙役走過去,要查看飯食,那兩個仆婦上前,鐵慈目光一閃。

其中一個婦人道:「這裡還有幾個鹹雞蛋,給幾位差爺享用罷。」

那差役便咕噥道:「今兒個這犯人夥食倒好!」伸手要接那鹹雞蛋。

那婦人袖中忽然寒光一閃,沒入差役咽喉,鮮血迸濺。

那差役連慘叫都沒能發出來,轟然倒地,而那站在一邊的男子背著的手也同時亮出,手中竟然是一塊板磚,砰一聲砸在另一個差役頭上。

那刺殺差役的婦人殺了人便退後一步,反手一把罩在另一個婦人嘴上,正好把她的一聲尖叫給擋回喉嚨裡。

然後她一甩袖,又是一點寒光,將站得稍後一點,正扶住那倒下差役屍首的另一個差役奪了命。

不過眨眼間,解決三人,然後那殺人的兩人翻那差役的屍首找鑰匙,另一人蹲在一邊捂著眼睛不敢看,渾身發抖。

片刻後找到鑰匙,那兩人拉著那發抖的婦人一起奔下來,當先一人低喊:「公子!」

鐵慈嘆一口氣,道:「赤雪。」

油燈光芒下露出赤雪沈謐的臉,另一人低著頭還沒看清是誰。

鐵慈想到赤雪會想辦法來救她,卻也沒想到來這麼快,更沒想到沈謐也來了。

如果她沒猜錯的話,她被下獄,沈謐作為最近和她接觸最多的縣衙的人,李縣丞一定會買通他指認她。而沈謐這個境遇,李縣丞給出什麼東西,對他都是久旱逢甘霖。

李縣丞是頂頭上司,是地頭蛇,而她不過是個遲早要走的過客,除了錢也不能給他什麼,孰輕孰重,對於油滑精於算計的沈謐來說,簡直不需要考慮。

然而他來了。

做好了被背叛準備的鐵慈,淡淡地看著沈謐。

沈謐一邊開鎖一邊和她說事情經過,他在回廊處遇見赤雪以送飯名義潛入,兩邊都心懷鬼胎,赤雪差點把他殺了,還是他先認出赤雪說明來意,兩人便聯手,一起進了這牢獄。

他說得隨意,鐵慈卻看見他手一直在抖,人也在呼呼喘氣,顯然第一次殺人對他來說也不是件輕鬆的事。

赤雪道:「還要多謝李小姐深明大義,她熟悉這衙門格局和內部事務,不然我也不能這麼快潛進來。」

鐵慈這才發現那個一直發抖的人是李小姐,她十分愕然,隨即苦笑。

最難消受美人恩啊。

很快開了門,鐵慈拎了鎖鏈走出來,赤雪又去開丹霜的牢門。

丹野在另一邊敲擊牢門,也不說話,鐵慈就當沒聽見,眾人會和正要往外走,忽然海東青走過來,雙翅一展,擋住了路。

鐵慈看看海東青,海東青金光閃閃的眼睛一閃,鳥腿又神經質地一抖,但沒讓。

它不讓,鐵慈讓,鐵慈向左走,海東青也挪到左邊,鐵慈向右走,海東青也挪到右邊,鐵慈抬手做出手狀,海東青猛地向後蹦三步,但翅膀還是張著。

它比尋常海東青大很多,雙翅展開便擋住了監牢中間那條窄路,大有:「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的豪氣。

鐵慈笑眯眯看著它,道:「墨野,夠義氣,沖你這義氣,等我烤鳥兒時,一定多加一點孜然作為對你的尊敬。」

海東青翅膀顫抖。

雖然不明白孜然是什麼,但是它明白鐵慈那饕餮的眼神。

丹野喝:「墨野,回來!」

連喝三次,墨野才不甘心地收了羽翼,放棄了逼鐵慈救它兄弟的主意,回到丹野牢門前。

鐵慈才不打算現在放丹野出來,出來給她搗亂嗎?就在牢裡呆著好了。反正就憑這裡的這些人,想弄死他也不可能。

但就給海東青這一耽擱,上頭忽然有了動靜,沈謐他們下來時原本虛掩留的大門,忽然砰一聲,被關死了。

與此同時,嗖嗖兩聲,裡頭僅有的燈火也被打滅了。

最後一點光線湮滅,地牢裡一片漆黑,隨即上頭轟然一聲悶響。

鐵慈心中一跳,直覺不好,此時他們因為救丹霜,位置在監牢深處,離上去的台階還有一段距離,想要此刻沖上去已經來不及了。

又是一聲轟然巨響。

鐵慈猛地一腳將沈謐踢到牆角,隨即一把抱起李小姐,往最近的開門的監牢裡沖,同時大喝:「所有人,尋找角落,貼緊牆角,貼越緊越好!能找到上頭有橫梁的牆角更好!」

她沖進監牢,將李小姐往牆角一按,自己正準備找另一個牆角呆著,但已經來不及了。

頭頂轟然一聲巨響,比前幾次更響出幾倍,巨大的聲響震得所有人隻覺得全身一蹦,心髒都被震到了喉嚨口,頭頂的天像整個崩落,砸在了嗡嗡作響的腦袋上,又或者雷霆乍然劈在了頭頂,整個腦海裡都是一片喧囂,而嘴裡泛起腥甜。

上頭一層,整個崩塌了。

這一霎間鐵慈什麼都來不及做,隻能一個轉身,麵對著李小姐背對外麵,緊緊貼著李小姐,將身體拚命往牆裡擠。

塌方時,在屋子裡沒有床桌櫃子等家具,無法利用斜角躲避時,便隻有緊貼牆角了,畢竟四角是最穩固的,再怎麼地震塌方,很難塌到最邊沿。

但是兩個人貼在牆角就太多了。哪怕鐵慈已經拚命往裡擠。

轟然一聲就在耳側,什麼東西攜著灰塵墜落,重重砸在她肩膀和後背部位,砸得她喉頭一甜,月匈間一痛,一口血就要噴出,卻撞上一片黑暗裡那一雙無比驚惶的眸子,硬生生咽了下去。

那東西並沒有一直架在她肩膀上,哢嚓一聲,又被什麼重物砸斷,尖銳的裂口緩緩順著鐵慈的背一路劃下去,宛如有人持刀緩緩劃開背脊,淩遲一般的劇痛,鐵慈咬緊牙關,渾身繃緊,在那鋒利茬口快要滑到後月要時,猛地一振月要間肌肉,硬生生將那東西撞開。

黑暗中李小姐被她緊緊貼著,一開始恐懼驚惶,什麼都感覺不到。此刻震動漸歇,神智回籠,便感覺到這姿勢無比曖昧,她渾身也僵硬了,隨即便感受到鐵慈緊繃的身體,那周身體膚並不像想象中堅硬,是一種無比彈性的柔軟,觸及如綿,卻又能感受其間蘊藏的力量,她養在深閨,自幼謹言慎行,和男人多說一句話都會臉紅,幾時和人這般緊密接觸過,一時渾身也軟了,軟著腳模模糊糊地想,「……這般灰塵骯髒,他身上也沒那些臭男人的氣味,反而怪香的……」忽然感覺到鐵慈月要間一震,她渾身也一震,被這個動作驚得瞪大了眼睛,正要怒罵或者尖叫,忽然嗅見一股古怪的氣味,似鐵鏽一般沉重,越來越濃鬱地逼近她鼻端。

李小姐不知怎的,不敢再喊叫,睜大眼睛,隱約看見黑暗中,鐵慈額上冷汗滾滾而下。她心中不安,不禁小聲地問:「你……你怎麼了?」

鐵慈閉閉眼睛。被砸的半個身體已經麻木了,後背卻痛得如同撕裂,這回傷得不輕,如果此刻有人進來……

李縣丞好大手筆。

竟然將整個監牢上麵一層全部炸毀,上麵一層整個砸落,造成塌方,想要將牢裡的人全部砸死。

而他必然也會準備好一係列的人證物證供詞,將「茅公子殺人采花大案」卷宗遞上盛都,再以意外事故完美結案。

如果她真的隻是一個苑馬卿的兒子,這事兒必定就這麼了結了。

李縣丞做得那些事,三起殺人案件的內幕,蒼生塔裡的貓膩,也就永遠不會有人知道。

但是就算換成了她,此刻她重傷,就算丹野丹霜他們沒事,真的能扛過後麵李縣丞的殺手麼?

他可是連投石機都有!

此時牢中一片淩亂,灰塵如大霧朦朧,她忽然隱約聽見赤雪丹霜在喚她的聲音,後來又有了沈謐的聲音。

她心下稍安。看來自己人沒事。

李小姐想動,她按住她。此時上頭還有零碎石頭不斷落下,被砸破頭不是玩的。

李小姐感覺到她的手冰涼徹骨,一時怔住。

上頭隱隱有了人聲,聽聲音人數不少。鐵慈苦笑一聲。

在李縣丞的人找到她之前,丹霜赤雪能先找到她逃出去嗎?

鐵慈緩緩運氣,真氣卻在流經月匈口時便停滯,她有點詫異。

她真氣是和大師兄學的,大師兄家學淵源,曾和她說過,這真氣練成,流轉如意,在受傷時會自動挪穴,一般不會受內傷。

但此時也來不及想太多,她低聲道:「李小姐,你自己爬出去吧。」

虎毒不食子,李縣丞想必不會太為難他女兒。

有嘩啦嘩啦踩碎瓦礫的聲音傳來。

李小姐忽然一轉身,背對著她,道:「你拿出刀,架住我脖子……」

鐵慈睜開眼,有點愕然,沒想到這姑娘有這份聰慧和勇氣,這是要以自己為質,想送她出去了。

她輕輕笑道:「現在啊,拿著刀,我也架不動啊……」

李小姐愕然回首,就看見鐵慈臉色慘白,軟軟向後倒了下去。

就在此時,一聲歡呼,幾個配著刀的差役奔過來,道:「找到他了!」

又有李縣丞的聲音,冷冷道:「真是命大,這樣都不死!把他拖出來!」

李小姐抬頭,此時才看清自己身邊已經成了一個廢墟深坑,四周都是斷裂的木頭,成堆的磚瓦,倒下的泥牆,大塊大塊的石頭,自己的父親就站在深坑邊緣,冷冷地看著底下。

李小姐眼底漸漸彌漫上一層驚恐。她沒想到父親能乾出這麼恐怖的事來。

幾個差役踩著斷木碎磚奔過來,要去拉扯倒在廢墟上的鐵慈,遠處傳來丹霜的怒喝,卻趕不及了。

李小姐尖叫一聲,轉身撲在鐵慈身上。

李縣丞麵沉如水,怒喝:「把這逆女拖走!」

李小姐死死抱著鐵慈不放手,卻敵不過那幾雙鐵鉗般的手,眼淚從眼角無聲無息浸入鬢發,額角一片晶亮的濕潤。

她絕望地喊:「父親,是他救了我啊!」

李縣丞冷漠地看著她,一擺頭,李小姐便被拖了開去,連帶著鐵慈都被拖動了幾步,身下碎石一道長長的殷紅。

李縣丞道:「夜長夢多,就地解決吧。」

差役們便搬起石塊。

丹霜瘋了般在碎石斷梁間奔跑,渾身被刮出無數傷口也不敢停一停。

赤雪爬上一塊搖晃的石板,老遠喊得撕心裂肺:「住手!這是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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